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朵抱着孩子,睁着一双惊恐无措的眼睛问遥儿:遥姐姐,我……我现在该怎么办?孩子要吃东西的……
遥儿蹙着眉想了许久,才叹了口气,道:不能给他个雇个奶妈子回来的。你先住下,这所宅院够大,就算孩子哭起来,也不用担心左邻右舍的会听到。不过一会儿我离开时,会把院门锁上,你千万不要出去。
她想了想,又道:回头,我去南市买些米面菜蔬回来,你自己……,哦,对了,我会尽量买些熟食给你,隔两天送一回。不过,孩子总要吃些热粥的,你要注意,烧饭时一定要在夜里,不要叫人看见炊烟。
朵朵六神无主,现在只能完全依靠她了,只得连连点头,把她的话都一字不漏地记在心里。
遥儿又道:孩子总喝米粥怕是不行,这样吧,我看看,从南市再买只奶羊回来。
当时,大齐最流行的饮品就是奶制品,各种奶制品中,牛奶和马奶都不算多,以羊奶为主流,所以在市场上很容易就买到奶羊,穆上玄的这幢宅子,花花草草栽得到处都是,如今只好当牧场用了。
遥儿说一句,朵朵就听一句,使劲的点点头,这位姑娘已经被一连串的变故吓傻了,眼下已把遥儿当成了她唯一的依靠,她的主心骨,自然无不相从。
遥儿把自己能够想到的东西都嘱咐了一遍,最后又道:就是这个包袱?
包袱就放在榻边上,上面已经染了些血迹,朵朵点点头,想起死去的夫人,忍不住又流下泪来。
遥儿把包袱取在手中,道:好!东西我带走。派我们出来的既然是田攸宜,那么对付李欢寻大将军的,就必然是田氏一族。管公与田氏一族很不对付,也曾想过要救援大将军,可惜迟了一步。这些证据,我会想办法送到管公手上!
谢谢!
朵朵满怀感激实在难以言表,突然双膝一弯,卟嗵一声跪倒在地,怀抱着孩子,重重地给她磕起头来。
遥儿赶紧把她搀起来,道: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你放心,这坊间的人都知道这是穆上玄的宅子,并不知道已转手于我,没有人敢闯进来的,你就安心住在这里,时辰已经不早,我得先离开,午后再来探你!
遥儿急急离开,当她锁好大门,走上十字大街的时候,朝天门上的钟声悠悠地响了起来……
朝天门上的钟声一响,满城处处钟鼓齐鸣,汇奏成一曲雄壮的交响乐,回荡在临安城的天空中。
遥儿没有返回宫城,而是向南城管伯的家走去,迎着朝阳,伴着鼓声,心情激荡。
很多事,不曾亲眼见到、不曾亲自经历,你就无法体会那种椎心之痛,昨夜那一幕,深深地触痛了遥儿的心灵,她想为别人做点事。无关于他自己,无关于她的亲人,无关于她的朋友,只为那一份正义与良知。
她本以为她所经历过的一切,已让她的血完全地冷下来,与她无关的一切,都不会影响她的感情,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不是,她做不到冷血无情,更做不到四大皆空,哪怕那个人的不幸与她全无干系,但是他们有一样东西是共通的,那就是人性。
姚金玲说,人性是什么?人性是比兽性更丑陋的东西。
或许,人的感情比野兽更复杂,便会有一些为了利益比禽兽更残忍的人,但是人之所以为人,绝不是因为这些披着人皮的畜牲,如果他们是区分人与兽的标准,那人只等说是一种最残忍的野兽!
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他的人性和爱。
遥儿相信管伯是个可以信赖的人,不仅仅是因为管伯一贯的风评,也是因为这短短时日的接触,她知道管伯与田氏一族格格不入,知道管伯同情李欢寻的遭遇,想要拯救这位大将军。
迫害李欢寻的人无疑是田氏一党,这股强大的力量不是她能对付的,她愿意去面对,却不代表她必须去做一件螳臂挡车的无望之争,她需要管伯这样的朝廷重臣。
管府,一早临安府就送来了有关姚金玲一案的调查副本。
管伯早已坐在书房中,听了舒阿盛禀报,摆摆手道:搁那儿吧!
李欢寻死后,他空出来的这个大将军职位,必定会引起一番争夺,最可能得手的人,就是陷害李欢寻的人,他们准备最充份,而且没有一定的攫取这一权力的把握,他们也没必要下手对付李欢寻。
如此一来,管伯想要力挽狂澜,把这支军权抢回来,就更加的困难,他必须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势力,不仅仅是反田的、中立的,隐蔽在朝野间的世家力量,甚至田氏一族中不同派系的矛盾,也要充份加以利用才有可能成功。
这样的话,他需要先确定,觊觎李欢寻的大将军权位的,到底是谁?是田三思,还是田承嗣……至于姚金玲之死,与此事比较起来根本不堪一提,纵然此事是田七娘亲自吩咐,她也没有那份闲心去理会。
等一等!
舒阿盛轻手轻脚地放好临安府送来的案牍,刚要退下去,管伯忽然又唤住他,把手中刚刚写好的几份东西递过去,吩咐道:这几份请柬,尽快送出去,老夫要回请穆夫人和几位宰相。还有,如果弥子暇来了,把他引来见我!
舒阿盛答应一声,接过管伯亲手写好的请柬退了下去。
管伯缓缓站起,在房中慢慢地踱着步子,右手握拳,一记一记地敲在左掌心里,正在反复推敲着李欢寻一死,对谁更为有利。尽管他只要耐心地等一等,凶手很可能就会为了争夺军权,自己浮出水面,但是等到那时再行动可就有些迟了。
阿郎……
管伯正一根一根地揪着胡须苦苦思索着,舒阿盛忽然一脚踏进门来,管伯眼睛一亮,问道:可是弥子暇到了?
舒阿盛道:阿郎,不是弥子暇,而是昨日陪同阿郎办案的遥儿姑娘,她说有机密要事要与阿郎商量。
管伯一怔,奇道:遥儿?一大早的她怎么来了,快带来她见我。
舒阿盛答应一声,转身往外就走,一边走一边道:是,这人也真是奇怪,有门不走,居然翻墙而入,害得我还以为青天白日的有贼闯进来了呢……
等等!
管伯的眼神锐利起来:你说她是逾墙而入?
舒阿盛道:是啊!
管伯想了想道:她在哪里?
舒阿盛道:就在西跨院儿里,她从院外那片树林子里翻过来的,若非小人去西院找那烫金的请柬贴儿,还发现不了呢,我叫她先候在那儿,来问问阿郎见是不见。
管伯目光微微一闪,道:原来如此……,不要带她来了,老夫去见她。可还有人知道她闯进府来?
舒阿盛道:没有,小人想着,以她身份也没有作贼的道理,所以就没使人看着。
管伯道:做的好,这件事不要张扬与其他人知道。走,立即带老夫去见她!
管伯的腿脚还没好利索,不过已经好了七八成了,不用力快走也没太大问题,就让舒阿盛领着,向西跨院赶去。
婵娟捧了一碗热奶酪刚刚走到书房边上,瞧见管伯跟着舒阿盛鬼鬼祟祟地样子,忍不住唤道:阿郎,奶酪端来了。
管伯摆摆手,竖指于唇,做了个禁声的动作,便与舒阿盛溜开了去。
婵娟纳罕地自语道:这老头儿,又忙什么去了?
这时,府上管事走来,一见婵娟端着碗站在那儿,便道:婵娟姑娘,弥子暇过府拜望阿郎,阿郎可在书房么?
他来了?
婵娟双眼一亮,忙道:把他请到书房来吧,阿郎一会儿就见他。
管事笑应一声,转身离去。
婵娟看看手中的热奶酪,皱了皱鼻子,道:怪老头儿,不喝拉倒,你不喝给我三哥喝!
……
西跨院里,遥儿见到管伯,便郑重地道:伯父,侄女冒昧拜访,是有一件大事想要告知伯父。
管伯道:可是姚金玲一案有了什么重大线索?
遥儿道:不是,侄女这里有关于李欢寻大将军的冤情,思来想去,满朝上下,也唯有求助于伯父了!
遥儿二话不说,直接捧过那个包袱,管伯目光一凝,道:这是……
遥儿道:伯父请先看看。
管伯接过包袱,打开来,只见里边包裹着许多信柬、公函和军中的案牍,甚至还有一些厚厚的名册。
管伯只翻阅了几样东西,脸色就变了:侄女,这东西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遥儿道:伯父以为,这些东西可以作为证据么?
管伯道:什么证据?
遥儿道:为李欢寻大将军洗刷罪名,揪出陷杀大将军的幕后真凶的证据!
管伯眯起一双老眼,细细打量遥儿良久,轻轻摆了摆手,对舒阿盛道:阿盛,你去门外看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喏!
舒阿盛闪到门外,管伯盯着遥儿,沉声道:你跟李欢寻,是什么关系?
遥儿道:素不相识!
管伯道:你可知道,李欢寻是当朝国伯,威镇边陲的一方大将,尚且死得不明不白,这包东西,足以要了你的性命,哪怕你死了,都掀不起一丝风浪,你只是一名士兵,实无必要为他人强出头!
遥儿道:总要有人出头的,你说是么,管伯父!
管伯盯了他良久,眸中渐渐露出欣慰之色,轻轻点头道:吾道不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