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老头,赤裸的小女孩,再加上一池的血水,任凭艾米莉再是镇定也不免心中有些发虚。但她知道以老术士的性格,不想说的话再怎么问都不会开口,干脆把心一横,眼睛一闭,打定主意只当自己是个死人。刚闭上眼睛,艾米莉就觉得眼皮渐渐沉重起来,脑袋里莫名沉滞着像要被拖入深眠的黑渊,她挣扎地撑开了眼皮,期待地看向了术士的方向,最后进入视线的却只是一颗半透明的,起码有婴儿脑袋大小的蓝色圆形晶体。
沉沉睡去的艾米莉没有听到术士那轻声的咕哝:“真是个轻信的小家伙。”语气中竟含有丝轻不可辨的疼爱。随即,他像是极为厌恶自己的不对头情绪,神态重又变得冰冷坚硬。
蓝色的圆球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操纵着飘到艾米莉的胸前一尺高处,术士全神贯注地盯着那颗蓝色圆球,他两手中握着两颗绿色的略微小些的晶体,嘴里开始喃喃地念起咒语,随即两道绿色的细线从老术士手中的晶体射出,立刻绕着圆球围了一圈,并迅速收紧勒住圆球,那圆球被绿线操纵着朝艾米莉的身体靠去,同时自身也不甘示弱地发出了蓝色光芒,像是有生命一样忽明忽暗地挣扎着不愿被绿线控制。一时绿线占先,一时蓝光大盛,两种颜色的光芒互相试探,碰撞,撕杀着僵持了不短的时间,眼见时间越拖越长,术士暗暗焦急,又掐了几个手诀,念咒念得越来越快,那绿线得到了充分的能量,瞬间涨得足比原来有十倍大小,发出的绿光直接就将蓝光压制了下去,看着活像是两条小青龙在与之缠斗,又过了一会儿,蓝球像是被折磨得失去了脾气不再挣扎,向着艾米莉的胸口靠去,如果此时她能看到,就会明白,那地方就是她曾以为的膻中。
圆球终于贴到了艾米莉的身体上开始高速地旋转,蓝色的晶体内仿佛注入了水银在变幻着色泽缓慢流动着,艾米莉白晰的身体上像是有什么东西被这蓝球吸附住了,几条蚯蚓粗细的脉络顿时浮凸着扭动起来,却是一拱一拱地向蓝球的方向有规律涌动着,术士略略松了口气,然而,还不等他一口气吐完,异变突生!那圆球仿佛撞到了什么,被狠狠地弹了一下,足足快被抛上了屋顶,等圆球借着重力下坠得更快,又一次碰到艾米莉的身体时,圆球被弹得更高,这一次是真真切切地碰到了房顶,发出了“咚”的一声巨响。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蓝球似乎被那一下撞击给吓怕了,到第三次快落到艾米莉身上前,竟硬生生地在空中转了个方向,径直向着门外逃去。
老术士固然对这眼前的情况惊奇不已,却是一直没放松精神,眼神一动,那两条青龙立时化成了一道绿色的光网,将那蓝球拦了回来。他紧皱着眉头,想要再次施法,艾米莉身体里的那几条浮脉竟然同时暴动了起来,在皮肤下面一起一伏地使劲挣扎,将漂亮细嫩的小女孩身体拉扯得怪异而可怖。老术士眼神一凝,顾不得多想,赶紧抄起她的身体扔进了浴池,自己也马上跳了进去。想了想,直接拿着蓝球顺着艾米莉身上的那几条浮出的线络滚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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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莎莎,你个小笨蛋,你妈妈是骗你的!”
“白莎,你醒醒吧!你妈妈不会要你了,还等在这儿干嘛?白痴!”
“你看,就是那个小女孩,好可怜的,爸爸死了,妈妈也跟别人跑了,亲戚家里条件又不好,哎,那么小,可怎么活下去哦?”
那些恶意的,善意的话语和眼神像一个个小锥子似的讨厌地不受控制地朝着她心里钻去,她几乎要发狂:“不!不!不是的!妈妈会回来的!妈妈会回来的!”她大叫着,流泪着,咆哮着向着周围的人为着那个再也没回过头的女人辩解着,换来的却是大家更加怜悯的眼神!
她尖叫着坐起身,对着窗外明亮的阳光怔忡,竟然梦到了六岁那年的事情,她一直以为自己忘了的……然后,她用十几年的等待只得到了一个答案:谁信谁傻冒!那个说她会马上回来的女人直到她生命终结都再没出现过一次!难道……她昨晚又信错了人?
艾米莉呆坐了一会儿,才模模糊糊想起了昨天晚上昏睡之前的事,赶快先检查了一下身体,顿时松了口气:没有半点不适,再环视了下环境……谢天谢地,这是她在别墅的房间!不过,昨晚她是怎么回来的?艾米莉挠挠头,决定把暂时想不通的问题放到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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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心里有很多问题,艾米莉破天荒地没在吃完晚饭后练习斗气,她一放下饭碗就带着满肚子的问号去了老术士家的小院。
日落半山,红霞漫天,好洁的老术士穿着艾米莉第一次见他时的那身粗布衣裳,弯着腰在收拾着院子里那块只有腰带长的药田,他不顾泥土的脏污,用手扒开卷叶草的叶子,逐个地简查药草的成熟状况。尽管知道这药田不可能是旁人打理,但这还是艾米莉第一次亲眼见到老术士做这种脏活,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术士直起身,向屋里走去时,解释一般地说了句:“泥土是世上最忠诚的,至少不会让你种卷叶草却得到甲刺树藤。”卷叶草是治疗伤风的药材,甲刺树藤有剧毒。
艾米莉听他这话像大有深意,像是在借喻什么,即使听不大懂,她还是恭恭敬敬地答道:“是。”
老术士步子一停,回过头来深深地看她一眼:“你很好。”
艾米莉更是莫名其妙,不过好听话人人爱听,老术士的夸赞更是让她受宠若惊,她微笑了一下,问起她更关心的话题:“药师爷爷,不知道我的病怎样了?”
老术士沉默着把她引到了二楼那间浴室的隔壁,示意她坐在他对面,亲自给她斟了一杯茶。不过,艾米莉现在可没心思去品尝那茶,她被老术士这一连串的举动搞得有点不安,越发觉得老术士今天的那张脸更为冰冷,她惶惑地看着他,等待他亲口说出判决:“艾米莉。”他叫了她的名字,艾米莉下意识地绷直了脊背,咽了咽吐沫,术士没有停顿多久,接着道:“你愿意和我学习医术吗?”
艾米莉大吃一惊,老术士对于觊觎其医术的人是怎样做的,她再清楚不过了。从他嘴里能说出这话,让她惊讶得连今晚拜访的初衷一时都忘了,她结结巴巴地确认道:“您……您……您是说收我为弟子?”
“不错。”老术士不像以前一样对她偶尔的蠢问题表示嗤之以鼻,反而说起了她的病:“你的病不那么简单,”他皱紧了眉头:“我需要更多时间确定治疗方案。”
“可……可是,我现在学习斗气,恐怕抽不出多少时间来学医。”因为老术士没有直接对她判决死刑,她短暂的惊愕后,将病情放在一边,提出了更为现实的问题,她对自己的天赋心中有数,哪里敢一心二用?
“那种剑法……”老术士讥诮地抬起眼皮,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以为你的病是怎么来的?”
咣当!艾米莉震惊地站起身,将放在一边的杯子拂到了地上,她踩过四溅的水渍,几步奔到老术士面前,语无伦次地抓住他的手问道:“您,您是说,侯爵家给我家传的剑法是假的?这怎么可能?”她的思绪一片混乱,今天晚上的消息一个比一个来得震憾。
老术士忍耐地看了眼地上的水渍和艾米莉踩在地板上的湿鞋印,抽出手将眼神调开道:“你这些天运气的时候是不是觉得更加难以聚气?一天比一天浑身无力?还会有胸口烦闷的感觉?”
艾米莉不用回忆就知道他的问题都问到了点子上,可是……那是她学了近三年的武技!查兰曾不止一次地赞她极有天赋,难道说……一个人连眼中的嫉妒都可以表演么?她身上有什么值得那群人的算计?那么,这几年她到底面对的是怎样的一群人啊!她一会儿觉得害怕,一会儿又觉得愤怒,一会儿又想着怎么找侯爵府算那个帐,一会儿又想到了奥妮娅这几年的友情。就这几秒钟的时间,她的脑中已经转过了七八个念头,却全都是怎么整治这该死的斯特里普家!等想起问问具体情况时,发现老术士又在拿着块抹布用力擦拭那块脏污的地板。
艾米莉一阵尴尬,很快反应过来,连忙抢着把茶杯碎片拾了起来。打扫完毕后,老术士又慢条斯理地抛出一句话:“我想,这件事不该怪斯特里普家。斯特里普家的第一位女侯爵,你知道些什么?”他没等她回答:“不管怎样的盖世英豪,惊才绝艳,都架不住她只活了40岁的事实。”他不等她消化,接着抛出重磅炸弹:“斯特里普家的女剑客,活得最长的不超过45岁。”
艾米莉在他说话时已经冷静了下来,她一时觉得心灰意冷:“那难道就这么放弃吗?”
“不,”老术士的脸隐没在落日的黑影中,她只看见他手指伸出来摇了摇,他的声音冰冷得如广场上的石雕:“当然要学,不学,死得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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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