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过了三江大坝，开上一段长长的缓坡，穿过一块横跨在公路上，写着“三江现代农业科技试验区”的巨大招牌之后，开道警车把车队领进了一片金灿灿的油菜地。车队沿着油菜间一条笔直的水泥道路向前开去。不一会，车队前方出现了一排排低矮的，整齐排列的橘红色建筑，它们十分耀眼地镶嵌在金灿灿的菜花中。

　　这，就是三江市国有种畜场。

　　作为全国传统养猪大市的三江，在苗东平到来之前，三江没有一家集约化、大规模的种畜场，客观上制约了三江养猪事业的发展。尽管改革开放已经0多年，但是，三江的“三农”问题和全国一样，除了一些利益集团通过钱权交易，利用黑白手套，套取国家每年巨额农业投入和补贴，做了一些劳民伤财的花架子农业项目外，一直是口号喊得很响，真正沉下去为农业、农村、农民办实事的很少。土地撂荒、农村劳动力外流、种养殖效能低下、科技对农业的带动没有实质性突破。“三农”根本问题不仅没有真正解决，反而有恶化加剧的趋势。

　　农业生产没有找到一条适合当地特色的发展路子，一直在低效和无序中艰难前行。

　　改革开放之初，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激发了压抑数十年的农民的生产积极性，解决了困扰农村乃至全国人民几十年的温饱问题，但是，一家一户的分散耕作方式和上不了规模的农产品生产，已经不能满足现代农业发展的需要。

　　种子、农药、化肥等等这些农业生产资料价格，打滚似的，几乎一天一个价地往上涨，农产品却在无序的竞争中一路走低。如果计算劳动力成本，单家独户经营的当下农村种养殖业，几乎无一例外全部都是亏损。农民很难从传统的种养殖业中获得效益。

　　一年到头，农民不仅赔了时间，赔了劳力，还要赔钱。农产品贱价伤农，一些地方已经出现了大量的农田撂荒现象。农民实质性增收不能与城市居民同步，农村已经留不住人了。农村青壮年劳动力大量涌向城市，留在乡村的全都是老弱病残和儿童，农村空巢现象及其严重。

　　中国农村这些现象，世界罕见。靠一帮老弱病残，怎么能实现农业现代化？土地利用率和效益几乎是全世界最低。出去的，再也不可能回来。受制于中国特殊的户籍管理制度，一大批农民工成了游离于城乡之间的边缘人群。城乡二元结构性矛盾进一步加大，带来了一系列社会问题。

　　三农问题是中国的大问题，农村种养殖业必须进行结构性调整，走出一条创新之路。

　　到任三江市长不久，苗东平感到尚官杰的强势和权力欲望，远远超出他的预想。尚官杰权力的触角延伸得几乎无边无际，大大超越了书记的职权范围。最初还能听到一些“杂音”，在尚官杰几次动用书记的杀手锏——召开常委会，就杂音事项作出专门决议，直接交由杂音部门执行；或者由组织部长出面谈话，在一句“给你换换位置”的特殊权杖挥舞下，所有杂音，很快被摁在了尚官杰的绝对权力之下。当然，尚官杰也确实拿下过几个不听话的干部，以儆效尤。

　　很快，绝对权力下的一言堂，在三江旋即形成。不过，按照党章规定，党是领导一切的核心力量，民主集中制是党的生命。尚官杰的做法符合党章要求，无可厚非。更让苗东平意想不到的是，尚官杰一手牢牢握住绝对权力的同时，另一手却把三江城市经济发展的所有事情，事无巨细地紧紧抓住不放。

　　所以，只要尚官杰一到办公室，门外必然出现抱着图纸、拿着文件排着长队的人流。他们是来等着向他汇报，等着他签批文件。这种现象成为了尚官杰当政期间，他办公室门外一道独特的风景。

　　甚至有人调侃，是否应该给那些排队的人，像去银行办业务一样发个号，然后喊号进入？

　　为了避免矛盾，也为了三江班子的团结，苗东平决定避让，下到农村去，抓一抓尚官杰看不上的养猪。除了种粮食卖点钱，卖肥猪的收入，几乎是三江绝大多数农民油盐柴米钱的主要来源。

　　经过调研之后，苗东平勾画了一幅三江现代化养猪事业的蓝图。他构想了几套因地制宜的新型养猪模式，即，规模化的大型现代化养猪模式；公司加农户的满天星模式；生态放养生产绿色高端猪肉模式。他希望通过这些新的养猪模式，能为三江农民增收做点实实在在的实事。

　　要突破养猪瓶颈，选育优良品系，为养猪农户提供优良仔猪是关键。猪的优良品系的选育，费力、费钱、费时。

　　在急功近利的当下，像品系培育这样的养猪基础工作，必须由政府来担当。于是，苗东平决定从种猪培育这个源头抓起。

　　这家种畜场就是他去丹麦考察农业时，与养猪先进大国丹麦农业部签署的投资三千万丹麦克朗的合作项目。但是，丹麦政府提供的援助贷款到位以后，需要市上配套的资金一直没有落实。种畜场一直处于今天向市政府要点钱，添置几台设备，明天向省上申请一笔资金，建设一点配套设施，就这样处于东拉西扯维持着的尴尬境地。

　　所以，资金缺口成了种畜场发展的瓶颈。投入这么大，必须尽快让它发挥作用，所以，只要一有资金安排的机会，苗东平总是第一个想到种畜场。

　　在苗东平的亲力亲为下，短短四年多时间，三江养猪事业发展迅速，良种猪供给率达到百分之九十五以上，既有几家出栏达到百万头以上生猪的大型集约化养猪场，同时还发展了数十家大型生态养殖场，而且在公司加农户模式上已经初见成效，带动了一大批农户靠养猪脱贫致富。

　　按照苗东平预计，再过三到五年，等到引进的一家国内大型肉类联合加工企业全面建成投产，三江将成为全国名副其实的养猪大市。养猪，必将给三江提前进入小康做出贡献。所以，在暗地里，有人送了苗东平一个不太好听的绰号——“猪市长”！

　　当然，这个绰号也含有他笨，什么事情都作不了主，不敢与尚官杰争权夺利的贬义。每当有人拿他这个“猪市长”开玩笑时，他总是谈谈一笑，既不解释，也不争辩。似乎乐享其名，嫣然笑纳。

　　车队快到种畜场了。苗东平稍稍埋下头，透过前挡风玻璃，向种畜场方向望去。无数彩旗和悬挂在彩球下的一幅幅条幅映入他的眼帘。虽然看不清楚条幅上的内容，但是，从飘拂在半空中的条幅数量上看，阵势不小！苗东平心中一阵暗喜。他抬起头，坐直了身子。

　　车队开到了种畜场大门外，骤然响起的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和鞭炮声，立刻将他们紧紧包围住。

　　苗东平向车外看去，锣鼓、横幅、彩旗、悬空的气球、秧歌、人山人海的欢迎人群……场面壮观极了！这么短的时间，就凭三个人的几个电话，居然能张罗出这么宏大的欢迎场面！可见周大信他们绝非等闲之辈。

　　作为下属，想领导之所想，急领导之所急；领导想到了的，你一定要想到；领导没有想到的，你必须想到，这才是能力。

　　人的潜力真是无穷尽啊！

　　苗东平被周大信、谢孝温和花蕊的能力彻底折服了。

　　如此场面，同样惊呆了出席过无数重大活动的舒曼琳。她歪着头，盯着一幅横幅，自言自语地轻声念道：“热烈欢迎领先集团董事长舒曼琳女士来种畜场参观考察！”念完，她回过头来，看着已经下了车，正要为她拉开车门的苗东平问道：“这……是给我准备的？”

　　“请……曼琳董事长下车”，苗东平微笑着，替苏曼琳拉开了车门。他省去了舒曼琳的姓，采用了当下官场上惯用的省去姓，而呼其名的亲切称呼，有意拉近和苏曼琳的距离。

　　“本来……”苗东平正要给舒曼琳解释，早已迎候在种畜场大门外的杨场长快步走到了苗东平和舒曼琳面前。

　　“谢谢苏董事长大力捐助！”杨场长一把拉住舒曼琳的手，握住。“你为三江千千万万的猪农送来了及时雨啊！”杨场长很激动，生音有点颤抖。

　　“捐助……？”舒曼琳正在为苗东平把自己拉到种畜场来干什么疑虑着，突然被杨场长这么一说，她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了。“猪农？及时雨？”她松开杨场长的手，疑惑地看着苗东平。“能给我一个解释吗？东平书记？”

　　“是副书记。”苗东平把头向舒曼琳方向稍稍靠了靠，然后说道：“哦，是这样……”他在舒曼琳耳边悄声耳语起来。

　　在苗东平给舒曼琳耳语的时候，舒曼琳的眉头从紧皱到一点一点舒展，脸色也从阴沉到渐渐松弛，然后慢慢挂上一丝僵硬的笑容。

　　“情况就是这样。”苗东平小声说道。“谢谢你的五万美元，你的好意我领了，对不起，事先没有给你打招呼，不过，这样处理，我想你不会反对吧？如果有什么做得不对的，我下来向你检讨。”

　　舒曼琳犹豫了几秒钟，她看了看站在苗东平身后的刘冬、周大信、谢孝温和花蕊四个人，又看了看和她一道而来的那些长字号的官员们，然后抬起头，望了望飘拂在空中，有如彩色森林般的那些条幅。她突然对苗东平爽朗一笑，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反对呢？”

　　“谢谢舒董事长宽宏大量。”说完，苗东平故意提高声音说道：“请舒董事长上台剪彩吧。”他伸出右手，微微弓下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舒董事长请！”

　　锣鼓声、鞭炮声再次响起。

　　舒曼琳微笑着，踏上红地毯，向主席台走去。

　　（第47章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