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公子皱起了眉头,道:“你能感觉到这种危险?”
孟轻寒道:“我能,所以我直到现在还活着。”
白马公子还是皱着眉头,道:“你认为我今天这一刀比前几天如何?”
孟轻寒沉吟着道:“很有进步。”
白马公子的眼睛又亮了,道:“你又是从什么地方看出来的?”
孟轻寒道:“你比前几次更沉着冷静,年纪轻轻能做到这一点,并不多见。”
白马公子看着他的眼睛,缓缓的道:“你当然也看的出来,我这一刀并不是要救你性命。”
孟轻寒淡淡的道:“我看的出。”
白马公子凝视着孟轻寒,道:“如果刚才这一刀是对你所发,你是不是还能破我的刀?”
孟轻寒霍然抬头,也注视着他的眼睛,不答反问,道:“你是不是已经等不及了,想要试试?”
白马公子叹了口气,道:“我这次来并不是找你比刀,因为我虽自觉得刀法已经有了些进步,但我知道,还远远不是你的对手。”
孟轻寒目光闪动着,道:“既然你自己也知道,那你为何还要来?”
白马公子再次沉默了很久,才下定了决心,道:“我这次来,只不过想让你看看我的刀。”
孟轻寒道:“现在我已看过。”
白马公子道:“对于我的出手,想必你已经很熟悉,相信这世上已经没有人比你更清楚的了。”
孟轻寒默然半晌,才慢慢道:“很有可能。”
白马公子道:“你已经见过我三次出手,其中两次出手的对象是你。”
孟轻寒点点头,道:“我记得。”
白马公子转身走了两步,忽又停下,道:“小李探花你虽然未必见过,但段浪是你兄弟,你这一生受他影响最多,你也曾说过,他的出手你见过七次。”
孟轻寒承认,他的确说过这句话。
白马公子道:“我这次来,只是想向你问清楚一件事,你若不愿意告诉我实话,我也不会怪你,因为我们本来就是敌人,而非朋友。”
孟轻寒注视着他的眼睛,缓缓道:“你想问什么事?”
白马公子没有直接回答,却俯首看着自己手里飞刀,沉默着,又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我想问的是,我的飞刀究竟哪一点比不上他们?”
孟轻寒吐出口气,道:“你出手暗算我两次,第一次对我出手,虽是用了全力,可是出手前已经先发声示警,让我提前防备,第二次你从我后背出手,虽未发声示警,可是你却暗自留了三分力气。”
白马公子并不否认。
第一次在柳朝海家的院子里,他出手全力一刀,两刀相击,飞刀被那股余力击得冲天飞起数丈。
第二次是孟轻寒带着柳青青逃亡,马车上那一刀,两刀相击,飞刀却只是被击落在地。
由此可见,这两刀掷出时的力量大不相同,是以后一次远没有前一次惊险。
孟轻寒缓缓道:“你虽然和他们在一起,可是你还是这么做,是因为你自己也知道,我并不该死,你也没有非杀我不可的理由,是以你出手就少了一股无坚不摧的正气。”
正气能化为无坚不摧的勇气,李寻欢能上官金虹也许并不是他的飞刀,而是他心中这股正义之气,叶开能击败上官小仙,段浪能杀血衣人,傅红雪能击败公子羽,也许都不是他们的武功比对方高多少,而是因为他们心中这股不倒的正气。
古来两国交兵,三军交战,莫不以气势为主,是以出兵前,先细数对方罪恶,用以激励兵士。
三军气壮,以一当十,往往能击败数倍于自己的敌人,战斗力何止成倍翻。
白马公子还是看着自己手里飞刀,并没有插嘴的意思,显然在等他说下去。
孟轻寒又慢慢接着道:“无论是当年的小李探花,还是叶开、段浪,还是小李探花的大公子李良玉,他们出手杀的都是实在该杀的人,所以他们手上的小刀就比你的刀强。”
白马公子勉强笑了笑,笑得很苦,道:“我看得出,你并不是个多话的人。”
孟轻寒承认这一点,他并不是个废话特别多的人。
白马公子道:“我也不是,所以我知道你不会说假话,但听你说来说去,难道就只是这一点?”
孟轻寒淡淡的道:“就只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你就永远也比不上他。”
他沉默半晌,才又缓缓道:“你出手时的时机虽然能把握得很好,但是你却忘了出手时的原因才是最重要的,有因才有果,是以你出手并不能尽全力,所以你飞刀还是慢了两分,碰到和你差不多的对手,很容易就会为人所破。”
白马公子沉默着,忽然转身开始往外走,走到门外,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他这才发现孟轻寒一直没有挪动身子,两眼还是一眨不眨的凝注着他。
他发现孟轻寒的眼睛里似乎有一种很奇怪、很特别的东西,但是等他转身,他的目光就飘向了远处。
远处一片萧瑟,天地间依然充斥着寒气。
他停下了脚步,沉默着,良久,忽然又道:“你的刀我也见识过三次,以你之见,你认为假以时日,我的刀是否会有超越他们的那一天?”
孟轻寒道:“现在还很难说,但你还年轻,还有很大的发挥空间。”
白马公子得脸上又起了一种兴奋之色,道:“所以就算现在我不想对你出手,但我们之间迟早还是难免会有一战,因为这件事总是要弄明白的,是么?”
孟轻寒淡淡道:“这种话你并不是第一次说。”
白马公子霍然抬头凝视着他,道:“看来你还是很有信心。”
孟轻寒道:“这也许是因为和你一样,有了压力才有动力。”
武学也和别的一样,永远也只是初窥门径,到不了巅峰的,你若认为自己已经到了顶峰,那么你永远也就休想再进一步。
白马公子闭上了嘴巴,忽然转身,头也不回的一直往前走。
他虽然知道孟轻寒一定还在注视着他,但他却始终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
白马公子走出老远,一直等到快看不见人,才忽然又大声道:“你等着,总有一天我的飞刀会比他们的更快,等到那一天,我非一刀割下你的头颅不可。”
孟轻寒淡淡的道:“我等着,只要我能活到那一天,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这少年走得很快,眨眼就只看到模糊的背影。
他看着这少年远去的身影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少年虽然杀人如麻,却很有骨气,受了三次打击,还依然顽强的挺直他的脊干。
这种人是很可怕的,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都休想他会放弃目标,除非你砍下他的头颅,否则是绝不会认输的。
他这一次是不是应该杀了这骄傲的少年?
他已经出手暗算过他两次,他本有三次机会砍下这少年的脑壳,他看得出,这少年的出手一次比一次更强,也更能把握机会,等到下一次他再出手,死的很有可能就是他自己。
可是这次他依然没有追上去意思,他也不后悔,因为他已经在白马公子心中撒下了一把种子。
正义的种子!
黑暗终会被驱逐,光明总会来到,只有无坚不摧的正气,才能发出无坚不摧的一刀。
他相信这颗种子迟早总会有一天会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
因为他毕竟还年少,少年总是迷茫放荡的,他现在的情况就像是那只站在十字路口迷途的羔羊,是需要有人善加引导的。
这少年还是一样的那么自傲,这句话虽然说得还是那么的张狂,但是口气已经没有那么坚定了。
显然他自己也已经动摇了他自己的决心。
走出小巷的时候,那个头上戴着小花十**岁的女孩子又将门悄悄的拉开了一半,躲在门板后悄悄的看他,显得又是好奇,又有点害怕。
——这个脸色发白的跛子一定是个怪人。
她从来也没有听说过给了银子不办事的。
在她的印象女人就是男人们的玩物,男人见了女人就像苍蝇见了血,有些人非但一分银子不给,还要执强占她便宜,稍不如意还要老大的巴掌劈头盖脸的打将下来。
他虽然给了她一巴掌,但却没有像别人那样侮辱她,这一巴掌虽然没有打醒她,甚至还让她红肿着脸不敢见人,这人却给了她银子。
对于她来说,也许这点银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给了她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
锦上添花的大有人在,但是,愿意雪中送炭的又有几个?
在别人迷茫的时候,你是否也曾为人指点过迷津,在别人绝望的时候,你是愿意推人一把,还是愿意给人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希望之火?
孟轻寒并不愿意在这种地方多做停留,本也不愿意看她,可还是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她岂非也就是那一只迷途的羔羊?
她是不是也能等待到那个能拯救她的人?
等他走到巷子口,她忽然大声道:“你打我,就表示你喜欢我,我知道你以后一定会再来找我的。”
他想笑。
他当然笑不出,他只觉得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如果打人一巴掌就表示是喜欢她,相信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情愿天天挨揍。
这究竟是她变态,还是这个世界变态?
谁也回答不出,因为这个世界很多地方都是这个样子的。
她的声音更大:“我一定等着你!”
她当然知道不会有人看得起她这种人,他也不会再来找她,但是,她不知道的是,在以后的一段并不算长的岁月里,这人会占据她悲苦生命中的全部,她会愿意为这个人付出她的全部所有。
大悲寺建造在城南,由城南门出口在向南走十公里就到。
大悲寺是座古庙,也不知是哪一朝那一代兴建起来的,经历过无数的风雨和战火劫难,本来这里也是个香火鼎盛的寺庙,可是,谁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就突然冷清了下来。
关于这寺庙的传说有很多,具体是哪一种原因就没有人知道了。
流传的最广的一种说法是:这寺庙本来也有很多和尚,不知道哪一年哪一天忽然来了个又疯又巅的和尚,原先庙里的主持看他可怜,就收留了他,可是,谁也没想到,就从这以后开始,庙里三天两头的就少了人口,所以到后来庙里的和尚都偷偷的走光了,到现在只剩下那个又疯又巅的和尚。但是这还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最主要的原因是:这里其实是个强盗窝,只要有过路的商旅经过这里,往往都会莫名奇妙失踪,不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而且带来的一切物品也都全部不见。
甚至只要有年轻漂亮的女香客进庙拜佛烧香,常常就会被人虏进庙里的密室中去,不从就会被活活打死。
所以这附近的乡农们之间就流传了一种说法:每当到了月圆的时候,就会听到寺庙附近鬼哭狼嚎,如果你大着胆子在这个时候出门,往往就会看到很多穿着白衣的孤魂野鬼游荡在其间。
至于是不是真的就像这些流言一样,是不是真的只要有人经过,就会被莫名其妙的失踪,这个说法没有人去证实。
但是这个说法一流传开来,前来进香的人日渐减少,这却是事实。
无论哪一座城,哪一个镇子,还是哪一个村子,都一样流传着各种神乎其神的传说,狐精鬼怪虽然没有人能抓住,但却经常有人看到。
这些版本自然各有各的不一样,但有一样是完全相同的。
说的人自然赌咒发誓,说自己千真万确是碰到过。听的人起先自然不会相信,但说的人多了,难免就会心中惴惴,到最后没有那回事,也就有了那回事。
于是,也就有了各式各样的版本,各有各的精彩,于是,假的也就成了真的,真的自然就成了假的。
于是,野史也就堂而皇之的登上了大雅之堂,而事实却只有被谎言掩盖,只能靠边站在一旁。
大悲寺坐落在一片很浓密的树林里,现在虽然已是初冬,可是这里栽种的多是那种四季常青的灌木,树叶还是很绿,走进树林根本就分不清东南西北。
本来还有一条小径遥遥的通向这寺庙,显然是昔年这寺庙香火鼎盛是所开辟的,但现在却已经是杂草丛生,人高的小型灌木郁郁葱葱,将小径淹没在其中,就算来过多次的人,也很难辨认得出路途。
这地方孟轻寒连一次也没有来过,他当然认不出路径。
从他现在站立的地方,向四周看,参天的古树林立,四周的景色几乎都是完全一模一样,他根本就分不清应该是向那个方向走。
正在犹豫间,忽然发现树林的深出仿佛有一角屋檐露出。
走近才发现是一座小木屋,推开门才知道这木屋早已废弃,大概是护林人所住.
这些流言一起,早已是人去屋空。
屋子并不大,很阴暗。
对门就是一张木板床,却是以几块青砖为床脚,上面铺着几根削平了的木头就算是一张床了。
这里并不是他的目的地,所以他只不过看了两眼就准备掩上门,可就在这时,床底下忽然飞出几点寒星,带着劲风疾打他的后背,一柄钩也就在这一瞬间自床底伸出,勾向他的左腿,一个人也自床底飞速掠出。
暗器成品字形上中下三路封死了他所有的进退路,钩却异常锋利,闪着银光,只要一被钩搭上,他这条唯一不拐的腿只怕立时就得和他说拜拜了。
好狠的一着,好毒的一招。这人无疑早就暗中藏在这里,早就算好了这一招,只等他转身露出破绽,就给他致命的一击。
孟轻寒还是有如未察,眼看那闪着寒光的寒心就要打上他的后背,钩也要搭上他的腿,但是他的人就在这瞬间忽然间的就向后一退,他竟是想不开似的,把自己往暗器上送,钩口上撞。
可这几点寒星偏偏贴着他的衣衫飞了过去,夺的一声插在门板上深及寸许。
门板裂开,寒星还在不停的嗡嗡晃动,力量是如此的大,幸好他早有防备,否则被这暗器打中,只怕他就得倒在地上哀嚎翻滚了,他的人却也在霎那间撞入这人的怀里。
这人想要变招已来不及,想要退,背后就是床沿,明明计算好的,眼看着就要得手,偏偏又落了空,眼睁睁的看着孟轻寒抢到自己怀里。
一把钩伸在孟轻寒的腿前面什么也没钩着,只钩着了大把的空气,却一动也不敢动。
孟轻寒的刀半出鞘,闪着寒光正架在他脖子上。
这人叹了口气,手一松,把那把闪着寒光的亮银钩扔了下去。
钩掉在地上,发出“咚”的沉闷声响。
他转身回头,刀仍然架在这人脖子上,他不能丝毫松懈。目光却是一寒,这个人他并不陌生,甚至就是烧成了会他也能认出来,这人他最少见过三次。
这个人年纪并不小,总是在六十左右,一张脸就像是风干了的橘子皮,上面满是紫红色的刀疤,横竖纵横交错的刻在脸上,更显满脸的凶狠狰狞,看来就像恶鬼似的。脸上却没有一根的胡须,说是太监也不会有人怀疑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