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不二背着吴秋遇来到河边。吴秋遇一边揉捏着崴伤的脚,一边问道:“丁大哥,你刚才怎么找到我的?”丁不二说:“我在铁拳门窥遍了每间屋子,都不见你师父。正要回来找你,谁知半路杀出个黑衣人,跟我纠缠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将他甩掉。我想你应该已经离开,就顺着咱们约定的路线一路找。后来看见铁拳门的人在那个巷子里吵嚷,猜想你可能在院子里面,便绕到后墙翻入,正听见那姑娘和你说话。等她出门,我才进去找你。”
吴秋遇闷头不再言语。丁不二问道:“兄弟,你怎么了?”吴秋遇抽泣道:“师父已经……死了。”丁不二一惊:“死了?你怎么知道的?在哪找到他了?”吴秋遇说:“刚才那个……她说在柴房里见过我师父。那时候就已经……过了这么久早该……毒发身亡了……”丁不二也不禁摇头叹息:“那里有打斗痕迹,就算不是毒发,恐怕也难逃歹人的毒手。唉。老天真是瞎了眼!”吴秋遇越哭越伤心。与师父相处多年,早已是谁也离不开谁,现在师父突然没有了,叫他如何承受。而且,是自己招惹铁拳门的人在先,才连累师父被人算计。想到这个,吴秋遇捶胸痛哭:“是我害了师父!是我害了师父!师父!”他抱在树上,撞头大哭起来。丁不二安慰道:“你不要太难过了。铁拳门作恶多端,咱们早晚把这个仇报了。”
夜色深沉,天上星光闪烁。吴秋遇的哭声虽然低沉,但在这静静的暗夜之中,也显得格外真切。
丁不二忽然一惊,拉着吴秋遇躲到树后。吴秋遇不知发生何事,擦干眼泪,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四五十步以外,一个黑衣人正东张西望。他小声问道:“那是什么人?”丁不二低声说道:“还不清楚。就是他在铁拳门跟我纠缠。先前戴斗笠的那个也是他。他也跟成三路动手,可见不是铁拳门的。他为什么要纠缠我,还死追不放,我还真有点想不出来。”吴秋遇仔细看了看,那人现在没戴斗笠,但由于距离太远,天又黑,看不清脸。黑面人在那里张望了一阵,又转身往东跑去……
二人折腾了半宿,全都累了,便倒在河边的草地上,一觉睡到天亮。
丁不二起身,去河边洗了脸,回头望着吴秋遇,轻轻吹了两声口哨,看他醒了没有。吴秋遇睁开眼,哭了半宿仍有些干涩,见丁不二在河边,就也懒懒地站起来走过去,蹲下捧起凉水,胡乱在脸上泼了几下,彻底清醒了。丁不二说:“饿了吧?走,大哥带你去吃东西。”吴秋遇也真是饿了,上一顿还是昨天中午吃的呢。
铁拳门在朔州城西,张善人家在城北。二人便只敢在城中的东南角出来走动,以远离铁拳门的耳目和住在张府的那个女子。
丁不二随便找了一个街边的摊子,拣张刚擦完的桌子叫吴秋遇一起坐下来,要了两碗羊汤、一张大饼,另点了几盘小菜。张罗生意的是个中年妇女,另有一个小伙计。羊汤很快端了上来。丁不二起身去找蒜。吴秋遇四处买药、又折腾了半宿,现在是又渴又饿,端起汤碗便喝了一大口。那羊肉汤刚出锅不久,还烫得很。他“啊”了一声,丢下碗,伸着舌头哈呼起来。
旁边几个客人听到动静,一发转过脸来,看到吴秋遇的样子都不禁大笑起来。一个小姑娘笑眯眯走过来:“哈哈。你也太心急了,喝个汤都能把舌头烫了。”吴秋遇抬头看着她。只见那姑娘也就十六七岁,个头不高,左脸处有一绺头发垂着,她一笑,隐隐露出一块黑迹,右边脸上还有大大小小七八个斑点。
丁不二拿着蒜回来,大致看明白是怎么回事:“烫着舌头了?”他扭头吩咐道:“伙计,帮忙拿碗新醋来。”“这里有。”老板娘端了一碗醋,递到吴秋遇面前。吴秋遇呆望着醋碗,不知何意。丁不二说:“你试试这个,含上一口。”吴秋遇端起醋碗,咕咚咕咚几口,一饮而尽。丁不二看到想拦他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吴秋遇只觉得嘴里酸涩难忍,整个脸都变形了,肚子里还股股地往上冒着酸气。
小姑娘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你怎么这么傻呀?太好玩了!”丁不二轻轻推了小灵子一下:“去!小丫头一边玩去!”小灵子冲着丁不二“哼”了一声,走开了。
丁不二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那醋是让你泡舌头用的,谁让你喝了?张嘴。”说着,往吴秋遇的舌头上抹了一点药膏。吴秋遇伸着舌头,想吐又吐不出来,看见锅边的木桶,走过去,舀起一瓢凉水大口喝起来。丁不二苦笑着摇头:“你这么喝来喝去的,羊汤都省了。”
老板娘关切地问道:“小兄弟,好些了没有?”吴秋遇肚子里仍然咕噜咕噜冒酸气,不过舌头好多了,冲她点了点头。
小姑娘离了座位,转悠着对众人说道:“我说一个谜语大家猜猜啊。一个东西肚子大,装水装醋都不差。你们猜,那是什么东西?”一位客人想了想,说:“是碗。”另一个人说:“不对。碗哪有肚子?应该是坛子。”小灵子:“对了,就是坛子!大号的醋坛子!”说完,往吴秋遇这边看了一眼。吴秋遇一时没有想明白,傻傻地点了点头,觉得有道理。其余众人会意,又都大笑起来。
丁不二知道小灵子在取笑吴秋遇,快步走了过去。小灵子警惕地看着他。丁不二碍于她是个小女孩,不好发作,绕着她转了一圈就走回来,坐下,看着吴秋遇:“舌头还疼不疼?吃点东西吧。”吴秋遇坐回原处,拿起大饼小心地嚼了起来,又扭头看了小灵子两眼。小灵子冲他笑了一下,也坐回去吃东西。
老板娘说:“听口音,你们不是本地人吧?刚才这小兄弟烫了嘴,虽然算不上我们的不是,可毕竟是在我这,我心里过意不去。这羊汤大饼就算我请了,待会吃完了,可不许跟我提钱。”丁不二坐下来,笑着说道:“嫂子好会说话。这怨不得你,我不会少你半文钱。”老板娘说:“那可不行。”
小灵子擦了擦嘴,站起身,在身上摸找了一会,惊讶地小声嘀咕:“我的钱袋儿呢?”伙计本已过去等着收钱,见她拿不出钱来,只道她是要吃霸王餐的,紧紧盯住她,生怕她跑了。小灵子看了伙计一眼,没理他:“老板娘,我的钱袋儿找不到了。这回先欠着行不?改天一定回来给你。”老板娘:“不碍事,那就改天再来吃吧。”伙计:“婶子,我看她是成心想白吃,可别叫她骗了!”小灵子:“你才白痴!我都说了改天回来给你,还能赖你的不成?”伙计:“这天底下,哪有吃了饭不给钱的?”小灵子一指吴秋遇:“他们不是也不用给钱么?”伙计:“人家可没说不给!”两个人就此争辩起来。旁边的人都在笑眯眯的看热闹。
吴秋遇看着丁不二:“丁大哥,要不咱们替她……”丁不二笑道:“她刚才取笑你,你还心疼她?也罢,给你。”摸出一块碎银子,搁到桌上。吴秋遇拿着银子走到小灵子身边:“你是不是忘带钱了?”“要你(管)……”小灵子本以为吴秋遇是借机过来报复的,正要跟他争吵,忽然看见他拿着银子递过来,不由得愣住,惊讶地看着他。吴秋遇把银子交给伙计:“这是替她给的。你们别吵了。”伙计见了银子,也无心再争吵,看了小灵子一眼,转身走了。
小灵子却不依不饶,冲着伙计喊:“找钱!”伙计回头说:“银子是这位小哥给的。你不说声谢谢,还有脸要钱?”小灵子:“他给了我就是我的!找钱!”丁不二摇头暗笑,招呼伙计:“你就找给她吧。”伙计去算了钱,把找回的银子往桌上一拍,冲小灵子哼了一声,转身去招呼别的客人。
小灵子把桌上的银钱收了,看了看吴秋遇,随口说了声“谢了”,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离了吃饭的地方。丁不二边走边问:“你师父不在了,兄弟日后作何打算?”吴秋遇心中悲切:“我和师父在山里住了五年,除了师父偶尔下山,从来就没有分开过。现在,师父没有了……我也不知道。”丁不二叹道:“唉,你师父救死扶伤,却遭歹人算计。那铁拳门的恶贼着实可恨!奈何他们人多势众,咱们一时也报不了仇。不如暂且离开这里,免得你再遭了他们毒手。”
吴秋遇只恨自己悟性不高又不够刻苦,尤其是后来还迷上“五禽戏”,对师父传授的“降魔十三式”只是耍的纯熟,却远远没有师父那样的威力。其实,他学了“降魔十三式”之后,就只真正用过一次,就是牛四撞死那一回,在后来只是不断练习,并没有真正用过,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大威力。再加上他本性善良,习武只是遵从师命,他自己只当是山中的一项消遣,从没想着要去争勇斗狠,更别说杀伤人命。他心中就没想过要用“降魔十三式”中的任何一招去跟人打架。此刻,他只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人,不能给师父报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