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汉六朝时候,采矿这种作业中,对于矿石的挖掘阶段,主要是靠物理挖掘——也就是用锄头铁锹铲子,把矿石一块块砸下来运走。? ? 火然? 文 ?.?r a?n?wena`这种劳动生产效率极其低下,按照古籍记载“挥砍二十,仅得片石”。也就是说用锄头挖二十下,所得的矿石仅够一个矿工人力搬运的分量。
隋唐以来,火爆破碎法渐渐开始出现——也就是用原木、稻草等东西堆放在矿区上,然后纵火焚烧,烧尽后用冷水泼,利用热胀冷缩的原理把表层数尺乃至数米深度的矿石层都崩裂,这样再挖掘就容易得多,生产效率可以提高七八倍。先秦李冰修建都江堰的时候,因为缺乏铁器,在对付大石头的时候,就多用这个办法破碎。
火爆破碎法的文字记载,最早出现于北宋时成书的《方舆胜览》,但是根据钱惟昱来到这个世界后数年来的观察,至少江浙一带已经有不少矿藏用上了这样的采掘破碎方法,只是还属于各家自行珍藏的技法,没有人宣扬传播罢了。
如今“石碌镇”这个地方还不存在,石碌铁矿完全是在一片处在五指山区边缘丘陵地带的热带雨林中。所以第一步放火烧林、然后泼水软化矿藏的步骤,便显得顺理成章了。
在钱惟昱的指导下,大火足足烧了一天两夜,周遭数千顷的山林都被焚毁了,猛烈地冷热交替,也让浅表的硫酸铜矿石层变得容易挖掘。在神臂弓和十文字枪威逼的情况下,依靠锄头和铁锹,数千越南奴隶几天之内便挖开了两三处矿坑,约摸直径二十多丈,深三五丈。最上面两丈多厚度的,多是泛绿的铜矿石。再下面两丈深的,是容易挖掘的石英砂和软石膏。石膏底下,便露出了赤红略带青灰的铁矿了。
“嗯,孤所料不错,果然出铁矿了。如今刚刚开始开矿,周遭林木众多,可以伐木割草,取无用的木材堆放纵火、崩裂。日后若是周遭木材不足,便用钻孔打眼的方式,用少量火药点炮爆破。铁矿质地还不如黑岩坚硬,按照此前兰溪江、闽江等处爆破暗礁的经验,数斤火药打孔使用得法的话,便可炸碎出数万斤的大块铁矿石,这个成本还是可以接受的。”
“挖出铁矿石后,孤会派一些已经在日本国石见银山获得经验的技术人员来,重新沿着五指山区边缘这段昌化江江岸修筑提防、水坝。沿江部署数百座大水车,以铁筒球磨机进一步粉碎矿料、冲刷碎矿。然后在这石碌镇修建一座江船码头、入海的昌化县城处修建一座江海转运码头并船厂。这石碌铁矿产出的精矿碎料,便可直接运回苏州了。”
钱惟昱领着陈诲在那里指点江山,几日间勘探不停,哪里适合造河港,哪里适合造海港,哪里的江中暗礁要用围堰围起来后打炮眼爆破疏浚,那些地方要修山道,全部一一罗列标注在地图上。
一切原始积累与原始开拓都是血腥的,半个多月的昌化-石碌初期建设,耗费了数千斤火药,磨坏了数千把铁质器具,也累死病死了数千越南奴隶。尤其是一开始的时候,大批人初临此地,连营寨和蓄水池都没建设完备,洁净饮水都无法彻底满足,死人多一些也是正常,开出第一条山路,挖好第一批蓄水池,建起第一批码头栈桥之后,后面用人命填的事情就会少很多。
……
当地的越南猴子一开始因为伤亡过大,也着实有过一些反抗。尤其是那些分到了锄头、铁锹这些铁器干活的奴隶;往往仗着自己已经不是“手无寸铁”了,在吴越军队监督干活的时候,还试图武力反抗,结果被装备精良的铁骑都砍瓜切菜一样杀了一批死硬分子;再后面,吴越人因为工程量相对不是很吃紧,改善了管理办法——
比如,两个挖矿或者凿路的壮年奴隶只能配备一把铁锹或者铲子,每人每天干活五个时辰的重体力活、休息七个时辰。两班倒的话便是每天干活十个时辰了,这样既不至于累死人,也可以尽量利用有日照的白昼时间。再然后还给所有奴隶编成保甲,实施连坐——一旦有奴隶逃亡的,那么就要株连惩处同组的其他四个奴隶一起没饭吃。因为吴越人统筹管理了军粮,不给越南奴隶手头留出余粮,所以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奴隶就没法反天了。
二月初八这天,经过大半个月的努力,石碌铁矿第一批试开采的铁矿总算是挖满了约摸五百吨的样子。因为球磨机和水车这些都还没有,所以粉碎选矿的活儿自然没法做,只能是把一颗颗足球大小的矿石直接装船货运。
钱惟昱四下点检,觉得差不多了,终于准备带着陈诲的水军和顾长风的铁骑都一起返航回苏州。随着奴隶中桀骜之徒被杀、管理从严,后续的反抗会越来越小,也用不到大军直接监视,把军队逐渐撤回,也可以减少海南岛这边的军粮消耗。
这天,大军正在上船整备、即将出航的时候,石碌镇上的汉人监工队伍突然来报一个消息,说是遭遇了北边儋州方向来的一支黎族人进山采猎,因为黎人众多,又不归管束,有一些误入了吴越技师们打眼放炮的矿场,被火药炸死了,双方便剑拔弩张即将产生冲突。一番厮杀下来,幸好吴越军队一方装备精良,这才镇住场子。
矿场的督军人员不敢自专,立刻逐级上报了过来,请钱惟昱定夺。
“儋州那边的黎族?这些人怎生模样?可是凶悍非常?”
“回禀殿下,这些蛮子着实凶悍,一开始我军几个士卒上去驱赶误入炮场的蛮人,他们因为被炸死了族人,不分青红皂白便枪矛相加,咱这边死了七八个,都被剥了头皮。要不是这些黎人铁器不多,只怕就更加难办了。”
敌人情况都不了解,是剿是抚便不好说了。这时候,钱惟昱才暗恨自己太过急躁,一得到海南岛的控制权,马上就直奔石碌这边来闷头挖铁矿,连南汉国时候遗留下来的海南四州统治系统至今都还没正式接管、四州的刺史长官等人一个不认识,这还谈什么治理地方?
“罢了罢了,这伙人大约还有多少?”
“被抓者约摸二三百人。”
“老弱杀了,其余的好生看管,拿去做重活为奴,累死为止便罢。这伙人已经和我军有了血仇,要想安抚都不可能了。回程的时候,孤到儋州和琼州巡视一番,找地方官员了解黎人情况,再另作安抚归化的处置——这批黎人的消息,不许外泄。”
“是!”
……
因为多了解决汉、黎之间冲突隐患的考虑,船队回程的途中便多了两站停靠的地方。从昌化江驶出后沿着北部湾一侧的海岸往北行驶不过半天,就可以到儋州地界。儋州有一座府城,下辖两县——但是其实两个所谓的县,也就是汉人和黎人偶尔边市的小集镇罢了。
钱惟昱的大军船队在儋州靠岸,连个像样的、规模够大的海港都找不到,只能是在海边下碇用轻舟摆渡。如此巨大的舰队出没,把儋州城内官兵吓得不轻,儋州尹和刺史等几个杂官也不明情况,立刻到码头边迎候,问了先行登陆的钱惟昱身边卫队、知道居然是广陵郡王殿下亲自前来视察了,立刻安排接待。
钱惟昱刚刚下船上马,脚踏实地,便看到几个官服服色杂乱的官员过来问安:“儋州尹白璧喻,见过广陵郡王殿下!”
钱惟昱听着那声音尖细,颇为难受,仔细一看,那人白面无须,而且……种种迹象表明,竟是一个阉人……
“白府尹这是……”
“臣……乃是伪汉刘鋹元年时的进士及第、当科状元。少事伪朝,不胜惭愧,所幸新朝既往不咎……”
钱惟昱一听,马上明白过来了——吴越讨伐南汉的理由当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南汉朝廷把进士阉了当成宦者为官。看来面前这个白大人,便是人类史上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太监状元了。吴越灭了南汉之后,这些仅有一届的太监进士都被边缘化了,在岭南难以授予官职,钱惟昱的四伯父钱仁俊在整顿吏治的时候,便把这些当了太监的官或者发配到海南岛,或者丢去邕州以西的少民羁縻州。
“白府尹,你的遭遇,孤深表同情,既然如今已经弃暗投明,往事也不必多言。孤此番来,是为了这儋州西南、昌化江边有一处新开矿藏,需要委托军管,但孤及麾下诸将不了解儋州黎人民情,还请白府尹出面协调,说明情况。”
“原来殿下此番是为了黎人而来。来这便请殿下过府,由下官略尽地主之意,慢慢道来。”白璧喻一边说着,一边给钱惟昱牵着马缓缓而行,
“这黎人也分生黎熟黎,生黎大多在这大岛的东南端、万安州一代,我儋州则是以熟黎居多。两者差别,无非是生黎以山间穴居为主,不会建屋盖房,最多便搭造一些主楼茅棚,且不事农耕,全赖采掘狩猎维生;若是靠海,也有生黎剡木为舟、出海捕鱼的。熟黎大多会盖屋居住、不住洞穴,虽不耕种稻米,却也会耕种岭南特有的异种作物,而且善于织造,多与汉人约定俗成贸易。”
白璧喻滔滔不绝地说着生熟黎的差异,钱惟昱也听得很仔细,并且要求白璧喻下帖子把儋州地界几大熟黎豪酋族长都请来,一同饮宴会谈一次。白璧喻自然是满口应诺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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