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努西乌斯,不要任意行动!”费边追上负气离开营房的副手,想要劝服他,阻止他的行动。
骑兵长官甩开他伸出的阻拦的手臂,回头毫无敬意地向独裁官大喊,“够了,独裁官阁下!元老院的命令已经下达,你的罗马之行也没能阻止它。我遵照元老院的命令,怎么能说我任意行动呢?”
“元老院的确下令你我共同受有军权,但没让你把军队分开!”费边瞥见他们的争吵引来了许多围观士兵,“米努西乌斯,别当着士兵的面争吵,我们到里面去!”
“有什么话就应当在所有人面前说清!”米努西乌斯的声音更大了,“你想要我继续遵循你的战术是不可能的!事实证明不使用你的战术也能战胜汉尼拔。或许你正如传言中的那样,年纪大了,变得犹豫不决了。”
“米努西乌斯,别中了汉尼拔的诡计,他只是用小小的胜利引诱你,麻烦在后面。赌场中那些可恨的庄家常用这样的手段,让赌徒赢得一点小钱,当他们为赢得更大利益,投下更多赌注时,全会输得精光!”
“费边独裁官!”米努西乌斯蔑视地看着长官,“阁下身为公民的领袖,应当展示美德,为什么要忌妒别人的胜利呢?你只能允许军队在你的领导下打下胜仗,而看不惯别人打胜仗吗?当别人有了胜利,为什么就成了中了敌人的诡计了?”
“不,我没有这样的意思。米努西乌斯,别误会。”费边解释。但米努西乌斯主意已经决定了,他什么也不会听,“那么就这样决定!编号单数的军团由我指挥,编号双数的军团归你!我会在新地方选一处军营地址,你准备将军团交给我!”
“米努西乌斯!米努西乌斯!”费边独裁官大声叫喊,但已经唤不回米努西乌斯离去的身影。他只能叹气。
由于米努西乌斯的任性决定,半数军队都得跟着他换地方。米努西乌斯展现出的将尽快与迦太基人决战的决心和必胜信心感染了许多人,早已不愿龟缩军营,被敌人和人民责骂的士兵很愿意跟随他,整座军营闹嚷嚷的。虽然在士兵面前争吵,骑兵长官对独裁官不敬,但回到营房的费边听到的却是更多对自己的责备和埋怨。
这些声音与自己回到罗马后听见的议论差不多。人民不理解,进入罗马城时居然有人向他吐口水,女人也骂他是个胆小鬼。元老院中虽然有支持者,但主战的声音占了大多数,他在元老院的讲台上只作了简短说明,之后便一言不发了。
费边忽然升出股被抛弃的感觉。“谁在外面?”他看到房外有人影晃动,不是卫兵,卫兵的身影他是熟悉的。
犹豫不决的人在听见独裁官的质问后,终于下了决心,走了进来。费边看见了位卷发青年。“是你?西庇阿的儿子。你有什么事吗?我记得你在第一军团服役,现在第一军团的指挥权已经归属米努西乌斯,你应该去准备行装,与他一起到新的军营去。”
“费边阁下。”普布利乌斯似乎有事难以开口,抓了抓头发,“我想调离第一军团。”
“为什么?孩子,为什么这样想?”
“我不愿意受米努西乌斯指挥。”普布利乌斯低头犹豫了一小会儿,接着说,“虽然我赞同米努西乌斯的想法,我们应当尽快打败敌人,消除战争给人民带来的痛苦,但是……但是他并不是个好指挥官,米努西乌斯的军事才能比不上您,与他一起作战是冒险。”
年轻人的话让费边长长呼出口气,雪白的浓眉挤在一起,在眉心处压出几道如沟槽的深纹。“你就因为这个想调离军团,远离一个会给你带来危险的上司吗?”
普布利乌斯想点头,却突然摇起了点。
“你很聪明,但是狂妄。作为一名战士,你没有权力选择长官。回去!无论米努西乌斯做出怎样不合情理的决定,都应当服从他。假如士兵们都如你这样‘机灵’,整个军队将无法团结起来,敌人还没有进攻,我们就已经败了。”
普布利乌斯这次重重地点头。刚才想点头,却又改为摇头,是因为通过费边的提问他突然明白了自己提出了件不该提的要求。
“明白了就快回去。怎么了,还有事吗?”
“阁下……”普布利乌斯没有离开,还有话说,“阁下打算让米努西乌斯毁掉军队吗?虽然有元老院的命令,他与你共享军权,但你打算放任了?汉尼拔最近的战绩明显有陷阱,米努西乌斯没有看出,其他军官没有看出,都把这些当作胜利。阁下是明白人,难道要看着军队掉入敌人的陷阱不管吗?米努西乌斯战死,你会少一个政敌,可是那些跟随他的士兵不是你的敌人,你放任不管,不是太自私了吗?”普布利乌斯直视老人。
费边看着他发愣,这个年轻人说出的话出他太意外了。老人惊讶的神色过了好一阵才渐渐舒缓开,拧紧的眉头变得上扬弯曲,笑了,“你认为我是为了清除政敌,才故意没有阻止米努西乌斯跳入汉尼拔的陷阱?不,完全不是这样!政治斗争充满了险恶,可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样。”
“米努西乌斯战死对我有什么好处?”费边向年轻人发问。普布利乌斯答不出,独裁官已经将清除政敌这个答案否定了。
“完全没有好处!他死了,会有新的骑兵长官被任命,元老院目前的态度是主战,新上任的骑兵长官绝不会如米努西乌斯这样单纯,只会更好战,更疯狂。我不是不希望他死,我是想救他,但假如我以独裁官的权威强行阻止他与汉尼拔作战,米努西乌斯不可能会服气,即使能阻止一、两次,可一旦有机会,他依然会带领军队跳入敌人的陷阱,强行阻止不是最好的方法。你明白了吗?我不会让米努西乌斯去死,更不会让年轻的罗马公民白白牺牲!”
普布利乌斯惭愧地低下头,久久不能说话了。他向独裁官敬礼,转身沉默地离开。
“等一等,普布利乌斯。”费边独裁官突然叫住了年轻人,“到我的军团里来!到我的身边来,做我的卫兵队长。尽管你有着比同龄人更放肆的狂妄,可同时也拥有比他们更敏锐的观察力和胆识。我的身边需要一位敢说话的人。”
普布利乌斯停住脚步,回身再次行了礼。“很抱歉,阁下。现在我要回到我的将军米努西乌斯身边了。或许他不如您有智慧,但他是神为我选择的长官。”
费边乐呵呵笑了起来,挥手放行了。老人的笑容很满意,像是看到一位任性的孩子在任性下做出了正直且正确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