黒齿常之的疑案,终究还是得先放下。
不过郭烨和纪青璇还是向风十三娘再三保证,说日后如有机会,一定会查清黒齿常之的旧事,为其沉冤昭雪。
再加上陆广白也是指天发了毒誓,即便是风十三娘如今的模样,他也不会介意。
得了这些个保证,又有李二宝和张小萝的助攻,风十三娘终于收起了别的糊涂心思,带着仅剩的几名黒齿常之的亲卫,和他们一起回了徐府。
……
此时,晨钟刚刚敲响,也幸亏徐有功素来上朝都有早起的习惯,当下早已得了不良人的回报,在自己的院落中等候众人。
“你们且放心在我这府上住下,都是不良司的好友和功臣,日后自有本官庇护,再有任何针对你们的行动,都是与不良司为敌。”徐有功的书斋中,他一脸认真地许下承诺,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气度。
“奴家谢过徐少卿。”为表慎重,风十三娘将脸上的面巾取下,这才带着自己父亲的亲卫一同施礼,谢过徐有功。
“太好了。”
李二宝用力挥了挥手拳头,笑道,“以后有了十三娘子的情报支撑,我们不良司查案,就更加如虎添翼了。”
没想到他的话音才落下,徐有功就脸色一沉,瞪了他一眼,然后对风十三娘道:“若要取得我不良司庇护,那便是一段新的开始,以前你所知的那些事,全部都得烂在肚子里,万万不可有只言片语泄露,不然谁也保不住你。”
风十三娘点头:“奴家理会得,断不会给不良司和徐少卿您找麻烦。”
徐有功微微颔首:“你是个明白人。”
倒是李二宝大失所望:“为何啊?”
在他简单的想法里,从事消息买卖多年的风十三娘,就是一个精通八方消息的宝库,说不定其中就会有他们破案需要的线索,放着这样的宝库不用,实在是暴殄天物。
“二宝住口。”
听了徐有功和风十三娘的一问一答,郭烨也反应了过来,喝止李二宝道:“十三娘子来我不良司是做客的,不是来履职的,你这般言语,实在是太失礼了些,还不向十三娘子道歉!”
李二宝愈发委屈,嘴里嘟哝着:“十三娘子难道不是自己人么……”
但在郭烨凌厉的目光之下,他还是不情不愿地向风十三娘道了歉。
郭烨还不放心,警告他道:“日后莫要再让郭某听到这样的言语,否则惹下麻烦,定不轻饶了你。”
“郭副尉莫要再责难二宝了,他为人淳朴,这才思虑不全罢了。”风十三娘本人笑着打圆场。
张小萝最是见不得李二宝受委屈,当下也忍不住道:“这能惹下什么麻烦啊?”
纪青璇知道两小只锦衣玉食惯了,少见人心诡诈,对这种事没什么判断力,忙抢在郭烨再次开口前解释道:“朝堂之事,多有不可言之默契。十三娘子在洛阳、长安两地抛头露面多年,其经营的酒肆广揽天下客,所知晓的隐秘实在太多。如今我不良司既出面,便意味着不良司对十三娘子进行监管,使她不至乱语,坏了大家颜面。同样,我们保下了她,也意味着不能利用她的情报针对任何人,至少明面上不能。否则便是坏了规矩,哪怕是不良司,也未必扛得下各方的怒火。”
两小只听得一愣一愣的:“原来如此,竟还有这么多门道。”
纪青璇嫣然一笑,在两人头上各敲一个爆栗:“你们两个呀,想当一个称职的不良人,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以后不懂的东西,多看,多问,少说话,莫要自以为是,省得贻笑大方。”郭烨也道。
现在的他,已经越来越有做大哥的样子了。
“好了,二宝已经知道错了,不知者无罪,以后不再犯便是了。你莫要只顾训人,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纪青璇掐了他一把。
郭烨这才讪笑一下,歉意地看向徐有功。说到底,他自己其实也只是个不良人,当着不良帅的面训斥其他不良人,实有越俎代庖的嫌疑。
徐有功宽容地笑了笑,问道:“那接下来你们有何打算?”
纪青璇瞟了郭烨一眼,示意他来回答。
怎知不待郭烨说话风十三娘便先开口了:“徐少卿与诸位还有公事要谈。奴家这折腾了一晚上的,也确实乏了,想告罪下去先安置了。还望徐少卿准许。”
“倒是老夫思虑不周了。”
徐有功似是很满意风十三娘的知趣,点了点头道,“管家早已打点妥当,就在院子里候着了,十三娘子自去便是了。”
当下风十三娘诸人又行了行礼,便告退出去了。
郭烨看着几人的背影最终消失在门口,这才沉吟了一下,道:“李梦白的葬仪就在今日,卑职打算先去祭奠一番,权当谢过他的救命之恩,然后才全力清查那一位委托之事。”
“那一位”,自然是指女皇陛下,只是当日双方并非正式的觐见,而女皇既然如此行事,自然是不想将此事暴露在人前。此刻又有风十三娘等人在场,因此郭烨说话时,自是要避讳,便以“那一位”代称。
对于他们要去参加李梦白的葬礼,徐有功却是没什么意见。
“知恩图报,不避嫌,确是吾辈应有之风采,你们且放心去,此事不至有什么风波。”
他道,“不过那一位交待下来的事情,你们却是得抓紧了。时隔多年,不说马上查出什么结果来,至少要让她看到你们在行动,而非消极怠工。若是过程中遇到什么艰难险阻,自可向薛讷寻求援手,本官会交待他,所有涉及此事之调动,在严守秘密的前提下,都将便宜行事,为你们提供帮助。”
“多谢徐帅。”郭烨等人躬身致谢。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何谢之有?”
徐有功站起身,转身走进内室,只留下一句话,“要说谢,说不定还是我们这些老家伙要谢谢你们啊,当年局势混乱,牵连甚广,便是陛下心有疑虑,也难以深查。在我们手上搁置的真相,说不定就要由你们这些年轻人来揭示了。”
郭烨闻言,心中一动,却也没说什么。
……
离了徐有功的院落,陆广白本想着去看看风十三娘安顿地如何了,奈何此时天色已经大亮。祭奠之事自然是宜早不宜迟的,故而也就先跟着郭烨几人去准备参加李梦白葬礼的事了。
因为家产已经被充公,李梦白的宅邸也归了朝廷,葬礼只能在城郊的义庄中举行。
不过当郭烨等人赶到之后,才发现其实这也并没有什么影响。
李梦白的丧事,是李二宝委托人置办的,而此刻除了他们一行人之外,便罕有人参与了,只有一队谁也不认识的年轻人,面沉如水,在那里躬身祭拜,也不与他们交谈。
白色的挽幛飘荡在义庄外的旗杆上,三三两两的纸钱洒落在地,即使已是盛夏,义庄所在的山坡上却依旧是一派凄凉荒芜的景象。
“可叹李兄生前高朋满座,身后却只得我们几个来送行,世态炎凉,真是莫过于此啊!”郭烨注视着李梦白冰冷的灵柩,神色中说不出的苍凉感慨。
“他生前的门客,说是奇人异士,其实也不过就是讨口饭吃的江湖人,如今家产被抄没,自然树倒猢狲散。至于他以前结交的那些王子皇孙,又有几个不是冲着他身后的李氏宗族而来的?此时听说他卷入谋反之事,哪怕将功赎罪了,他们也是避之唯恐不及,又怎会来悼念呢?”
纪青璇倒是看得很开,“这也怪不得他人,情理之中罢了。”
“这一点郭某自事知晓,只是感叹李兄乃是一世至诚之人,却始终生活在谎言之中,连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都没有。真是不亦悲呼?”郭烨道。
“此话怎讲?”
纪青璇道,“我等不是来祭奠于他了么?他若是泉下有知,定会将你引为知己的。”
“引为知己吗?只盼他不要怪罪郭某才是。”
纪青璇一愣:“何事怪罪于你?”
郭烨却是自嘲一笑,没有回答,转身招了招手,接过李二宝递上的酒水,倾倒在李梦白灵前:“薄酒一杯,聊表哀思。李兄一路走好。只是人间大义,胜过儿女私情,郭某亏欠你之处,只能留待日后黄泉相会,再向李兄致歉了。”
听他这么一说,纪青璇愈发奇怪,总觉得他背着自己又有什么布置,只是无论她如何问,郭烨都是面露愧疚之色,推辞不说,只道日后必见分晓。
祭奠完成之后,他们便向山下走去,可才至半途,便听见身后义庄中传来一阵喧哗之声,似有多人争执打斗。
纪青璇等大吃一惊,下意识拔出兵刃就要回去察看,只有郭烨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走去,口中道:“今日乃是李兄出殡之日,我等原来是客,不宜妄动刀兵,由他们闹去吧。此事,郭某做到这一步,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纪青璇恍然大悟,看向郭烨:“是你安排的?”
“安排谈不上,郭某只是向徐帅建议,放出风声,就说在李兄的遗体有异,或有线索指向幕后黑手。如此一来,不管他们信或者不信,都必然会派人前来查验,至少得确认一下真假,或者看泄露了多少,以作应对。便如当日王大将军诈死,那些个契丹人明知是计,不也得探上一探吗?只是郭某却没想到,他们居然这么沉得住气,等了这么多天,也没有事先偷入义庄,反而在葬礼上扮作悼客下手。不过听这动静,应当还是被徐帅他们暗中安排的人手查知,希望能审出点有价值的东西来吧!”郭烨道。
纪青璇闻言不禁皱眉叹道:“死者为大,若非我们多次斩断这伙人的势力,他们也未必会寻李公子出手。如今我们这般做,似有些不地道吧?”
“你的意思是……”
郭烨的声音越来越小,好一会儿,才继续道,“我确从未想过这一茬。按你这般说来,倒是确有可能。他虽有目的的接近我们,但在此之前的确也从没有任何不轨的动作……”
郭烨说着说着,嘴角便露出了一丝苦笑,“罢了。忠义不能两全,只好对不起他了。”
话音刚落,忽见山坡上跑下几个人来,个个身上带伤,身后还有一群作丧礼司仪打扮的不良人,在那里穷追不舍。
郭烨见状,眼神一凝,喝道:“二宝、小萝,速去帮忙!帮不良司的同袍们,把这几个人截下来,莫要给他们自尽的机会!”
“是!”李二宝张小萝应声而去。
尽管是为了参加李梦白的丧礼,两人的兵刃都没有带在身边,但以两人的身手,便是使用普通的礼仪佩刀佩剑,也足以震慑群雄了。
看着双方打成一团,纪青璇不禁好奇道:“你不是说我们身为悼客,不宜妄动刀兵吗?”
郭烨目视前方,狠狠道:“那是在其他不良人能搞定的前提下,现在情形可不一样了,郭某已经对不起李兄了,可不能再对不起自己,要这样布置还让他们跑了,郭某岂不是枉做小人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