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人与伊利里亚人的战争快要结束了,他们毁灭了法鲁斯城,忙着往东扩展势力。迦太基要怎么应付呢?”汉尼拔以闲聊般的不经意语气问向在座的客人们。
“好战的罗马人忙于东方事务,是我们向北拓展的好时机。”马哈巴尔立刻回答了将军的提问。
“冒失的年轻人!”骑兵统领的话刚落下,卡兰巴尔老议员紧接着用他的拐杖急切地敲打地面,把乐曲演奏者们的节奏给打乱了。“我们不能忘记从前在罗马人面前所吃的苦头,几百年累积的财富,短短数十年就被消耗殆尽了,那场战争是迦太基的灾难。随意北上会激怒罗马人,你们想破坏来之不易的和平吗?我们已经失去了西西里、撒丁亚尼和科西嘉,现在你们又想让迦太基失去什么呢?”
“可我们得到了伊比利亚。迦太基没有灭亡,而是更加富足了。”哈斯德鲁巴反驳说。
卡兰巴尔议员的拐杖敲得更响,“这些钱还不够你们享乐呢!现在是和平时期,你们这些将军却不断扩军,无非就是想多要军费供你们过上奢侈生活。军人真是个令人羡慕的悠闲职业,什么事也不用干,每月照样有收入。如果我能年轻几十岁,也一定会混个将军职务当当,享受闲暇舒适的青春!”
老议员的话使得宴会气氛里充满了不友好的分子。军官们没有继续反驳,而是沉默了。安提贝尔议员拉了拉老议员的长袍,提醒他要当心,就连他的同僚们也觉得刚才的话过分了。
汉尼拔抬手示意演奏者们继续被中断的美妙乐曲。他笑着对老议员说:“卡兰巴尔阁下真会开玩笑。我们知道您年轻时做过一段时间军官,参加过对抗罗马执政官的战斗,您的事迹至今仍在军人之间流传。什么时候回军队里来看看!我诚心聘请您为顾问。”
“我老了。我想你们年轻人也不愿意听从我这个老者的忠告。”卡兰巴尔顺着汉尼拔给的台阶走出了尴尬。不过军官们的仇恨目光没有消失,这股仇恨也不是因刚才的过邀言论而形成的,是多年的积怨。
这时,出去查看卫兵们的小骚动的马西尼萨和吉斯科回来了。
“出什么事了?”马哈巴尔问向他们。刚才听见卫兵们大喊发现了可疑人物,这让负责宴会安全的他多少有些紧张。
马西尼萨回答说:“没什么事。是吉斯科将军的爱女想念父亲,在外边徘徊。”
“索福尼丝巴?她是位有美德的孝顺女儿。”安提贝尔议员小心地舒出口气,像是渡过一场虚惊。
“现在快到卫兵的换班时间了,提醒队长们,要特别留心。”汉尼拔似乎是在提醒马哈巴尔。马哈巴尔接到命令,离开了宴会厅。
骑兵统领离开后不久,立刻有士兵慌张地奔进大门。他小声地对汉尼拔耳语,似乎汇报了重大而又秘密的突发事件。汉尼拔非常重视,甚至不顾主人的礼仪,丢下客人们匆忙离开了。
吉斯科留意着发生的事,心里已有了底。他的卫兵会趁着换班之际,潜入巴尔卡家的卫队中,然后设法制造麻烦,引汉尼拔离开宴会厅。一切正按照他的计划行事,而且更加顺利,汉尼拔竟然临时支走了时常跟随自己的马哈巴尔,一个人落单了。
音乐继续着,多语的议员们突然失去了对语言的爱好,只顾着品尝美酒。几首乐曲已经演奏完毕,汉尼拔仍没有回来。吉斯科注视着谈笑中的军官们,他们并没有关注将军的迟迟不归,现在他成了最着急的人。
突然,骑兵统领马哈巴尔闯入了宴会,与他离去时的不慌不忙完全不同,他带领一队卫兵冲进了大厅,像是要抓捕一名罪大恶极的罪犯。
客人们没来得及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只听见马哈巴尔惊扰四座的喊声。“很抱歉各位,有刺客混进了宅院。现在整座府邸已经被封锁,为了各位的安全,请大家别乱动。”
宴会被打断已经让客人们一片惊嘘了,现在又听说出现了刺客,更是让人们不知道如何是好。议员们忐忑不安地猜测着,他们的阴谋有没有得逞?
“汉尼拔将军怎么样了?他安全吗?”吉斯科关心地问。他是最想知道结果的人。
马哈巴尔脸上的愁容从进门时起就没有消失过。“情况很不妙。将军被刺伤了,医生们正在救治。”
“哥哥受伤了?严重吗?”哈斯德鲁巴紧张地追问。说完冲出了大厅,寻找汉尼拔去了。
军官们也跟着奔出宴会厅,取回武器,加入了搜查刺客的行列,吉斯科迫于形势,不得不跟上他们。宴会上服侍的仆人和乐手也纷纷撤离,只留下了议员们。
“为了保障议员阁下们的安全,请尔们跟随我们到安全的地方去。诸位,请!”马哈巴尔退至大门旁,请议员们先走。议员们有几分犹豫,他们心里清楚,刺客是不会伤害他们的,但戏必须演得逼真,推辞只会令人怀疑,所以只好同意了马哈巴尔的提议。
女士们的宴会同样无法继续了,卫兵把属于她们的房间团团围住,夫人小姐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把疑惑惊恐的目光投向巴尔卡家的女主人。
王玉婷和索福尼丝巴被卫兵们送回了宴会厅。她们一进屋立刻受到女士们的急迫询问,夫人们急于想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有刺客潜入了宅邸,卫兵们正在四处搜查。”王玉婷抢在索福尼丝巴前面开了口,她指了指包围屋子的卫队,“他们是来保护我们的。大家千万别乱跑,如果不听劝告,撞见刺客,只能怪自己倒霉了。”这些话是发现刺客后遇上的那名队长请求她传达的。她也很想捉弄下那些女人们,因此高兴地接受了请求。
听说有刺客出没,女人们惊慌地尖叫起来。巴尔卡家的女主人伊蜜雪呼吁女性客人们保持镇定,慌张的女人们立刻向她聚拢,相信也只有这位伊比利亚地位最高的女性能保护她们了。
少数没有惊慌的女客人之一的安娜特如同旁观者般冷眼注视眼前发生的事。“你参与了?”她小声询问身旁的王玉婷,“其实刺客早捉住了,对吗?”
王玉婷笑了笑,“你猜得没错。不过汉尼拔似乎想把戏演完。我觉得很有趣,帮个小忙而已,算不上参与。”
“你呀!在未弄清对方用意之前,竟然瞎掺和,我也不知道该说你是胆大,还是愚蠢了。”
“当然是胆大!”王玉婷立刻补充说,“我知道汉尼拔的用意。其实他还不是想借此捉弄一下那些刺杀策划者,现在那群老头子一定被汉尼拔牵着鼻子走?没想到他也是个爱玩恶作剧的人。”
“恶作剧?”安娜特惊讶地笑了,“真是幽默的形容。如果这是场恶作剧,那么一定是场玩命的恶作剧。”
卫兵把议员们保护于队伍中央,缓缓地向着骑兵统领马哈巴尔指定的安全地带前进。议员们沉默着,没有人多问一句话,马哈巴尔是忠诚于汉尼拔以及巴尔西德党的军官,议员们与他没有什么交情,甚至还有仇怨。
在这样的情况下,有议员感觉不对劲了,马哈巴尔正把他们带离人群密集的地段,而走向了僻静的无人角落。
有士兵从背后追上了他们。士兵向马哈巴尔禀报,“刺客中已经抓住了几名,但仍有少数残余逃走了,不过他们仍在宅院里,哈斯德鲁巴将军正在加紧搜查。”
“有没有查清刺客的身份?”
“有。据说是卡彼坦尼亚前任大酋长的余党。”
士兵的回答让原本镇定的议员们稍稍慌了神。毕竟他们知道刺客的来历,可现在士兵提供的情报与他们心中所想完全不同,使他们紊乱了阵脚。
由于刺客并没有完全清除,马哈巴尔继续带领议员们向安全地点转移。然而议员们却再也稳不住了。“马哈巴尔,你要带我们去哪儿?”有议员忍不住提问。马哈巴尔带领他们去的地方已经偏僻到超出了安全的范畴。
“当然是护送诸位去安全的地方,如果尊贵的各位被刺客伤害,要我们怎么向议会交待呢?”马哈巴尔平静地回答说。他发现了若干议员的慌张神情,“怎么?你们为什么害怕?”
议员们没有回答。这时,他们身后突然响起清脆的金属磨擦声响,有士兵拔出了短剑。议员们立及回头,惊吓地聚集成一团,这个突然的亮出武器的动作把他们吓住了。
“我们要见汉尼拔!”老议员卡兰巴尔大吼起来。声音并不洪亮,不过作为垂死的老头儿已是难得的高音量了。
马哈巴尔遗憾地表示,“阁下们难道忘了吗?汉尼拔将军已经受伤,正在接受治疗,他目前无法见任何人。”
这个小小的遗憾在议员们耳中成了汉尼拔拒绝他们的诡计。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个诡计。借口转移,把他们引入偏僻地带,然后把发生的不幸嫁祸给虚构的卡彼坦尼亚的刺客。
议员们已经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他们如果死在这里,谁也无法知道真相。拔剑的士兵走向他们,其余士兵也聚拢过来,把他们围得更紧。
“阁下们不用惊慌,几个小小的刺客绝对逃不了。我们会用实际行动证明,议会的钱没有白给,关键时刻训练有素的军人是非常有作用的。”马哈巴尔平谈的语气里似乎透着冷酷的讽刺,他挥了挥手,像是对手下士兵发出了某个信号。
“这是罪恶!”卡兰巴尔议员发出超越声带极限的呐喊。他的身体往下瘫软,四周的议员扶住了他。
马哈巴尔又一次挥了挥手,向着远处的人影高喊,“我们在这里!”
人影走了过来,议员们看清了来人,是吉斯科,他们总算松了口气。
眼前的景象让吉斯科愣了愣,卫队中央,老议员在议员们的搀扶下抽搐着全身。
“卡兰巴尔阁下突然犯病了,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你能帮忙吗?”马哈巴尔解释说。
吉斯科大致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保持着镇定,说:“赶快把卡兰巴尔阁下扶到最近的房间,再去叫几名医生来!”立刻有士兵照他的吩咐办了。议员们扶着老议员慌慌张张地冲出了卫队的包围。吉斯科跟在他们身后。
他回头对马哈巴尔说:“哈斯德鲁巴叫我转告你,刺客已经全被抓住了,请你护送议员们回家。”
“真是场糟糕的宴会!”他最后愤恨地埋怨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