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伯玉?!”
郭烨看着灯影下的文士愣了一下,随即露出咬牙切齿的神情,大喝一声,“竟然是你在暗算小萝?!”
不错,这名被他们堵在了家里的始作俑者,赫然正是当日在武家赏花宴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大才子——右拾遗陈伯玉!
“郭某还道你当日怎么怪里怪气的呢,合着在心里憋着坏水啊!”他怒喝道。
郭烨的话音才落,那边李二宝急吼吼地举起铁锏,就要往陈伯玉身上拍去:“俺看你就不是好人,居然诬陷小萝,吃俺一锏!”
“慢来!慢来!”
陈伯玉也是在洛阳混迹多年的人了,虽然数次从军,身上有相当的武艺,但一看李二宝这一身的力气就不是自己能抵抗地,当下大喊道,“陈某实非有心与诸位为难,与小郡主更是无冤无仇,这般行事,实在是有苦衷啊!”
“二宝且慢!”
纪青璇忙喝止了李二宝,阴沉着俏脸道,“有何苦衷,你最好一五一十地道来,否则莫要怪我们秉公办理!便是你背后的武家,也休想脱得了干系!”
“实不相瞒,诸位,此事与武家无关,陈某正是想要向武家讨一个公道,方出此下策,将诸位引来。”
陈伯玉苦笑一声,看着众人道,“你们这般快就找到了我,虽令我意外,但也实在我的意料之中。诸位若非能人所不能,陈某也不敢冒险行此一招。”
陈伯玉这话说得郭烨等人俱是一愣,什么叫做是意外,又在意料之中?
“你此话是何意?”
郭烨也懒得去猜度,直接道,“还不快快说分明了!如今小萝身覆污名,你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休怪我们不客气!”
“是是是,莫急莫急。”
陈伯玉道,“诸位不妨想想,这等流言,女皇陛下岂会相信,诸位就是什么也不做,小郡主也自当无视,最多不过迁延些时日,平安自是无虞的。”
“这就是你肆无忌惮诬陷小萝的理由?”
虽然郭烨心知他说的不无道理,当下扶余使团被困驿馆,不过是朝廷的一个姿态,过些日子自然无事。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怒道,“给人小娘子身上泼污水,便是你们这些个读书人的处世之道?”
陈伯玉慌忙摇头,对着郭烨几人连连作揖道:“方才已经说了,在下实是有难言的苦衷,不得不出此下策。陈某本意是想着你们与小郡主相交甚笃,为了给小郡主洗脱污名,必会将乔兄之事查个水落石出。”
“乔兄?”纪青璇抓住了重点,“你便是为了他?”
“是!”
陈伯玉长叹一声,道,“其实此事,要从魏王构陷我那好友乔知之一事说起……”
“等等!”
郭烨打断道,“魏王构陷乔知之?你莫要说笑?魏王何等样的人物,何必处心积虑对付一个从五品的小官?”
“此事并非陈某胡说,而是确有其事,只是其间情形太过丑恶,当事人双方为名声计,都不便宣扬罢了。”
见不良司众人都露出不信之色,他咬了咬牙,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原来,一切的因由,都要从乔知之最宠爱的侍婢窈娘说起。此女又名碧玉,生得是花容月貌,兼之能歌善舞,还能和乔知之诗词对答,因此乔知之对她也是痴心一片,甚至为她没有婚娶。
只是不料武承嗣在见过窈娘一面之后,竟对她心生邪念,最初借口要暂时借她去教他的姬妾们梳妆,去了之后便被纳为妾,再也不放她回来了。
乔知之对有权有势的武承嗣无可奈何,悲愤之下,只得写了首诗《绿珠怨》寄给窈娘,诗写道:
"石家金谷重新声,明珠十斛买娉婷。此日可怜偏自许,此时歌舞得人情。君家闺阁不曾观,好将歌舞借人看。意气雄豪非分理,骄矜势力横相干。辞君去君终不忍,徒劳掩袂伤铅粉。百年离恨在高楼,一代容颜为君尽。"
岂料窈娘也是个刚烈的女子,拿到诗后,思念悲愤郁结心头,不吃不喝,大哭了三天三夜,最后竟投井而死。武承嗣捞出尸体,在裙带上得到此诗,勃然大怒,这才设了阴谋诡计嫁祸于他,以图为自己出口恶气。
这下郭烨等人也算是弄清了,为何他们总觉得对方行事隐秘。
非是陈伯玉有心隐藏,只是他本是武家势力中的一员,如今要暗中为好友洗冤,便是要对付武家,故而他能动用的人少之又少。
难怪面对郭烨等人大力散播的流言,他方才会表现的那般焦急了。
“这些都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罢了。”
郭烨道,“我等也询问过乔知之的同僚和当日抓捕他的金吾卫士卒,至少从目前的证据来看,他的罪状是确有其事。不能你说他是被魏王构陷的,他就是被构陷的了。”
“这也正是在下要引诸位出面的目的了。”
陈伯玉苦笑,“魏王财雄势大,又行事周密,在下再三想查清真相,亦无可奈何。不得已才想到诸位屡破奇案的功勋,若是你们愿意相助,一定能还乔兄一个清白!”
“荒唐!事到如今,你以为我们还会帮你吗?”纪青璇冷哼一声。
李二宝也道:“俺恨不得一锏打死你,若说帮你,帮你那是休想!”
面对一行人义愤填膺的态度,陈伯玉唯有连赔不是,他本就是为好友出头,自然也理解不良人们的心情,只道:“待救出了乔兄,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你是看准了我们不会对你如何吗?”纪青璇赌气,呵斥道。
“算了,纪不良尉。”
谁知郭烨却在此时摆手阻止了她,又对陈伯玉问道,“你保证你所说一切俱属实。”
“绝无虚言!”陈伯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立刻露出希冀之色,大声保证道。
听出郭烨似乎有心帮忙,纪青璇忙拉了他一下,道:“郭副尉三思,若真是魏王挟私报复,咱们这可是往刀口上撞!”
“我知你意。可若是明知有冤,放任为之,你心可安?”
郭烨目光灼灼地看向纪青璇,“莫要担心了。来俊臣都没有索了郭某的命去,也未必就怕了他。”
陈伯玉闻言大喜,马上保证道:“诸位尽管放手查案,日后水落石出,只管把一切推在陈某暗中操作上,届时陈某也将扛下一切事宜。魏王只会以为诸位是被陈某利用的,若有怒火,也会先冲着陈某来,绝不会波及诸位!”
“你这是在找死啊!你就不怕魏王给你也使个绊子?”郭烨闻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终于露出了佩服的神色。
“怕。”
陈伯玉坦然点头,“这世上岂有不怕死的人?只是先圣孟子云: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若要让陈某苟活于世,坐视朋友含冤而死,倒不如一道死了痛快!”
“好一个舍生取义!”
郭烨击节赞叹道,“只要你所言不虚,这个忙郭某应下了!”
“多谢郭副尉!”陈伯玉大喜。
纪青璇等见郭烨决心已下,自不再劝。
随后众人分宾主落座,郭烨道,?“闲话也莫叙了,你可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提供给我们?”
“若有便好了,那在下也不必如此苦恼了。”
郭烨也不意外,正如陈伯玉说的,他要是有办法,那也不用费尽心思引出郭烨他们去查乔知之的案子了。
当下,郭烨点头道:“眼下当务之急,是我们要查出乔知之究竟为何要抄录官府文书,此事乃是屠员外郎亲眼所见,当不会有假。不过既然陈兄说他是无辜的,那这件事背后想来必有因由。”
“定是如此!”
陈伯玉笃定道,“在下与乔兄共事多年,深知他的为人,他素来恪守本分,绝不会无端偷摸抄录公文,更不会将其卖与外邦之人!”
“如此,我们自当返回去再查乔知之盗录公文之事。”
郭烨起身告辞,“事不宜迟,我等这便告辞了,此案若有进展,自当告知陈兄。”
陈伯玉闻言忙留众人在自家府邸住下,只道此时已然宵禁,坊门关闭,怕是不好回去。一众不良人推辞不过,只得应了。
次日清晨,陈伯玉又恭恭敬敬备了朝食,请郭烨一行享用,方才送他们出门。受了人家的吃食,查案自然也当竭尽全力,当下众人就再次造访尚书省都堂衙门,询问屠进贤。
不出意料,屠进贤依旧坚称自己所看到的一切皆为实情,不过待到郭烨等人提起窈娘之事,屠进贤却是叹息一声,道:“确有此事。原本当日我便想与诸位提起的,只是虑及与此案无关,又要照顾魏王和乔兄的名声,方才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听到这里,郭烨终是按捺不住,直接问道:“既如此,屠员外郎还坚信乔知之真是有罪的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