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刘良便悠闲地坐在小芳茶楼上品着香茶,茶楼之所以叫小芳茶楼,就是因为老板娘叫小芳,人长得十分娇俏美丽,二十来岁,丈夫前几年病死了。
小芳年纪轻轻便守了寡,一个人带着个三岁的女儿,街坊邻居们劝她再嫁,她怕自己的女儿受委屈,便出来开了这家小芳茶楼经营度日。
刘良之所以选在这里喝茶,自然是因为这里的茶好,而且还可以时不时瞄两眼漂亮的老板娘,更重要的是,小芳茶楼正对着大宋扬州分行的门口。
品香茶,品美人,再看看楼下自己一手策划的这出杰作,看着汹涌的人潮不断地往分行的柜台挤,刘良就看感觉自己的心情说不出的舒畅。
刘良本是京兆府商人,常年与西夏人做生意,具体做什么生意不便公开。自从在东京天香阁,与梁管家一众人谋划好了之后,刘良便被派到扬州来,利用扬州盐商刘子光这个同伙的人脉资源,发动了扬州这次的挤兑风潮。
自从发动后,刘良没事时就来小芳茶楼坐坐,扬州分行虽然极力放慢了兑现速度,但经过他们这么多天的努力,光是他们一伙,就从扬州分行里挤兑出了近十六万贯银钱,以扬州分行那点少得可怜的储备资金,刘良坚信扬州分行就快撑不下去了。
或许就在今天,那个叫杨有成的分行长,便会哭丧着脸宣布关门大吉。想到这刘良心情就更加好了,不由得哼起那几句初学的江南小调来。
刘良这些天每日总是笑吟吟地来茶楼喝茶,也不象大多客人那样对自己轻佻调戏,所以老板娘小芳对他的观感还不错,见他今天已坐良久,还哼起了小调来,心情似乎很不错。
小芳便上前问道:“刘大官人,这都快到中午了,您要不要来点小吃垫垫肚子,我这楼里的松花卷外酥里软,香甜可口,刘大官人要不要来一份尝尝?”
得到刘良的首肯,小芳刚吩咐完伙计去给刘良上松花卷,就听见楼下有人说道:“听说这小芳茶楼茶香、人美,而且这边风景独好,梁小姐,今天我就请你一起上这小芳茶楼,咱们一边品茶、品美人,一边看大戏。”
接着一个甜糯的女音答道:“好啊,难得子澄你这小气鬼请客,本小姐今天就不客气了。”
小芳见有客人上楼,忙迎上去,只见一个俊朗的公子,带着一位貌若天仙的小姐缓步走上楼来,小芳的美丽和人家一比顿时黯然失。
俊朗的公子边走边笑道:“我说梁玉小姐,我要郑重警告你,不要胡乱坏人名声,我许某人胸纳五湖四海,什么时候小气了?”
“还胸纳五湖四海呢,你先把你那辆破车换了再说吧!”
说起自己的破车,许清脸有尴尬,幸好这时候老板娘迎了上来说道:“两位客官快快请坐,俩位喝点什么茶?”
许清与梁玉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后,正好借机转移与梁玉的话题,他呵呵一笑道:“扬州人都说这小芳茶楼茶香、老板娘更美,今日这后者得到了证实,想必这茶也肯定不错,老板娘,把你这里最好的茶先上一壶来吧。”
梁玉俏生生白了他一眼,倒是老板娘不介意,笑应一声去端茶去了。
刘良当日在东京匆匆来去,所以他并不认识许清,但梁玉那却见过,虽然没有生意上的来往,对方也不认识自己,但刘良却是见过她的。
刚才许清自称许某人,加上他与梁玉在一起,刘良大概已猜到了他的身份,他没想到这两人会突然出现在扬州,这也罢了,更想不通的是,楼对面就是混乱不堪的挤兑人潮,他们这俩人竟还有闲情逸致来这里品茶打趣聊天。
难道?刘良感觉有些不妙起来,他没有急着走,正好听听梁玉她们聊些什么。
可惜许清他们跟本没谈银行的事,似乎不把挤兑当一回事,只听梁玉说道:“说真的,子澄你那辆破车是该换了,你现在可是咱们大宋银行的行长,出门老坐那么一辆破车,没得折了咱们大宋银行的声誉,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咱们银行快要倒闭了呢。”
梁玉说完自己先吃吃笑了起来,她老早就看不惯许清那辆破驴车了,觉得那实在不合他的身份。
梁玉的话勾起了许清人生七大恨的每一恨来。
“梁大小姐,您是家财百万,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上次不是说过了吗,我每一份奉禄都还没领到手呢,哪来的钱买豪车,大宋银行是有钱,难不成让我贪污受贿?我许清一片芳心向明月,另一片冰心在玉壶,岂会做这等下作之事?”
梁玉被他逗得咯咯娇笑起来,和许清在一起她从不缺少笑声,无论是对他的本事的信任,还是他乐天的语言,总之和他在一起整个人感觉很轻松。
“要不我送你一辆车吧,你老坐那辆破驴车不嫌丢脸,咱们银行还嫌丢脸呢,咯咯。”
“不行,你若是男的送我一辆车,我大概还能接受,偏偏你是个大美人,那我岂不被人家说成吃软饭的了。万万不可,我许清百花丛中过,不沾一缕香,真要接受你的豪车,我一世英名岂不全毁了?“
梁玉狠狠地举起素手来,真想打他一下,许清却满脸坏笑的对她眨眨眼,戏谑道:“梁大小姐,请注意保持淑女形象,江南女子柔情似水,温婉如玉,你可别把把整个江南女子的形象给破坏喽。”
梁玉只得悻悻地放下素手,端起茶杯细饮了一口,转头望向窗外,她懒得理这个没正经的皮赖子。窗外依然是人潮如蚁,拥塞在扬州分行门前,梁玉看得细如柳叶的双眉轻轻皱了起来。
“子澄,怎么还不见动静,该不会有什么变故吧?”
许清也望望窗外说道:“应该不会,我连圣旨都弄出来了,这些人协议也签了,应该不会公然反悔,我们再耐心等一会。”
仿佛是应了许清的话一般,只见远处的街角正好驶出一列长长的车队。
刘良听了许久,这才刚听到许清他们谈及银行的话题,刚竖起耳朵想仔细听下去,也突然被这列长长的车队吸引了去。
只见车队前面十来个壮汉拿着棍棒、呼喝着开路,每辆车子上都装着几个大箱子,车上还站着四个壮汉,一路浩浩荡荡而来。
走在车队最前面的,正是杨有成安排的‘水仔’王老六,只见他冲着挤兑的人群高声喊道:“各位请让让,望江楼的李东家,扬润玉器行的吴东家要来银行存钱,各位请让让,你们啊,听信辽国奸细的谣言,大宋银行是朝廷所开,连官家都在里面投入了近百万贯,你们也不用点脑子想想,大宋银行岂会说倒闭就倒闭?大家伙儿好好的存钱有利息不拿,偏要听信辽国奸细的谣言,嗨!懒得跟你们说了,让让啊,李东家、吴东家银钱太多,你们可别挤了乱了啊。”
王老六的大嗓门不停地嚷嚷着,加上这么一长列的车子,让挤兑的人潮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有人还不信这个时候还有人来存钱。
有认识王老六的人对他喊道:“我说王老六,你瞎嚷嚷什么,鬼才相信这时候还有人来银行存钱,摆这么大场面给谁看呢,没事你滚一边去,别妨碍了大才兑银钱。”
王老六听了一下跳了起来,两眼一翻抬头仰望,傲气冲天地喊道:“哟哟!说你们傻你们还别怪,瞧您那样,这几十车的银钱都运来了,你还不信。”
王老六说完转身对车上的汉子喊道:“兄弟们,有人还不信咱们运的是银钱,看在同是扬州父老,可怜他们误听辽国奸细谣言,咱们就打开箱子给这些傻瓜看看。”
王老六的话声刚落,车上的壮汉哗啦一声,纷纷打开车上一个个大箱子,刹时间,车上满是金灿灿的铜钱映着阳光,把大伙的眼睛闪得一阵阵的刺痛。
没有人再理会王老六骂他们是傻子,几十车铜钱,在场的人都是平生仅见,一时真的都被震成傻子,所有人都纳纳不能言,有的甚至口水都流下来了,也忘记去擦。
在王老六的呼喝声中,在扬州衙役的驱赶下,许多人木然地让开路来,还傻傻的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车队好不容易来到门前,车上的壮汉纷纷跳下车来,在人潮与车子之间隔开了一道人墙。
直到现在,没是没有人理会他们的蛮横,呆呆地看着其他的壮汉把一箱箱的铜钱吃力地搬下来,然后哗啦一声倒在了银行柜台前,招呼着银行的人员赶紧点数。
这一翻做作,把不知内情的银行人员同样震傻了,直到嚣张的壮汉们喊话,他们才回过神来。
一时间,个个便如突然得道飞升一般,顿感通体舒泰,这几天最苦的,就是他们这些柜台工作人员,差点没被谩骂和口水淹死。
眼前的一切,让他们如六月天吃了冰镇酸梅汤一样,顾不得多想,一个个冲了出来,开始迅速地点起银钱来。
有心人突然发现,他们的动作竟比前几天快了千百倍,就象突然成了千手观音,铜钱在他们的清点下,从一堆小山,变成了另一块小山。
楼上的刘良双眼早就被刺痛得睁不开了,心里不止是六月天吃了冰镇酸梅汤那样简单,分明是整个人掉进了冰窖里,通体冰冷。而他还不知道的是,同样的一幕不久也将在杭州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