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儿自然听得懂这句话,不禁喜道:伯父答应插手了?
管伯道:此事老夫既然知道了,自然就要管!不过,现在不行!
遥儿一怔,微怒道:这是为何?
管伯摇摇头道:你这孩子,空有一腔热血是不行的,凡事要讲究策略。从这些证据来看,李欢寻是被田承嗣、丘神绩、俊下臣一伙人坑害的。如果李欢寻将军还没有死,老夫会马上带着这包东西进宫面见大王,大王一定会赦免他的罪名,用很体面的方式,‘洗脱’他的罪名,还他公道,同时也证明了朝廷的清明。可是……
管伯凝视着遥儿,道:李欢寻死了!一位国伯、一位戍边多年、功勋卓著的大将军莫名其妙的死了,如果赦免他无罪,就必须得有人来负责!谁来负责?一个死掉的李欢寻是没有用的,而那些陷害李欢寻的人,却对大王还有大用。你说结果会怎么样?
遥儿忍不住问道:结果会怎样?
管伯道:结果就是石沉大海,这件案子错也要一直错下去,而陷害李欢寻将军的人,或许会被大王召去痛骂一顿,却依旧还要用他!
遥儿只觉额头的青筋崩崩地跳了几下,咬着牙根道:那么,这桩冤案就这么了啦不成?
管伯轻轻摇了摇头,在房中缓缓地踱着步子,眼睛习惯性地眯了起来:毒药有时候能杀人,有时候也能救人,全看你用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同样一件证据,有时候拿出来会致人于死地,有时候却可让他得到豁免。
他站定身子,徐徐转身,看向遥儿,沉声道:要让它发挥应有的作用,需要一个恰当的时机,你若相信老夫,就把它留在这里。老夫向你保证,这些证据,一定会在可以把奸人绳之以法的时候出现!
若是管公还不能叫人信得过,那朝中就再也没有好人了。
遥儿长长一揖道:小女学轻识浅,一切依从您老安排便是!
管伯点点头,遥儿本是他儿子的好友,又救过他性命,管伯本就对他颇有亲近之意,这时知道彼此志同道合,便更加亲切了,他简单地问了问遥儿得到证据的经过,听到剖腹产子一节,不觉也为之动容。
唏嘘感叹一番,管伯道:侄女做的非常好,心思也着实缜密。那位朵朵姑娘既然说昨日向寇卿宫的衙差打听过老夫的住处,他们抓不到人,难免不在老夫宅子外面安排人手,你从林中潜入,还是从林中离开吧。
遥儿道:侄女正有此意!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安排,这些东西就交给伯父了,告辞!
管伯颔首答应,目送遥儿出去,便道:阿盛!
舒阿盛应声而入,管伯道:把这包东西小心收好!
舒阿盛走过去整理包裹,管伯便向书房走回。如今知道李欢寻背后的真正主使是田承嗣,那就好办了,只消把这个消息巧妙地透露给田三思知道,他就会主动跳出来找田承嗣的麻烦了。
只是田后登基是目前朝野中唯一一件最重要的事,所有事情都必须为此事让路,现在呈上罪证,田后为了求稳,一定会大事化小,同样的,田三思与田承嗣之争……他要确保孤竹兵权不落入田承嗣手中,还得依靠其他的力量,诸如穆夫人,诸如……弥子暇。
管伯走进书房的时候,就看到弥子暇坐在那儿正在吃着热奶酪。明眸皓齿的婵娟小丫头偎在他身边。巧笑嫣然地说着什么,二人状极亲密。管伯咳嗽一声,举步走了进去。
婵娟姑娘姿容俏丽,纵然婢子装妆,不太修饰,也难掩她殊丽超俗的姿色,据说她原本是一个长安名妓,后被弥子暇赎身买下。送到他身边做了侍候他的小丫头。管伯只是隐约了解一些,并没仔细打听。他也清楚,这位婵娟姑娘就是弥子暇留在他身边。负责联系、沟通的人物,原也没把她真当成自己的婢女看待。
阿郎!
一见管伯进来,婵娟连忙俏巧地福了一礼。
管伯道:嗯。你出去一下,守住门户,老夫有事,与弥子暇商量!
是!
婵娟一双妙目在弥子暇脸上一转,翩然退了下去。
弥子暇放下细瓷的小碗,站起身道:管公。
管伯摆手道:你坐下,老夫有事与你商量。
一柱香的时间之后,书房里静了下来,管伯坐在书案后面。捋着胡须,眉头轻蹙,弥子暇坐在侧首,两眼出神。
过了许久,弥子暇方徐徐地道:若想确保兵权不失,朝中我会鼓动欧阳出手,让一些大臣声援于你。当然,主要还是依靠管公你。至于我么,我可以想办法在孤竹玲花地区制造一场冲突。这样,就得由娄师德这位副使暂摄大使之职,统辖三军。指挥作战。娄将军一旦暂代了李欢寻的军职,又立下战功。想再撤去他的大使军职,就不那么容易了,再加上朝中的努力……,嘿!田承嗣只怕是劳而无功!
管伯眉头一皱,道:要制造一场冲突?那岂不是要有所伤亡?
弥子暇冷笑道:难道管公你有什么万全之策?燕国和狄人狼狈为奸,一有机会便来犯边,你以为他们得知劲敌李欢寻已然身故,会不会对孤竹再度发动进攻?如果我估计没错的话,恐怕他们已经在策划合作了!
提前挑起冲突,打一场大胜仗,于大齐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欲成大事,不拘小节呀!
管伯叹息了一声,弥子暇又道:如果等他们策划已毕,准备充足,双方联手,再来进攻时,朝廷偏偏又派了一员昏庸无能的将领去,那才真的大势去矣,到那时,损失恐怕十倍于现在都不止!
管伯咬了咬牙,重重地点了点头,沉声道:好!你去做!咱们里应外合,确保孤竹军权,不落入田氏手中!
弥子暇道:好!我会马上安排下去。临安这边的事,我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过些时日,我会亲自赶去孤竹!
管伯奇道:你去做什么?
弥子暇道:管公以为,帮忙挑起一场冲突,还要牵制住狄人,不让冲突扩大,更要确保娄师德一方获胜,我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我在孤竹多年的部署,不知有多少将因为帮你们打这一仗而毁!我不去,能行么?
……
遥儿离开管府,又在城里晃了一阵,确信无人跟踪之后,便绕到了南市。
这时南市刚刚开坊,遥儿在坊里随便吃了点东西,先去买了套便装换上,然后买了辆独轮小车,他买了几套女人家的衣衫和一些日常应用之物,又买了些米面油盐,想到整日不开伙,朵朵也许受得了,对那娃娃来说却是个麻烦,他又买了好多上好的木炭。
最后,遥儿又选了一只奶羊,除了一只羊,其余的东西统统装在独轮小车上,仿佛一个沿街叫卖的小贩般拐进了延福坊,遥儿在坊里随意转悠着,捱到自家宅院侧门儿,趁着左右没人,打开角门儿钻进了院落。
遥儿把食物和衣服给朵朵送去,看孩子饿的哇哇直哭,赶紧叫朵朵挤些羊奶,他这边则点着了不爱冒烟的上好木炭。朵朵本是边地女子,挤奶这活儿非常熟练,一会儿便挤了一碗羊奶,在炭锅里烧开了,温好后一勺勺的喂给饿极了的小柒吃。
小家伙好不容易吃到一口奶,哪还能挑三拣四,大口吞咽,吃的十分香甜。这小家伙憨头憨脑的倒也懂事,吃饱了就不哭不闹了,闭上眼睛呼呼睡去。遥儿看看松了口气的朵朵,对她道:好了,你也吃点东西去吧,都饿了很久了。
嗳!
朵朵答应着,却不走开,忽闪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欲言又止地看着遥儿。
遥儿问道:怎么,还有什么事?
朵朵期期地道:那件事……
遥儿道:哦,我已把它交到一位官员的手上,只是那些陷害李欢寻将军的人现在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现在不能出手,要等一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哦……
朵朵的眼睛暗了一暗,微微有些失望。
遥儿看她还不走,又问:还有什么事?
朵朵咬了咬嘴唇,又问:我……和小公子怎么办?
遥儿道:你们尽管安心地住在这里,不会有人骚扰你们的。有朝一日李欢寻将军的冤屈得以昭雪,他的小公子也会得到朝廷的封赏的。
朵朵欲言又止,怯怯地道:那……我去吃东西了。
遥儿点点头,看着她走出去,又低头看看那睡得香甜的孩子,轻轻地发出一声叹息。
傍晚的时候,遥儿才赶回宫城,她本以为自己是回来最晚的一个了,结果赶回玄田门才知道,居然还有十多名百骑侍卫迄今依旧不曾回来报到,看来这旅帅的职位当真吸引人。
田攸宜很烦躁,自从内卫在两个狄人女人的租住处扑了个空后,便彻底失去了她们的消息,他派在管伯府邸外围的人也未发现有两个狄人女人靠近过,到了下午,管伯居然悠哉悠哉地出了门,在金钗醉回请穆夫人和几位相国,看起来对此事毫不知情。
如今内卫和百骑的人已陆续返回,还是没有那两个女人的一点线索,她们还能飞上天去不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