在确定陆象先并非有意为难,甚至隐隐偏向于不良司一方之后,郭烨等人再不停留,马不停蹄地赶回不良司,去请徐有功的手书。
不过,他们才刚一进门,就见徐有功居中而坐,手中握了一卷卷宗。见他们他们进来,笑道:“是不是被陆象先给挡回来了?”
“徐帅真是明察秋毫,未卜先知。”郭烨嘿嘿一笑,一个不轻不重的马屁就拍了上去。
“就你小子话多。”
徐有功笑骂了一句,将手中的卷宗往那案几上一丢,道:“不过这还真不是本官未卜先知,是狄相爷的主意。”
“狄相爷?”
郭烨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相爷回京了?”
“还没有。幽州路远,何况平乱事杂,狄相爷尚需一些时日才能返回。”
徐有功摇头道,“不过牡丹案关系重大,相爷在得知情况后,就已先行派人传信洛阳县衙,将妙韵阁彻底封锁不许任何人等出入,信使今日一早才到本官处,将事情来龙去脉一一报知。故而本官得到消息,并不比你们早上多少。”
“狄相爷果然是行事周密,算无遗策。”郭烨等人闻言不禁叹服。
郭烨又笑道:“我还道那陆象先想要公报私仇呢!原来是这么回事。”
他却也是个坦荡人儿,一点都不讳言自己对陆象先最初的猜疑。
“在那洛阳县衙之中,陆县尉算是个不错的。”徐有功微微一笑,轻描淡写的评价了一句。
言下之意,郭烨的担忧都是多余的。
郭烨也笑笑不再说话,安静等待他为自己等人手书一封通行书信,一时间,屋中只有徐有功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不多时,徐有功将墨迹尚新的信笺递到了纪青璇手中,同时叮嘱道:“你等切记动作要快,但也定要仔细,绝不能有所遗漏。狄相爷定此规矩,无形中便是将此案的一应查办之权给了不良司。若是你们再无法先人一步查出真相,便是狄相爷都会受此拖累。”
“是。”郭烨等人神情一凛,也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朝中关系错综复杂,狄相爷以一己之力为他们争取了查案的时间,却也因此背负了巨大的压力。随即他又不解道,“既然此事如此危急,不良司上下为何仅我们这一支在侦办此案?卑职至始至终未见其他不良人。”
“当然不止你们这一支,当夜之事复杂难寻,不过既然你等先行寻找了妙韵阁的线索,那这一线便由你们主导,后续我亦会安排其他不良人跟进周边适宜,尔等无需担心。”
徐有功寥寥几句就交代了整件事的布置。郭烨等人自是知道兹事体大,也都不敢多言,拿到手书之后,便马不停蹄地赶赴妙韵阁。这一次,有了徐有功的手书和印信,陆象先果然没有再阻拦他们,爽快地让开了道。
“多谢陆县尉。”
郭烨等人急不可耐地涌入妙韵阁的大门,然而就在此时,陆象先却在郭烨背后的叫住了他。
“郭副尉!”
“嗯?”
郭烨回头,就看到陆象先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说道:“多谢!”
“谢?”郭烨诧异。
怎么想,两人之间都应该只有过节,没有恩情。
“谢谢你揭穿了舍妹的计划。”
陆象先脸上露出愁苦之色,叹道,“我陆家也算门风清正,不想竟出了这样的事。多谢你没有让舍妹在错误的路上走出太远。况且那日将她和章士诚的尸首打捞上来之时,两人双手紧握。在最后一刻,能得一有心人相伴,也算是她的福气!若说错,也是我们这些做父兄的错……是我们没能感受到她心中的纠结和痛苦,让她一个人承担了太多……”
他哽咽地说着,郭烨听着有些心酸,又不知他为何要与自己说这些,因为怎么想,他都不是一个合适的听众人选。
不过很快,陆象先就又露出不知是喜是悲的笑容,说出了一件让他震惊的事实:“家父与陆某商议之后,已然决定认章士诚为我陆家的东床快婿,择吉日与舍妹成婚。届时还请郭副尉能赏脸一观。”
郭烨闻言,终于悚然动容。其他人听到这话,也纷纷踟蹰不前,交头接耳起来。
他当然知道陆家能做出这样一个决定,是多么的不容易。冥婚并不稀奇,在这大周的土地上,每年不知有多少夭折的年轻人,会通过这种方式并骨合葬。但即使是冥婚,其实也会在一定程度上遵循普通婚俗门当户对的传统,毕竟这“尸骨亲”也是亲。以陆家的门第,与一个商贾之家结亲,而毫不在意各种流言蜚语,的确算得上难能可贵了。
“陆兄放心,冥婚当日,郭某一定前往。”郭烨拱拱手,正色承诺道。
“我们一家不如章士诚远矣啊,我只当他是舍妹的一个爱慕者。若是早知……哎”陆象先摇摇头,重新露出了悲苦之色。
郭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犹豫了一下,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陆象先肩头摇晃了一下,似乎想躲,但最终还是站在原地,受了他这一拍。
郭烨顿时明白,从这一刻起,自己在这洛阳城中,又多了一位真心相交的朋友。
君子之交淡如水,下一刻,陆象先已经恢复了公事公办的态度,道,“你们快去查案吧,所有无关人等,自有陆某为你们挡驾。”
“多谢陆兄。”
郭烨等人纷纷拱手一礼,匆匆而去。
在前往妙音楼的路上,纪青璇也不由得感慨道:“陆家真君子也,无愧将相门第。”
郭烨点点头,正要说什么,但妙音楼的门扉已经近在眼前,他神情一整,便把闲谈的话语吞了回去,正色叮嘱道:“进去之后先不要管别的,纪不良尉,你先带小萝检查云袖的妆奁,以及寒萼的一应用具,女儿家的东西,你们比较熟悉。二宝,你把守门口,任大哥、梁大哥,你们负责检查妙音楼外的情况,小陆,你跟我进去搜查。”
纪青璇点点头,算是认可了他这个安排。
寒萼与云袖同为秀嫣的侍女,两人合住一间寝室。
屋内的陈设虽算不得华丽,却也颇为精致。且两人的一应用具皆是一样的。看得出来她们的主子很是公道,并不曾偏向任何一人。但是这样的安排也同时在无形中抹掉了一个人的特质,两人的屋子里并无什么特别之物。
纪青璇最终还是将目光投向了云袖的妆奁。
拉开妆奁最上层的小抽屉,就见里边放着有好几封信。纪青璇按云袖所说拿起了最上面那封,打开一看,只见上面白纸黑字的写着:“今晚亥时,青槐客栈,不见不散。”落款正是刘方圆。
时间、地点与刘方圆、云袖二人所言皆能对上。此前关于妙韵阁巡夜的时间纪青璇等人也去查问过,证实云袖所言不虚。
纪青璇随即又拿起底下的几封书信,细细比对了信上的笔迹,确实是刘方圆的笔迹不错。
处置完毕后,她便带着这些信来到秀嫣都知的寝室,向着郭烨等人道:“如此看来,应是有人伪造了书信,存心想要支开云袖,为自己盗取百花羽衣制造机会。”
“可这说不通啊。”
郭烨先走到放置百花羽衣的柜子前,又指了指秀嫣都知的睡榻,道,“即使她支开了云袖,但毕竟秀嫣都知才是睡在里间的人,若不能瞒过她的耳目,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徒劳罢了。”
郭烨捏着下巴沉思道,“若我是寒萼,此时最好的办法,应是下迷药,对于疲惫之人来说,就算中了迷药,也只会当自己睡得特别沉而已。”
“那为何不索性连云袖一起迷倒,非要多此一举,将她支出去?”纪青璇思维敏捷,立刻提出了异议。
“这就是郭某想不明白的地方!”
郭烨哑然,但马上看向陆广白,道,“不过,这些都只是猜测罢了,到底有没有用迷药,还要看小陆的勘验!”
陆广白闻言,二话不说就开始在屋中所有可能放置迷药的地方勘验了起来。
也多亏了丽竞门的人只会抓人,其他一概不管。又有狄相爷算无遗策,及时封锁了妙韵阁。因此此时这屋中的一应陈设,除了凌乱了一些之外,基本都还保持了当日的原貌。
陆广白在着重勘验了案几上的茶壶和香炉之后,摇摇头站了起来,道,“这屋中能下迷药之处陆某均已勘验过,并无用药的痕迹……”
“无人下药?”
“不,陆某只是说,并无用药的痕迹。”
“不是一个意思?”郭烨一挑眉。
陆广白不悦地盯了他一眼:“没有寻到痕迹,并不代表没有用药。”
郭烨最是了解陆广白,听他这样说,便了然了:“你的意思是这屋子里一定用过药,只是你没有找到痕迹?”
陆广白点了点头。
郭烨知他向来嗅觉异于常人的灵敏,此刻便也不问他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只自顾自地在屋中兜起了圈子,试图把那下迷药之处寻出来。
他四下扫视,双眼如鹰隼般锐利,一圈看下来,终于发觉了一处反常之处。
他快步走到搁置在案几上的青瓷花瓶前,伸手轻轻托起凋零得几乎只剩一个花蕊的花枝,疑惑道:“这可奇了,似这秦楼楚馆之中,又是秀嫣都知这等身份之人的房间,瓶内鲜花自当有人日日更换才是,如今离牡丹枯死案发不过两日,便是这妙韵阁中已然无人打理,也不当败得如此之快才对……”
陆广白闻言,却突然像是想通了什么,也不说话,只是一个箭步上前,手中银针已经闪电般刺入花蕊。
下一刻,他猛地惊叹出声:“好精巧的心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