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娘子,昨日你家兄弟在城外救了我的后辈。今日是特地来答谢的!”张致和皱了皱眉头,拱手答道。
“什么救不救,你们还是真见外。”方氏摇着团扇,一扭一扭的走到了礼物面前,眼睛骷溜溜的转,“我兄弟就是那样的人,最是见不得别人受委屈,若是别人受了委屈或是吃了亏,他是定要冲在前头。在班直里,别人就爱他的仗义,事事听从他的。你们呀,别放在心里……”
安木皱了皱,这话怎么听得这么别扭?难道我是受了什么委屈吃了什么亏?
可是又想到不能和这样的无知妇人一般见识,便扭过了头不去看她。心想以后怕是再也不会和她有什么接触了,只当她是空气罢了。
方氏继续在喋喋不休,“若说我家也真是可怜,我公爹打从几年前摔断了腿,就一直躺在病榻上,动也不能动。全凭我端尿端屎的侍候,婆婆又是眼睛看不清,真是一丁点的也不能松心。兄弟吧,又是一个甩手掌柜,向来只知道往家里拿钱不知道柴米贵的。他在殿前挣的还不够他呼朋唤友往外扔的呢。也就是我,脾气好,天天 在家里做些闲活,养活着二老……”
说了这几句,安木便觉得她定是一个不讲理的泼妇。懒得和她说话,便向着身边的吕氏使了个眼神。
吕氏心明眼亮,立刻走到了老妇人身边,笑道:“不知老郡君怎么称呼?老郡君有福,养了一个这么仁义的儿子……”看了一眼方氏,接着说,“又有一个这么知冷知热的儿媳妇。”方氏的脸上便立刻堆起了笑意,显见得极为受用吕氏的夸奖。
“可不敢当这个郡君……”老妇人脸上露出报赦之色,“老妇人姓龚,娘家是一个商户。到如今还未有封号呢……”
“原来是龚老安人……”吕氏笑眯眯的,先给她扣了一个安人的称号,“老安人精神看着极好,今年高寿啊!”
龚氏便笑着道:“今年五十六喽,黄土埋了半截身子。”
俩人便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起来,完全将方氏撇开了来。方氏也不以为意,眼睛只在礼物上面打转。见到吕氏和婆婆在说话,便自顾自的拿起礼单仔细看。
突然,她发出‘咦’的一声,然后脸上便绽开了一朵花。
终于,龚氏发觉了儿媳妇的不当之处,使劲的咳嗽了一声,方氏这才端端正正站在了龚氏身后,脸带热切的瞧着吕氏。
吕氏在张府地位超然,穿着打扮完全不和府里的下人们一样,头上插金戴银。若是不知底细的人看到她,还以为她是哪家的大娘子。再加上张致和虽然坐在上首,却任由她说话。方氏以为她是安木的长辈,所以看向她的表情略带巴结。
正说着话,堂屋里又进来一个三四岁左右的小孩子,进了孩子就大喊大叫着找他娘。
方氏急忙一把抱住儿子,向着吕氏赔不是,“孩子一刻也离不了我,你看,这才一会没见我,就要找。”说着,满脸希冀的看着吕氏。
吕氏微微一笑,拿眼往安木那边瞅去,却见到安木低垂着头,似是没往这里看。便从袖子里掏了一个小荷包出来,封了孩子十几文钱。
“这太破费了,太破费了。”方氏口里说着破费,手却快速的将荷包接了过来,就手一捏,脸上的表情顿时精彩了起来。
吕氏脸上挤出笑容,“这孩子长得挺敦实,敦实……”
又嘱咐龚氏,“以后若是家里有了什么事,只管去找我们。”
张致和也在旁接话道:“是呀,哪天有空了,就到家里来逛逛,我让大姐陪着你们。”
看着时间不早了,一家几口便提出了告辞。
龚氏便柱着拐杖将人送出了院子,刚刚转过头,却看到儿媳妇抱着两匹布料往自己屋里走。
“老大家的,你这是做啥?”
方氏不在意的笑笑,“婆婆,你大孙子到现在也没有一件新衣裳呢。我拿了两匹布料给他做身,免得他出门时被人嘲笑。”
“这是张家送来给你小叔的,你快把东西放下,好歹等他回来了你再和他说。”龚氏不想得罪给她生了长孙的大儿媳,可也不想得罪小儿子,便低声劝道。
“我拿一点布料咋了?你小儿子的命,还是我孩子他爹救的呢,我孩子他爹为了救自己的亲弟弟把命给搭上了。”方氏一蹦三丈高,指着婆婆的鼻子骂道,“当初不是说好以后我和孩子就由小叔供养了?我拿两匹布料咋了?这也是我孩子他爹用命换回来的。”
看到龚氏脸上的神色变得难看,恨恨地骂道:“你不是要布料吗?我就把面料还你,你把我孩子爹的命还给我。”
说着话就把布料往龚氏怀里塞。龚氏气的浑身直抖,抬起手里的拐杖就要敲她,却被旁边的租客一把拉住。
“我咋就娶了你这个丧门星?”龚氏哭嚎道。
方氏哼了几声,拿着布料就往自己屋里走。
马车停在了巷子外面,等了一会便看到出去打听事情的吕氏回来。
安木倒了一碗茶给她,吕氏端起喝了才道:“这赵家原来还真是皇亲,只是和圣人离的太远……”
原来这赵允诚的祖上和太祖皇帝是亲堂兄弟,等于和太宗皇帝也是堂兄弟。当年随着赵家反叛柴家,夺了柴家的江山。太祖列土封王时给他家封了一个候爵的名号。原本家里妻妾成群,奴婢如云,说起来也是皇家亲戚,在京城中也是可以横着走不带拐弯的。
可是赵允诚的父亲好死不死的,非要跟着大皇子赵元佐胡闹。赵元佐是一个非常奇怪的人,他的父亲夺了亲伯父的江山,自己成了皇位的第一继承人,按理说应该高兴啊?可是他不,他仇恨太宗皇帝,认为太宗皇帝不应该抢兄长的江山,应该把江山还给太祖皇帝的后代。
赵光义害怕他当上了皇帝之后真把皇位传给太祖的亲儿子,于是就考虑着把皇位传给现在的真宗皇帝。
后来赵光义的四弟赵廷美死了,赵元佐因病发狂。有一天病情好转,太宗很高兴就设了宴,这时太宗心里还是喜欢他的。诸王宴会后回来,晚上经过赵元佐的宅第。赵元佐说:“你们都侍候皇上宴会,只有我未到,这是抛弃我啊!”于是发怒,喝醉酒后在晚上纵火烧宫。
太宗大怒,心想我给你设宴,你在家里纵火烧宫殿,这算什么事?你就这么不满意我吗?于是便派兵捉拿他,废为平民,安置在均州。
属于典型的不作死不会死的人,和后世明朝的那位汉王朱高煦半斤八两,生生的把自己从皇位候选人给作成了庶民。
赵允诚的父亲,就是赵元佑的护卫。能有什么好下场?跟着大皇子一路到了均州,路上为了保护大皇子摔断了腿,一直在家卧床不起。
现在,赵元佑在京中养病,不过问朝中之事。赵家的人,都是患有遗传性精神病的。赵元佑早就把赵允诚的父亲给忘到了脑后,连句贴心的话也没有,更别提给他看病了。赵允诚家里没有了经济来源,只能靠卖宅卖地来维持。后来好不容易赵允诚大哥赵允亮长大成人,托人进了殿前司。结果为了救落水的弟弟,把自己的命搭了进来。
赵允诚就接替大哥进了殿前司。他是一个聪明人,知道笼略班直里的兄弟。只要发了俸禄就拿这些钱去结交朋友,一来二去,他豪爽大方的名字出去了,可是家里却渐渐的穷得揭不开锅。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就把老宅子卖给了一位国公,领着一家老小住进了这条连名字都没有巷子中。
安木听得唏嘘不已,这是典型的打肿脸充胖子,把自己往死里作,不作死不罢休。
张致和则是摇了摇头,“怪不得别人说,皇家也有穷亲戚,原来竟然是真的。”
吕氏又说,“我刚刚又站在他家门前听了听,好像是大儿媳妇在和老安人争吵。争的是两匹布……”
“这样的人家,以后还是少来往为好。”安木沉吟了一会说道。
张致和深以为然,无限感慨,“当年公候之家,如今泯于世俗矣……”
随后跺了跺脚,外面的车夫便把车子开动。
到了家之后,老牛头已经在二门外等候。看到张致和和安木下了马车,急忙施礼。
“事情查清楚了?”张致和在书房坐定后呷了一口茶后问道。
“倒是没查得太准,不过多少有了些眉目。我在樊楼流听到一个消息,说是京里这段不太平,许多富贵人家都被劫过了,只是被劫的都是小娘子,家里不敢声张,怕毁了清白之名。”
听到这里,安木突然奇了,“前一段因为候三郎的事情,京里加强了戒备,怎么还会被劫?”
老牛头苦笑了下,“大姐,禁军们查的只是城内,不是城外。”
“他们劫持小娘子做什么?”安木再次追问。
“樊楼里的消息说他们劫持的小娘子都是在家中极为得宠的。劫持之后,便给家里去信,若是给钱,就把小娘子放回。若是不给钱就卖到无忧洞里去。”老牛头说到这里,紧张的看了一眼安木,见到她似乎不明白无忧洞的意思,长吁了口气,“若是家里的郎君们出门,必是前呼后拥的。而小娘子出行一般都是去庙里或者道观,护卫甚少,劫得容易些。”
“这么说,他们不是为了精油劫持我的?”安木颇有些后怕。
老牛头摇了摇头,“现在还说不好,不知他们是为了什么。不过能断定的则是,他们必是冲着钱来的。”
“当时我曾听他们说了一句,说除了我和韩玲,剩下的全杀了。”安木霍然起身,“你觉得,这像是要钱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