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有了着力处,她的轻功就更高明了,身形微晃间已经站在围墙上。
现在,她已经离开原地足有八丈开外,虽然还不是安全区域,可是孟轻寒要想砍下她脑袋,却也绝不是一件很容易做到的事。
她本来还想再逃得远些,可是她已经发现完全用不着,因为孟轻寒还是站在原地,根本就没有要追过来的意思。
孟轻寒手里还是握着他的刀,却一动也不动,只是冷冷的看着她,等着她的下一步行动。
她也就不再逃了,也不害怕了,居然还在骂人:“难怪你一看到萧雨衣就跑,还倒在臭水沟里打滚,到现在我才知道是为什么,原来你不但腿上有毛病,心里有病,你的人也有病,根本就不是个人,根本就不中用,根本就不能算是个男人。”
她的出手虽毒辣,轻功虽高明,可是她骂人的本领却比她的轻功更高明十倍。
她不说脏话,言词里连一个肮脏的字眼也没有。
可是每一字都像是一根针,看着虽然小巧,却能刺得你浑身鲜血淋淋。
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被人辱骂,也绝没有哪一个男人接受得了这种恶毒的辱骂。
孟轻寒苍白的脸突然起了一种奇异的红晕,手已握紧他的刀,额头上有几滴汗珠缓缓渗出,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冷的。
他几乎已经忍不住想要拔刀,一刀砍下她的头颅。
但他连动都没有动,因为她并不是他此来的目的,何况她始终不过还是个孩子而已。
孩子毕竟还是迷茫的,就算她说错了话,做错了事,但那也应该是值得原谅的。
孟轻寒还是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冷冷的道:“你还是个孩子,无论你说什么,做些什么,我都不会怪你,你走吧。”
舒蕾立即跳下围墙,就像是只屁股中箭的兔子一样,跳到围墙外的一株树上,忽又回头,就这样站在柔软的树枝上,随着树枝一上一下的摇摆。
她居然还在笑,道:“我就知道,无论我怎么骂你,你还是不忍杀我的,因为你喜欢的就是我这种毒辣的女人。”
孟轻寒抬起头,脸色已经由红变白。
他激动的时候,一张脸就会变得和关公一样,冷静的时候,一张脸就会变得惨白。
现在,他的脸就是这么一副死人一样的表情,冷冰冰道:“你真的这么以为?”
他紧了紧手上的刀,望着她,道:“我这句话说完,你要是还不走,信不信我就先割下你的鼻子?”
他从不说这种威胁的话,因为这并不是他的性格。
但以他这种口气,说出这种话来,就不得不让人大费思量了。
没有人希望自己的鼻子变成两个空的洞,因为那实在难看得要命,更何况一个女孩子,若是那一张珍如生命的脸,被人生生破坏,那简直比杀了她的头,还要让她难过得多。
舒蕾站在树枝上吃惊的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一句话,立即就走。
日头已经偏西,但是阳光还是刺眼的。
金黄色阳光照在他的眼中,发出一种奇异的光芒。
孟轻寒没有动,连神色都没有改变。
哪怕即将迎来的是冰雪风暴,只要他认为没有必要,他就可以这样站到天荒地老。
日头更斜,秋天已经将要过去,即将迎来漫长的冬日。
他不喜欢冬天,也不喜欢夏日。
干桑而炎热的夏日只属于那些无忧无虑的孩子们,他们可以跳到水里尽情的嬉戏,在河里捉鱼摸虾。
可是在他的记忆里,他的童年不是酷热的地下室苦练眼里,就是在闷热的树林里苦练拔刀。
一遍又一遍的,无休无止,直到将手掌磨出血泡,又将血泡磨成血洞……
这个简单的动作,竟然已经成为他生命中最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而那冰冷漫长的冬日,是属于那些吃的饱、穿得暖的人,他们可以穿着厚厚的貂皮毛衣,在自己的花园里煮起一壶酒来,慢慢的喝着温酒、慢慢的赏玩雪景、看梅花,高兴了也许还会吟出一首让自己心满意得的诗来。
这些都不是别的季节所能享受到的。
穷人们当然没有心情去欣赏这些,穷人也不懂这些,因为冬天是穷人们要命的日子。
穷光蛋们只希望冬天永远也不要来到。
只可惜的是,也不知是老天睡着了,还是老天故意要和穷光蛋们捣鬼。
穷人们的冬天总是来得特别的早!
你若是空着肚子,穿着单薄的衣服,冻得就和雪地里石头一样僵硬,你是否还有吟诗作赋的心思?是否还会有心情去欣赏雪中的美景?
你若是也饿得可以吞下一整口猪,只怕到了这个时候,你也恨不得那一地的雪花,都变成锅里的面粉。
这并不是俗,而是现实,因为再在风雅的人,到了这步田地,也风雅不起来,也同样会变得俗不可赖。
而这些也正是他天生的敌人。
每当冬日来临,他就不得不忍着饥饿,在那冰天雪地里活动着,来回的奔跑着,避免自己因为寒冷而被冻僵。
可是这些,带给他的也并非毫无所获,他早已在在那冰天雪地里、在那一望无涯的沙海里,锻炼出钢一般的神经,铁一般的意志。
他看着偏西的斜阳,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杨怒一定不会那么早来。
舒蕾说的不错,杨怒一定会要他等,等到他心烦意乱才来,因为这也是一种战术,杨怒一定会觉得那是他唯一的机会。
可是杨怒错了,因为杨怒还不知道他钢铁一般的神经早已习惯了等待。
一个人若是早已习惯了孤独寂寞,早已习惯了忍受,那么等待对于他来说,就不会是件太痛苦的事。
他看着自己的刀,刀身漆黑,除了那无人能识的符文之外,毫无一点装饰。
杨怒的刀却满满镶着宝石,光滑夺目。
他只希望杨怒的刀拔出来时,也像他那满是宝石的刀鞘一样,能在瞬间释放那光彩夺目的光芒。
可是他知道结果绝对不会如此。
他忽然有些可怜这个做作的年轻人,他们本来都是同一类人,他们的刀法本来也都是在痛苦悲伤中练就的。
可是杨怒选择错了,走错了道路。
“有些路一旦走错就不能回头,有些事做错了永远不可能回到起点。”
“你要别人等待的同时,自己岂非不也正是同样在等待?”
这世上很多事,本来就是这么个样子的,你在伤害别人的同时,也是在伤害自己。
可惜的是,这世上有些人并不明白这个道理,往往喜欢做一些既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的主动。
孟轻寒又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心里从来没有这么平静过。
此时已经午时已过。
院子里的角落里有扇小门,孟轻寒来时是从这扇小门走进来的,杨怒也是,他也没有越墙。
小径已经被长草淹没,只有分开草丛才能看出这条小径。
杨怒也是沿着长草及腰的小径慢慢走来的。
小径曲曲折折,若是翻过围墙至少近了一倍,可是他们却宁可多绕弯路,也绝不会抄近路捡便宜。
而且他们都走得很慢,可是只要他们一开始走,就绝不会停下来,也不会有任何事能够停止他们前进的脚步。
从这一点上看,他们的性格多少有些一样。还有一点就是,他们的刀也都是杀人的刀,一刀出鞘也绝不会空回。
他们的人也是一样,绝对不会为了自己不愿做的事弯下腰来,就像他们手上的那把刀,宁可折段,也绝不会弯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