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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梁上君子

望春风 绣锦 3530 2024-11-16 16:45

  八

  在农庄里头只住了一日,幼桐便收拾东西准备去湖州城打探消息。原本打算让青黛在田庄这边候着,但她怎么也不肯,非要跟着。幼桐无奈,只得依了她。

  这些土匪分明是冲着她们来的,幼桐不用猜,也能想到定是上回在林子里吃过亏的那群人的同伙,因上回有几个被静仪师太送去官府,丢了性命,这回特意来报仇。但上回她几乎连那些人的面都没有瞧见过,更不用说审问,这会儿却是连报仇也找不到地方。当然更重要的,还是白灵。

  关于白灵的失踪,幼桐努力地不去想另一种可能,只是青黛素来心思重,难免小心翼翼地提出质疑,倒也不明说,只委婉地提及白灵与石头素来交好,嘱咐她小心行事。

  幼桐哪里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余府的这些下人中,白灵不如翡翠本分老实,不如明珠会察颜观色,更比不上你细心能干。她性子跳脱,有时候还咋咋呼呼的没上没下,以前在家里头,翡翠她们就不喜欢她,可这些年来,我却一直对她宠信有加,甚至有时候还宠得过了些。你可知道,这是何原因?”

  青黛低声回道:“小姐宠信白灵,自然有小姐的道理。”

  幼桐苦笑一声,眸中闪过一丝凄苦,低声道:“你只看到我而今性子坚毅,却不晓得我幼时也曾软弱可欺。那时候你还未曾进府,我身边只有翡翠和白灵两个人伺候。母亲常年吃斋念佛,不理家事,一月当中总有好几天都在山里庵堂吃斋。有一年冬天下了大雪,母亲被阻在山上下不来,我因些琐事跟老头子闹翻了,被他狠狠扇了一耳光,又在祠堂罚跪了两个时辰,到晚上就病倒了。老头子素来不待见我,只当我又是故意惹事,任白灵求了许久,也不曾派人去请大夫,最后是白灵冒着大雪,走了一个多时辰,软磨硬泡辛辛苦苦地将大夫地押了回来,最后才救了我一命。白灵,她于我有救命之恩。她若是被人逮了去,我便是拼死也要救她。若是她果真…我这庄子,就算是还了她一条命吧。可无论如何,我总要去查个清楚。”

  这是青黛头一回听说此事,虽说她早晓得余老爷宠妾灭妻,连带着对嫡出的大小姐不闻不问,却不曾料到他竟连亲身女儿的性命都不顾,难怪幼桐对他全无半点父女之情。也幸好她是这样的性子,若不然,早被余家那些人给生吞活剥了。

  到底是话题太过沉重,青黛不敢再提。幼桐也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继续寻找那些土匪的蛛丝马迹。思来想去,才想起去湖州知府刘胜问问,到底上回杀人的是他,想来该问的都问过。

  进了城,先寻了间僻静的小客栈住下,又给了青黛一些银两,让她去寻个买办,在城里买一处小院子,日后也好落脚。青黛知道自己别的帮不上忙,这会儿好歹有事可做,接了银子后,就立刻去办事了。

  幼桐则换了身男装,备了帖子准备去知府衙门拜访。

  谁料才到了衙门大门口,就见这里摆出了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大门口连带着院子四周,每隔两三步就立着个气势汹汹的差役。幼桐去递帖子,顺便塞了一锭二三两重的碎银子过去,那门房居然连看也不看一眼,只说是知府老爷忙于剿匪,闲杂人等,一律不见。

  幼桐和他磨了半天,仍不得其入,只得折回,在附近的酒楼里叫了个位子,一边喝茶,一边竖起耳朵探听周围客人的谈话。

  许是知府衙门的阵仗太大,城里百姓也都看在眼里,免不了有不少人在酒楼里大声地论及此事,倒是正合了幼桐的心意。听了半天,幼桐总算弄清楚了是怎么回事,原来是附近九头山的土匪派人送了恐吓信过来,说是刘大人杀了他们兄弟,要过来报仇云云……

  店里的客人们未曾被那土匪打劫过,说起话来自然不知痛痒,竟有几个不分是非好歹的汉子大声地夸赞起那些土匪好本事来,说那大当家是如何的勇武,二当家如何的善战……还有新晋的七当家,人称“玉面书生”,不仅生得好相貌,脑子也是一等一地好使,据说前两日才刚领着山寨的弟兄给上回被杀头的兄弟们报了仇…

  幼桐手里的筷子顿时被折成了好几截。

  据说九头山山寨的土匪有好几百人,幼桐心知单凭一己之力绝非他们的对手,为今之计,唯有与官府联手。可照如今刘胜这副缩头乌龟的样儿,幼桐十分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去剿匪的胆儿。

  无论如何,总还是要去找刘胜说一说。

  既然刘胜不肯循正常途径见人,那幼桐无奈,便只能做一回梁上君子,从屋顶去寻他了。

  这事儿却是不好告诉青黛的,要不,她定要拦着幼桐不准出门。

  晚上早早地歇了,待听到青黛那边传来浅浅的鼾声,幼桐方才起身,换了身黑色劲装,又用帕子将脸给蒙了,这才推窗从窗口跃了出去。

  已是深夜,街上寂静无人。

  幼桐一路飞跃,很快就到了知府衙门。四周仍有士兵把守,好在幼桐伸手矫捷,趁两列守卫相处错开之际,一眨眼便溜了进去。

  各处衙门的建制都大同小异,幼桐很快就寻到了后院正房的所在,屋里一片漆黑,并无声响,倒是西厢那边的侧房亮着灯。幼桐略一思索,便果断地折身去往西厢。

  翻身上房顶,侧耳倾听,仿佛有两个人在低声说话,并不清晰。幼桐轻手轻脚地将屋顶瓦片移开,小心翼翼地探头去看。

  这赫然是一间书房,颌下蓄着短须的中年男人想来是湖州知府刘胜,幼桐虽未曾亲见过,却听静仪师太描述过其长相。而另一位男子正正好坐在幼桐的下方,又微微垂首,看不清长相,只依稀感觉到此人年纪甚轻。

  刘胜在这个年轻男子面前甚是客气,说话时明显地压着嗓子,脸上一直陪着笑,却不知这湖州城里还有谁能有这么大的面子。

  幼桐心中生疑,不由得又再凑近了些。

  到底是头一回做这样的勾当,手生,一没留意,就磕到了搁在一旁的瓦片,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底下的男人猛地抬头,正正好对上幼桐的眼睛。

  因离得近,幼桐清清楚楚地看清他的双眸,深邃而锐利,让人不敢逼视,不是旁人,竟是上回在城门口曾见过一回的那个制服马匹的华服男子。想到他那一身骇人的蛮力,幼桐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哪里还顾得上找刘胜,拔腿就逃。

  那华服男子也立刻从屋里冲了出来,一跃上了房顶,盯着前方纤细窈窕的身影穷追不舍。

  到底不是钱塘,幼桐并不熟悉此地的地形,加上心中又慌乱,跑了不多远便发现有些找不到方向。更可怕的是紧随身后犹如鬼魅的那个男子,明明好几次都快要甩得不见了人影,可一转弯,就瞧见他又跟了上来,简直是跗骨之蛆。

  想当初幼桐学艺之时,静仪师太就曾夸赞她筋骨极佳,乃是学武的奇才,只因她是女儿身,先天力气有所不足,她便一门心思学这轻身和灵巧工夫,自认为颇有所得,连静仪师太也屡屡夸赞,没想到,如今竟被这么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追得灰头土脸。幼桐头一回开始怀疑起静仪师太的眼光来。

  到底是经验不足,幼桐起初就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越跑到后面,就有些气力不济,眼看着那男人越来越近,她心里更是慌乱起来。说时迟,那时快,男人大喝一声,猛地拔高了两尺,径直扑向幼桐。

  幼桐慌忙侧身躲过,手里长剑出鞘,依照静仪师太所教的招式朝那男人刺去。男人脸上微露惊诧之色,身形微动,已然躲过她这一招。

  “你是谁?”男人只守不攻,游刃有余,一边仔细查看幼桐的招式,一边问道。

  幼桐自然不会回他的话,手中长剑一转,刺出两朵剑花,晃出一片剑影,剑尖却陡然朝男人肋下刺去。男人神色一凛,面上立刻转为严肃,郑重地往后退了两步,险险躲开幼桐这一剑。

  幼桐心中一喜,待要再刺,那男人忽然不见了踪影,她一愣,尔后便失了先机,那男人的手已然伸到她面前,利索地揭去了她脸上的面巾。

  “文凤?”看清她的长相,男人顿时大惊失色,愣在当场。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幼桐趁他发愣的当儿,从怀里掏出一把石灰粉铺头盖脸地朝他撒去,尔后趁乱飞奔离去。

  在城里转了好几圈,幼桐方才寻到了回客栈的路,连外衣都懒得脱,精疲力竭地躺在了床上。

  第二日大早,青黛方才发现了她的异样,得知她夜探知府衙门,吓得一脸煞白,后怕得直拍胸口,连说好险。只是幼桐脑子里一直想着昨日那男子脱口而出的名字——文凤——为何会对着她的脸唤这个名字呢?

  ————

  青黛最是能干,就一日的工夫就已经找到了合适的房子,跟那买办说好了,今儿要亲自去看。

  院子在城西的麻石胡同,不大,收拾得却还算干净。幼桐略看了两圈,没有异议,便定了下来,下午交了银子换了房契,晚上主仆二人便搬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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