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银灰色的车子忽而从黑暗中倒回我的身旁停下,我从汽车后视镜中看见自己。我一个人孤单的站在街灯下,紧紧咬着嘴唇,双眼盯着车内的他。他打开车窗,回过头来看我,眼神中像是好奇,又似是欣喜:“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嘟起嘴,努力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我说:“我想见你。可是没有你的电话。”
他似乎轻轻的敲打了一下方向盘,然后下车,把我的包包丢入后座,再把我塞进车子里。
他让我坐在他的身旁,车内酸酸甜甜的柠檬香水淡淡的渗满车内有限的空间。我吸了吸鼻子,更用力的抿紧嘴唇。我不敢开口说话,懊恼的认为自己做错了。“我不应该来找他,不应该上这辆车子,更不应该装出如此楚楚可怜的神色。”
他侧头看看我,眉头又皱着,露出惯常的深思的表情。“你刚才说你想见我?为什么?”
我低头拔弄我白色的衣服扣子,不去回答这个多余又无趣的问题。“难道连这个他都不明白吗?难道他从来就没想过我会想他,因想念而守候在雨后的街头,因想念而无法潇洒的迈出离开的步伐。他从来不知道我爱他吗?”
车子在黑暗的路上飞驰,我们一直都没有说话,他也不问我要去哪里。然后,他带我回到宋兴集团公司。进了办公室,他让我在沙发坐下。“我不知道你想去哪里?但是我确定你不想回家。但我今晚的工作很重要,你不介意等等我吧?等我忙完了我们一起去吃晚餐。”他的声音很温柔,比我从前所听过的都要温柔。
我甜甜的笑着:“不,我不介意。”
他任我坐在沙发上,开亮了房间所有的灯。他的办公室很宽敞,我的沙发离他的办公桌有一段长长的距离。这让我很不快,太宽敞了,令我无法清楚看清他工作时专注的样子;让我无法听到他自如的像韵律操一样的呼吸声;更无法在那夜风吹进来时闻及他身上残留的柠檬的酸甜。
我把腿抬起来,让自己舒服的靠在沙发上,我在他的面前从来都不顾仪态,只想自如的做我自己。我对自己说:“我应该在他的面前展露最美丽的自己。”可是,另一个声音又在说:“不,我要在他面前展露最真实的自己。”
我想起来对他说“再见”,可是眼皮却越来越重。唉,我又想睡了。
我感觉夜风凉凉的渗了进来,然后有一件上衣盖在我的身上。我好像说了“谢谢。”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说。
我的梦从来都不美好,但很真实。我一次次的对他说“再见”,又一次次的对妈妈说“对不起!”,接着便是一次次的流泪。然而这些和平时一样沉重的梦,今夜却有了不同。因为,梦里有人以手轻抚我的面庞,有人接住并擦去我脸上的泪珠,我能听到像韵律操一样有节奏的呼吸声……
“呵,真好。”我叫了出来。然后,我闻到了酸甜的柠檬芳香。那一双在我脸上温柔停留的手突然静止了,呼吸也急促起来。我的脑里“嗡”的一声,我没有动,更不愿睁开眼睛。我怕只要醒来便失却这如梦一样的温柔。
一会儿后,他似乎长长的叹了口气,我感到他更近的靠向了我,呼出的气体懒洋洋的在我的脸上游动着。我感到我的心脏不可控制的窜动起来,就似要冲开胸膛,自由的奔向他。然而这些美妙的感觉突然消失了,他从我身边走开了。身上单薄的衣衫让我更冷了。我张开眼睛,他就站在窗前背对着我,如一尊美丽完美的雕像,再次站在我无法企及的远远一方。距离永远存在于我和他之间,即使我们曾经如此的接近。
“啊,我又睡着了。”我提醒他我醒了。他转过身来,窗外射入月色的光华,伴着室内五彩的灯光让他的身影看起来像宝石一样闪闪发光。他向我走近,就似梦中的王子一样走向我。我不辩日月黑暗的迷惑又升腾起来,任自己在他的凝视下沦陷。谁能给我一个理由让我不爱他,让我不像现在这般迷恋他。
他轻轻的抽动嘴角,这让他的笑容看起来更像是在哭泣。“你真的很能睡。你有多少次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在我身边睡着了?”
“睡得好这是我人生的第一个要求。”
“那么吃好、喝好、穿好、住好这又是第几个要求?嫁给一个超级富豪这又是你人生的第几个要求?”他的脸色很冷,就似我是他无法理解的神奇生物。
我愤怒的望着他,我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冷嘲热讽,可是从他的口中听到却不一样。他是唯一一个我不愿让他这样鄙视我的人。但事实证明了他是,他鄙视我,甚至比别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在我愤怒的注视下点燃了一支烟,烟雾升腾与他紧皱的眉头形成了一幕忧伤的场景。他说:“你知道你让我觉得自己有多差劲吗?你让我不像一个正常人。”
……
我剧烈的呛咳,烟雾狂暴地冲入我的咽喉,让我的心脏乃至全身都麻木眩晕。他困惑的看着我,然后他的嘴角和眉头同时皱了起来,眼里有一团火像要烧毁我。“够了,你为什么总要这样?不顾一切的诱惑我,只是为了在离开的时候让我更绝望一点吗?”
我被焦油醺过的晕眩的脑袋更迷茫了:“我在诱惑你吗?其实是你诱惑了我。在黄山的时候,在每一个我们相处的时刻,你都在不厌其烦的诱惑我。”
“够了。婶婶。”他说,挣扎着从我身边走开,手撑着办公桌,他弯着的腰让我感觉到深切的疲惫。这一刻,我多想告诉他我要走了。在离开的时刻我多想重温那个春日的早晨,他温柔的抚顺我的长发,逼我穿上那件红色外套,责备我吃下那半个小笼包。“在你面前任性撒娇的美好,可不可以再让我拥有一次?”
我默默的从后抱紧他的腰,任泪水滑落他那白色的贴身衬衣。他的体温从衣间传来,渐渐的与我融成一体。他却突然把我推开,把我重重的摔在离他远远的沙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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