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宝哇哇叫嚷着进来院子,一见朱有德殒命,整个人更加不好了。萧渊被自己一刀射死,苏瑞娜逃之夭夭,如今朱有德又一命呜呼,那五石散的内幕真相该怎么挖?
听郭烨讲完朱有德之死的经过,李二宝才知自己被苏瑞娜这胡姬给戏耍了,间接地也导致了朱有德被灭了口,若是自己不被苏瑞娜调离了现场,朱有德兴许不会死。
李二宝到底是小孩儿心性,见着郭烨对朱有德之死这般悲恸,免不得心里有些愧疚,宽慰道:“郭捕头,此事都怪俺中了那胡姬的算计,要不……要不,操办朱县令后事的费用俺来出,给他办个风风光光的葬礼,聊表心意。”
这话说得真挚,也说得纯良,顿时让郭烨和陆广白对李二宝的态度大为改观。小子出身名门,虽说祖父被贬配为南滨县尉,但好歹是数代累积的名门子弟,而且如今还在不良司当了差,对他们却没半点骄横跋扈。不经意间,郭烨也对李二宝生出了结交之心。
听他提及要替朱有德出一笔治丧的费用,他免不得心中一动,对啊,朱县尊死了,倒是一了百了,但他的家人还在啊,他这东窗事发,保不齐会牵连到他的家人,或者被苏瑞娜这等五石散党羽迫害。若是能保他家人无恙,也算对得起这些年来朱有德对自己的照拂了。
当即,他看向李二宝,抱拳道:“郭某有个不情之请,想拜托李公子!”
李二宝倒是磊落大方,说道:“郭捕头,咱们好歹也算一起经历过生死了,莫要这般客气,看看有什么俺能替你操办的,尽管言来!”
郭烨道:“朱县尊素来待郭某人恩重如山,如今他丢了性命也算伏了法,但他的家人却是无辜的,不应该被牵连进此案来。郭某想要尽力周全他的家人。但郭某人不过是万年县衙的一个捕头,无品无秩,无根无脚,人微言轻,不知公子能否将此案一并接过去?”
言外之意,就是让不良司接管未了的五石散案,以李二宝纯良仗义的心性,只要他接手了此案,虽不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但肯定能保朱有德家人之周全。
“呃……这个啊?”
李二宝听罢,面露难色,摇头道:“不是不愿意帮郭捕头这个忙,别看俺在这儿威风八面的,回到长安不良司中,上有不良令,下有九大不良尉,我这不良人只有听差办事的份儿,不然纪青璇能不让我查升平馆萧廷这等大案,将俺一脚踢来胡思堂酒馆查五石散?嘿嘿,不过这回倒也让俺捡着了大案!”?
“不良令…九大不良尉?纪青璇是你的不良尉,看来这事儿还得她点头允准咯?”郭烨略有惆怅,貌似在升平馆那天,纪青璇被他得罪惨咯。
果然,李二宝点头道:“莫要看她是个不良尉,就连长安不良令大人,也得让她三分,毕竟她的义父徐有功乃大唐不良帅,下管长安与洛阳两处不良司!有上达天听之权,深得当今圣上看重!”
“纠结……都说女人都爱记仇,尤其是漂亮的女人!”郭烨一筹莫展,看了眼陆广白。
陆广白耸耸肩,摊摊手,表示这事他真爱莫能助,郭捕头大人能撩得了骚,就要能挨得了揍!
就在这时,园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队花团锦簇之人,从园门外涌入。
这帮人清一色着装,头戴斜刺牡丹的浑脱帽,身着蜀锦绣袍,足底花靴,看似光彩熠熠,花团锦簇,简直是好生富贵!他们腰间长刀亦长约三尺六寸,统一制式。
如此张扬之辈,郭烨身为万年县衙的捕头,焉能不识?
丽竞门!
这些人都是丽竞门的人!
陆广白在郭烨耳边轻轻耳语一声,“麻烦来了!”
小声耳语吹得郭烨耳朵有点痒痒,但此时却没了调戏小陆的心思,他微微眯起眼睛,暗啐一声,这群腌臢的混蛋八成是闻讯而动,来得倒是挺快的。
李二宝也早已将面上的那份稚气收了起来,一脸肃然,因为不良司和丽竞门一直以来都是宿敌。
丽竞门的队伍为首之人,身材矮胖,白净面皮,一双小眼眯缝成一条缝儿,得意道:“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哈!跟这一比,嘿嘿,萧廷案算个甚?不过一个纨绔子弟罢了!这死了的朱有德,却是身居京畿要地的万年县令,莫看小小县令,却是堂堂的从五品朝廷命官诶,干系重大。死得好,死得妙……万某定能将这个案子,办成圣上登基以来的第一谋逆大案!”
咯噔!
郭烨听罢,不由得心头一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这矮胖子他知道是谁,这人可不是丽竞门的死鱼烂虾。此人名叫万国俊,不仅是丽竞门的副门主,如今官秩五品加朝散大夫,官拜殿中侍御史。
什么叫朝散大夫?这是官阶,意为定期朝见君王之意。
如今女皇陛下已迁都洛阳,来俊臣等率丽竞门自然也跟着圣上迁往洛阳,但万国俊作为副门主,代表丽竞门长驻在了长安城中,算是当下长安最有权势的官员之一了。
最关键的是,此人的手段非常不一般。
五年前,万国俊受命前往广州查流人谋反案,一夜之间矫诏杀三百人,天下有识之士无不愤恨。结果呢,人家万国俊不但没受任何惩处,而且官升一级。
还有,万国俊和来俊臣合著了一本《罗织经》。此书专门教人如何编造罪状,安排情节,描绘细节,陷害无辜,堪称阴谋学的扛鼎之作。这害人都到了理论的高度了,能简单的了吗?他带队来抢这个案子,以李二宝这德行,估计不良司要跪!
万国俊一入园内,扫视了一番过后,竟目中无人般对一干属下摆了摆手,吩咐道:“来呀,统统带走,无论死的,活的,都给本官带走。若有负隅顽抗者,就地正法!”
“喏。”众丽竞门人齐声答应。
这阵势,这凶名,哪是郭烨这种万年县小捕头平日里所能见的?
至于李二宝,居然没出息的目光看向郭烨,低声问道:“郭捕头,咋整?”
郭烨抚额,怂恿道,“二宝公子,你可是不良人诶!你不是挺能打的么,这十几二十号人,你行的!上吧!二宝公子!”
“不能打啊!”李二宝苦兮兮地说道,“不良司素来和丽竞门不对付,但不良司和丽竞门素来也不开战!除非有长安不良令大人的手令,不然若私自开战者,革出不良司!”
这是不良司和丽竞门的微妙关系。两方可以通过各种办法去整对方,去搞对方,甚至去构陷对方,但是有一点,不能武力火拼,不能明目张胆地干起来!
这是不良司和丽竞门自己的生存法则,也是在女皇陛下面前的生存法则。因为无论是不良司,还是丽竞门,毕竟都是效忠效力于女皇陛下的嘛。
“那总不能将这么一桩案子拱手让给他们吧?靠,这帮孙子居然连朱县尊的尸体都要抬走……”郭烨见着丽竞门的人除了将地上的黑衣人俘虏擒拿走之外,居然连朱有德的尸体都要弄走,这下他忍不住了。
“冷静!莫冲动!”
陆广白突然一把拽住他的胳膊,然后冲园子入口的方向怒了努嘴,低声道:“快看,又来一茬儿人!”
果然,园子入口的拱门处,在数十名红衣卫士的簇拥下,一名相貌英俊、风流倜傥的年轻人缓缓走了过来,面上无处不春风。
“这厮油脂粉面的,长得比你还要俊啊,小陆!这种货若是勾搭深闺名阁里的小娘子,绝对没得跑!”郭烨低声吐槽道。
“我的郭捕头诶,你慎言!”
陆广白翻了翻白眼,提醒道:“此人是魏王武承嗣之子,武延秀。”
“魏王之子武延秀?听说迁都之后,他当了缇骑卫的中郎将。那么,簇拥他的这些红衣卫士,莫不就是缇骑卫?”
郭烨颇为诧异地看着武延秀,疑惑道:“他们不再洛阳帝都好好呆着,跑来长安干嘛?还跑来这里,莫非也是来搀和这事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陆广白摇摇头道,抿嘴轻笑:“但缇骑卫来了,恐怕丽竞门的如意算盘,就没那么容易打响了。你看万国俊的脸色,难看至极了!”
要说让丽竞门二选一,选一个死对头,那来俊臣绝对毫不犹豫会选不良司,而且远离缇骑卫。
这缇骑卫就是个异类的存在!
缇骑卫乃天子亲军,完全由武家子弟以及亲近武家的当朝官员勋贵子弟组成,莫要小看了这些勋贵子弟,本事倒没什么本事,但架不住一个个来头大啊。拼得都是家世,拼得都是家底儿,丽竞门轻易不愿意招惹他们,因为打了小的,便会来了老的。
缇骑卫这个中郎将武延秀也是难缠的活阎罗,他不仅是魏王武承嗣之子,还是女皇陛下的亲侄孙,而且自小就甚受女皇陛下的宠溺。听说迁都洛阳之后,他连进皇宫都是如履平地。
别说万国俊了,就连丽竞门的门主,女皇陛下跟前的大红人来俊臣见了他,都得忍他三分。如今的武氏,是国姓啊!
万国俊虽然心里面一阵腻歪,但还得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原来是武中郎将,不知您大驾光临,是为了……”
“甭来这些虚礼了!”
武延秀打断了万国俊的示好,直言不讳道:“本中郎将来此,当然是为了朱有德的案子来的。怎么样?万侍御史,给本中郎将个面子,将这个案子交给我,如何?”
“那可不成!”
万国俊倒是没有让步,坚决摇头道:“这个案子是我们丽竞门先一步到次,理应由我们丽竞门先接手。”
“别以为你们在这酒坊闹市安插几个丽竞门的眼钉子,就以为天底下的便宜都要让你丽竞门先尝第一口。”
武延秀嗤笑一声,道:“我们缇骑卫早就盯上这五石散的案子了,都盯了好几个月。今日不过一时耽搁,没及时赶到罢了!”
“武中郎将说这话,您自己信吗?”万国俊没想到武延秀白白净净的,居然这么不要脸皮,瞎话张嘴就来啊。
“信,信得很哩。”
武延秀还是那么自信,扭头对着身后缇骑卫众人道:“各位兄弟,你们说,本中郎将说得是不是实情啊?”
“武中郎将说得及是!我家三代出了三进士,家兄家父都在州府为官,我以他们名义佐证!”
“对,我可以作证!我家祖父、父亲都在朝为官,我身为他们的子嗣,岂会说谎?”
“说得没错,我以我叔叔的名义立誓!我阿叔人在边疆,替我们大周戍边。”
“你叔叔至少活着呢?我大伯、我大兄都为朝廷尽了忠,我家忠烈满门,焉能撒谎?中郎将大人言之凿凿,我以我家满门英烈发誓!”
万国俊一听,目中忿忿,暗骂道,娘的,又是这些老把戏!
李二宝和陆广白等人倒是第一次听,听得是面面相觑。
郭烨亦是傻眼了,我靠,真是开局一张嘴,全都在拼爹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