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葡萄酒倒入陶碗中。“干杯!”众人齐声大叫,把碗中的酒液一饮而尽。
“少喝点。今晚轮到你巡夜。”王重阳擦了擦胡须上的酒珠,提醒说。
王玉婷抹去嘴角的液体,毫不在意,“没事爸爸。自从我们两次战胜罗马执政官后,罗马人已经害怕,他们现在躲在普拉孙喜阿城里不敢出来了。”
“为我们的胜利干杯!”欧卡斯用他的独特大嗓门儿呼喊。所有人响应起来,一罐葡萄酒喝光了。
“不过有点想不明白,汉尼拔将军为什么把俘虏释放了?而且不收赎金,我们少赚了很多。”高个子的克雷塔斯不会因为个子高而比别人多看到一些。
“养俘虏需要多少粮食啊?我们异国远征,补给只够自己用。”年轻的雇佣兵米尼斯半开玩笑地猜测。
“并不是所有俘虏都被释放了。汉尼拔将军的这个手段用得高明。”队长居阿斯端举着盛酒的陶碗,想再来上一大碗。
王玉婷向他敬酒,赞同队长,“的确很高明。最初我与克雷塔斯的想法一样,认为是个亏本生意,但我很快想通了,挑拨离间的诡计在我们那里许多人都会用。”
“‘挑拨离间’这个词似乎不太适用在这儿。”王重阳也赞同这是个好计策,“汉尼拔想分化意大利同盟,这是件很困难的事,不过这些俘虏回到家乡后一定会把他们的见闻告诉给父老乡亲,在一定程度上会引起民众意见的分化。城邦的民主制度重视人民的意见,可能会有希望达到目的。当然,俘虏太多也是个负担,米尼斯的想法也有道理。”
“那不就是一箭双雕了?”王玉婷开怀一笑。
“什么‘一箭双雕’?我们管这么多干什么?我们只管杀死敌人,抢夺战利品不就行了?”欧卡斯实在想不出什么观点或问题来加入他们的话题,烦躁地想把话题结束。
王玉婷立刻高举酒碗,“说得对!战略战术关我们什么事?我们只管‘杀人放火’!来,再干!”
营房里雇佣兵们的笑声响成一片。
“喂,陈志,过来和我们一起喝酒。”居阿斯转身邀请蜷缩在屋子一角,闷闷不乐的青年。
陈志看望海伦娜回来后像是遭受到了打击,不与人说话,独自抱了一罐酒,一个人品尝。他依然拒绝了邀请。
阴冷的风吹过波河河岸,黑暗使得人看不清岸边枯黄的芦苇在风中的姿态,只听得见沙沙声响。
王玉婷带着微醉依次巡视各岗位的情况,河风吹得她把手缩进了衣袖里。她禁不住往风吹来的地方看了一眼,这些冷风要等到天亮,太阳升起来才会结束。
河边的白色影子一下子进入王玉婷眼中,她被吓了一跳,漆黑中的一点白是那么显眼。
“是谁?”排除了鬼怪的可能,王玉婷大胆询问,“谁在哪儿?”她走了过去,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握住剑柄。
白影动了动,转过身。王玉婷愣住了——居然是海伦娜。“你在这里干什么?这么晚了还不去休息?”
海伦娜的脸色比山项的积雪还要苍白。她整个人都显得没有精神,无精打采。“对不起小姐,请让我在这里再待会儿,我很快就走。”
“你在看什么?”王玉婷发现海伦娜的目光总是情不自禁地望向远方。
“河对岸的普拉孙喜阿城。”海伦娜轻轻回答,眼里有了悲伤。
王玉婷明白她的用意了,“这里看不到普拉孙喜阿城。你又在怀念从前的罗马情人了?难怪今天陈志不高兴。”
“他……”海伦娜立刻收回目光,紧张地看向王玉婷,“我惹他生气了吗?”
“我怎么知道呢?你们如果产生了误会,最好当面说清。”
“可是我……”海伦娜垂下头,像有千言万语闷在心中,但却又被一个字给堵住了。她忧伤地沉默了一会儿,担心地说:“我知道我不该这样。他是个很好的人,我真的很想与他在一起,但是我的过去永远无法摆脱,它们如同命运女神,紧追着我不放。”
海伦娜卷着膝盖,坐在了河边石头上,她把脸低埋,不让别人看到。
王玉婷也跟着坐下,安慰她,“陈志从来没有在意过你的过去,他是个很有气量的男人,虽然我过去与他有过节,但这点不得不服。因此你也不要在意。”
“可是小姐,有些事你并不明白。”海伦娜重新抬起头,眼眶里满是泪水。
“难道你还想着从前那个男人?”
“不,小姐。”海伦娜连连摇头,“我对那个男人已经没有爱了。我执着地想见他,只是希望能结束我的过去。我想知道,他对我有没有付出过真感情;我被卖到远方,他有没有找过我,或者想念过我,那怕一点点也好。我想见到他,我想弄清,我们孩子的死只是他的未婚妻忌妒的愤怒举动,还是他为了摆脱我,也参与了其中。我不能带着不明不白的过去,与一个爱着我,并且我也深爱着的另一个人过一辈子。”
海伦娜的泪水似断线水晶珠般滚落。王玉婷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应该找到那个男人,我也会帮你。如果他全不知情,只是被蒙在鼓里的好男人,这件事就算了;但假如他是个负心汉,仅凭你因为他所受的苦,我也会替你一刀捅死他!你打算怎么做?这种事就得快刀斩乱麻,不如让我替你想办法潜入罗马军营。”
王玉婷的兴奋激动只让海伦娜露出一抹微笑,一抹含泪的似笑非笑的苦涩微笑。她直摇头,“谢谢你,小姐。现在我已经不需要了。”说着,泪水再次滚落。
“怎么了?”
“我想,我没有那个机会了,我恐怕……”
“怎么了!”
王玉婷着急地大喊起来。
海伦娜拭去面颊上的泪珠,强忍住眼中的泪,“我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我知道我得了病,而且正在恶化,身边一同工作的奴隶已经不理我了……”
“胡说!你的气色明明比昨天好了许多。奴隶们不理你是因为你协助我们攻下道拉西亚城,你在军队中的地位不一样了,不要多想。”
王玉婷打断她的话。她有些担心海伦娜可能从那些多嘴的奴隶口中听见了什么,她决定把海伦娜安抚住,明天就找到那群奴隶调查清楚。
“你总是哭,我可拿你没办法了。走!我们去找陈志,有什么话对他说。”王玉婷拉住海伦娜的手,她的手冰凉。
可是海伦娜挣脱开她的牵引。“算了,小姐。我不想去……我想留在这儿。”
“不行!这里太冷,会着凉的。不如我送你回屋!”王玉婷再次拉住她的手,硬把她拖回营地。
屋子里生起火,暖意渐渐在屋中蔓延。王玉婷把冻僵的手贴近火焰烤了烤,再朝着它呵上几口热气。“你好好休息,我还有工作没做完,必须走了。你别着凉!”她又从箱子里翻出几条厚毯子扔在床上。
王玉婷离开后,房间里只留下了海伦娜一人,她孤零零地坐在桌旁,泪水从没有干过。自从病倒后,同室的人全搬走了。
海伦娜摘下发夹,黑色卷发立刻滑落到肩上与背上,她把发夹捧在手心里抚摸,这个头饰是陈志送给她的礼物。她又摘下金手镯,把它紧握手中,这副手镯是陈志用攻克萨干坦城时获得的奖金为她订做的。
眼泪仍然在落下,滴落在手背与金饰上……
第二天一大早,王玉婷被捧着金饰的奴隶吵醒了。
她认出了奴隶手中的金饰属于海伦娜。奴隶告诉她,海伦娜不在房中,留下了首饰与留言。
王玉婷感到事情不妙。跟着奴隶奔入海伦娜的房间。
房间很整齐,就连昨夜她扔在床上的几条毛毯也被折叠好,放在了床头。奴隶指着放首饰的桌子,上边有用黑炭写下的文字。
海伦娜识字不多,留言也很简短,粗糙的木桌上歪歪扭扭写着一排字——“我已经知道了。感谢大家。”
王玉婷不明白这句话代表什么。留言下面还有一句字体小一些的留言,这句话是专门留给某一人的。王玉婷看见了,喉咙里突然一阵哽咽,她捂住嘴,堵住了咽喉里想要爆发的声音,但眼眶中的变化却来不及抑制,迷蒙的水花遮挡住了双眼,模糊了眼前一切。
桌上的留言最后写着——“陈,我想与你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