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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青黛出嫁

望春风 绣锦 3700 2024-11-16 16:45

  九

  刚刚搬进新家,院子里还需要布置,加上幼桐那日险些被那男人逮住,她再不敢轻举妄动,便难得地陪着青黛一起上街买些日常用品。被褥衣服、锅碗瓢盆等零零碎碎的一大堆,雇了辆牛车一通拉回来。

  四周的邻居这会儿才发现院子里新搬进了人,有几个爱热闹的过来打招呼,旁敲侧击地问起二人的底细。幼桐依旧一身男装,谎称与青黛是姐弟俩,父母都已过世,原本住在城外的黄桥镇,因幼桐要进城念书,才特意在城里买了这处院子暂时住下。

  邻居们听说幼桐是读书人,顿时生出敬意,说话时也不经意间带了些客套,更有个大妈一脸兴趣地问起她的年岁,有无定亲娶妻的话来。幼桐只推说亡母生前替她们姐弟早定过亲事。那大妈这才怏怏地去了。

  折腾了两天,才将院子布置好,幼桐住在正房,青黛则在东厢,花厅里设了一条黑漆长榻并四把松木椅子,墙上挂了两幅画,靠东边的侧门还垂了扇竹帘子。靠西边墙角原本有口井,早已荒废了的,幼桐请人休憩了一番,又在井口四周砌了一尺高的护栏。

  如此一来,这院子倒也有模有样了。

  青黛怕幼桐独自一人去冒险,每次出门,都非要拉着她一起。这日她又要去店里买布,准备给幼桐做两身冬衣。女儿家买起东西来最是犹豫不决,幼桐的性子却有些急躁,便跟她说了一声,自己先去一旁的茶楼等她。

  足足喝了两盏茶也不见青黛来寻她,幼桐难免有些焦急,正待下楼去寻她,忽瞧见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从布店里出来,一个是青黛,另一位,竟然是高恒。幼桐顿时收住脚,悄无声息地缩了回去。

  因幼桐在高处,心又虚,自不敢凑近了去听他二人的对话,只是见他两人有说有笑,青黛脸上甚至还隐隐泛出一抹淡淡的红晕,她心里隐约闪过一些想法。但是,高家到底也是钱塘世家,高母又是个极讲究规矩门户的人,青黛的身份似乎又不大合适。

  一念至此,幼桐原本的打算又被打消了。

  说了好一阵话,高恒才彬彬有礼地与青黛告辞。待他走远,青黛面上微微露出不舍,很快又敛去,轻轻叹息了一声,才转身来酒楼寻幼桐。

  一路无话,主仆二人各有心思。回了院子,倒是青黛先开了口,仿佛不经意地提起道:“小姐,您猜我方才在店里遇到了谁?”不待幼桐回话,她又笑着接道:“竟然是高公子,高府在湖州有几处生意,他过来查账,刚刚好跟奴婢遇见了,真是巧。”

  “哦”,幼桐低着头看书,轻轻应了一声,没多问。

  青黛却还是说个不停,“高公子问我怎么在这里,我便跟他说,自从离了余家后,我就来湖州投亲,如今住在外祖母家里。”

  幼桐闻言终于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问道:“那你可曾跟他说了如今住哪里?”

  青黛脸上涨得通红,支支吾吾道:“高公子他非要问…我…”

  幼桐低下头静了一阵,缓缓将书合上,过了许久,才低声道:“青黛,你在我身边有七年了罢。”

  青黛不知她为何忽然问起此事,心中又惊又慌,偏又不敢问,只老老实实地回道:“是,奴婢是武德元年进的府。”

  幼桐看着她,叹了口气,道:“我记得你比还我大两个月,而今也有十七了吧,也是该嫁人了。”她仿佛没有看到青黛脸色陡变,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对高恒是不是——”

  话未说完,青黛已是一骨碌跪在了地上,惶恐道:“小姐,奴婢不敢。高公子他…他…”却是怎么也说不下去。

  幼桐看着她,半天不说话,想了许久,才缓缓道:“你要晓得,高家的门第,不可能娶你为正妻。”

  青黛眼一红,顿时又泪珠滑下,强忍住哭腔,咬唇道:“奴婢只是个下人出身,如何敢作奢望。小姐,你让奴婢陪着你吧,奴婢情愿一辈子不嫁人。”

  幼桐别过脸去,没再说话,只无力地抬了抬手,道:“你先起来,洗洗脸回屋歇着吧,这事儿且容我细想。”

  晚上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好。当初诈死离家时,只想着自己自在逍遥,却忘了问这两个丫鬟是不是也愿意和她一起过这种日子。如今白灵生死未卜,青黛这里,怎么也得给她寻个好归宿。只是,高家…高家…到底齐大非偶。

  第二日早晨,外头有客求见,青黛先去开的门,过了一会儿,又红着脸匆匆忙忙地跑进了幼桐房间,支支吾吾地不好意思说话。幼桐欲出门察看,又被她拉住,犹豫了半晌,才别别扭扭地小声道:“是…是高公子…遣了冰人过来…”

  幼桐一时愣住,过了半晌,才在太师椅上坐直了身子,低声道:“你先将她请去厅里喝茶,说你外祖母身体不适,不能见光。我这里在床前设个屏风,一会儿你就将人请过来,隔着屏风说话就是。”

  青黛红着脸应了,迈着小碎步急急地告退。

  幼桐赶紧将刚买回的竹制屏风摆在床前,将床上风景遮得严实,又将多宝格子上的几样珊瑚摆件收了起来,换成了官窑的瓷器,开了窗,仔细查看了一番,确定无误后,方才从抽屉里拿出一白瓷小瓶,从里头倒了一刻碧绿色的药丸,和水服下。不一会儿,嗓子里有些干干的,幼桐咳了咳,顿作嘶哑之声。

  一会儿,青黛就过来敲门。幼桐哑着嗓子让她请人进来。

  隔着屏风,幼桐看不清那冰人的相貌,但从她说话的语气和态度来看,倒也还算诚恳。离钱塘不过几月,幼桐方才从这冰人口中得知高恒原来已经娶了正妻,而今正是求纳青黛做二房。虽说幼桐早已料到,可而今亲耳听见,心里却还是十分不舒服,敷衍了几声,却没有立刻答应。

  那冰人也不急着催,只笑笑地说道:“这婚姻大事绝非儿戏,老太太好生考虑也是应当的。不过不是我林婆夸口,那高公子真真地好人才,这四里八乡的谁不夸赞。高公子也不是那种见色眼开的,这湖州城里有多少美貌姐儿想进他家的门,那高公子何曾看过她们一眼。我听说,他与姑娘的旧主也是熟识,以前还见过姑娘几回。而今还能再见,怎么说也是缘分……”

  待那冰人走后,幼桐又问了青黛是否愿意嫁进高府。青黛口中虽还坚持着要陪她,眼中却分明有些松动。幼桐见状,心中暗叹,第二日便托人给那冰人送信去,算是应了此事。

  尔后便是给青黛备嫁妆了。她在幼桐身边跟了这么多年,幼桐自然不会亏待她,更何况,她日后去高家作妾,身边也需银两傍身。余家的田庄虽被土匪烧掉了,但幼桐私下里还是存着不少银子,一共给青黛备了二百两的银票和两套金头面,以及钱塘城里的一个小铺面。

  因是纳妾,仪式便简单得多。高恒为示重视,还是请人送了聘礼,又择了吉日相商,最后定了十一月九日。

  临出嫁前,幼桐还不忘了仔细叮嘱青黛如何处事,道:“高家老夫人出身世家大族,最讲规矩,日后你进了门,表面上的工夫一定要做好,切不可被人挑出刺来。在府里头也不要与高夫人争强斗胜,她到底是正妻,闹起来总比你占理,但也不要太懦弱,若是她做得过了,你也不要哭哭啼啼地找高恒哭闹,只需偶尔示弱说说委屈就好。入口的东西要小心,药不能乱吃,不可随意相信他人,便是高恒的话你也多加思量……”

  青黛一一记下,说到最后,主仆二人又忍不住掉了一通眼泪。

  到十一月九日,一顶花轿将青黛迎进了高家的大门,幼桐彻彻底底地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青黛一走,这院子里便冷清了下来。四邻中有些长舌的,背地里没少说青黛的坏话,不外乎她贪慕高家的财产,毁了婚嫁去高府作妾之类。幼桐也懒得和她们解释,大部分时候都关着院门在家里头看书发呆,有时候出门去探一探九头山的消息,寻思着什么时候混去山寨一趟,就算找不到那“玉面书生”报仇,至少也得问出白灵的消息来。

  她当然没有想到,有些事情,会无缘无故地找上门来。

  这日早晨,她在外头巷子里吃早饭,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仿佛有视线一直盯着她,可待她四下了搜寻,却又寻不到踪迹。

  心中难免有些不安,快步冲回院子,那种如芒在刺的感觉才终于消失。幼桐将门窗都关上,又倒了杯茶,一口一口地喝干了,正要起身,忽觉眼前一片模糊,心中大叫不好,但为时已晚,四肢一软,就势往地上倒去。

  跌倒之前,面前一黑,一双宽厚有力的胳膊将她围住。

  幼桐再醒来时已不在自己房里,身下摇摇晃晃的,还伴随着吱嘎吱嘎和踢踢哒哒的声响,她艰难地睁开眼,身上盖着银色的丝质被褥,往上是小小的窗,再往上则是宝蓝色的细绒布车顶。

  “你醒了?”有人在一旁说话,是男人的声音。

  幼桐猛地坐起身,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赫然是那天在知府衙门交过手的那位。他今儿换了身黑衣,领口和袖口却用金线镶边,原本庄重的颜色竟然被他穿出了浪荡的味道,肤色依旧黝黑,一双眼睛狭长而深邃,而今正微微眯缝着打量她,忽然又笑起来,“我以为你好歹也得后天才醒,没想到,喝了‘九日醉’,你居然只睡了三天。”

  幼桐暗中运气,发现身上并无钳制,稍稍放下心来,瞪着眼喝问道:“你是谁?”

  男人笑眯眯地看着她,“九妹,你忘了,我是你五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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