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烤店小老板很热情，走出门来把花蕊和苗东平迎了进去。

　　“需要一个雅间吗？”小老板笑眯眯地打量着苗东平和花蕊小声问道。“雅间安静，说话方便。”小老板指着靠里面的一个小雅间说道。

　　苗东平向小老板指向的灯光昏暗的小雅间看了看，然后看着花蕊说：“不用，雅间空气不好，我们就坐外面。”

　　两人向一张靠窗户的小桌子走去。

　　“好勒。二位请坐。”小老板转身给两位沏茶去了。

　　苗东平和花蕊相对坐下了。

　　“知道为什么小老板让我们坐雅间吗？”花蕊轻声问道。

　　“为什么？”苗东平问。

　　“你没有注意他看我们的眼神？”

　　“怎么啦？”

　　“知道这么晚来吃烧烤的都是些什么人吗？”

　　“什么人？”

　　“你没有看出来？”花蕊用眼睛示意苗东平看看烧烤店里的食客。“你看看我们四周。”

　　苗东平抬眼看了看面积不大的烧烤店。“怎么都是成双成对的？”他问。

　　“这个时候来吃烧烤的，都是激情之后，情到深处肚子饿的情人。”

　　“是吗？”

　　“那我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需要换地方吗？”

　　“别人会误会我们吗？”

　　“难说。”

　　“为什么刚才进门的时候你不挽着我的手？”

　　“你想明天上八卦新闻头条？”

　　“我想试试有绯闻是什么感觉？”

　　“对于一个共产党的官员来讲，有绯闻，就意味着生活腐化，道德败坏，就意味着政治生命的结束。要不要我给你念出一串因为生活腐化落马的官员名字？”

　　“说来听听？”

　　“成克杰、陈良宇、李嘉廷、王宝森、胡长清、孙善武、杜世成、庞家钰、陈绍基、许宗衡、刘志华，还有李真、慕绥新、马向东以及公安部原副部长李纪周、海军原副司令员王守业、沈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原院长贾永祥和副院长梁福全、江苏省建设厅原厅长徐其耀、重庆市委宣传部原部长张宗海、天津市原政协主席宋平顺，可能即将上榜的铁道部部长刘志军……”

　　“够了够了，这么多人，听得我的头皮都发麻了。”

　　“怎么样？不想步他们的后尘吧？”

　　“幸好刚才你没有挽住我的手，我可不想还没有真正开始的政治生命就这么结束了。”

　　“要我挽着你的手重新走进来吗？”

　　“哎！算了，我胆小。”苗东平假装一声叹息说道。“但我要提醒你，假如你一珍嫂子给你打电话，问起我在哪儿的时候，你千万不要编出我上厕所去了那样的善意谎言。”

　　“那是当然！保证不会像电视小品里那样穿帮。

　　“那我就可以阳光一点了！”苗东平再次借用了电视小品里的一句话。

　　说完，两人开心笑了。

　　小老板给两位沏上茶，把菜单放在苗东平面前。“二位先看看菜单，看好了叫我过来点菜。”说完，小老板冲苗东平会意一笑，转身走了。

　　“难得这么开心。”苗东平把菜单推到了花蕊面前。“今天晚上你随便点，我买单，算我犒劳你。”他说。

　　“那我就不客气了。”花蕊叫过小老板，点了几样烧烤，她给自己要了一听华润纯生，给从不喝酒的苗东平要了一听加多宝。

　　烧烤、啤酒和加多宝很快上来了。

　　两人吃了一会，苗东平喝了一口加多宝，看着花蕊说：“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问吧。”花蕊拿起啤酒，喝了一小口。“今天晚上我愿意回答你感兴趣的任何问题。”

　　“我希望你不会介意。”

　　花蕊又喝了一口啤酒。“你这么说，我已经知道你想问我什么了，”她说，“你问吧，我不会介意。”

　　“……？”苗东平望着花蕊，不知道怎么开口。

　　“还是我来告诉你吧。”花蕊放下了啤酒。

　　“如果你不愿意说……”

　　“不，现在也没什么可保密的了，”花蕊淡淡一笑说道，“我知道你想问我和尚官杰之间的关系。”

　　“其实……”

　　“我知道，大家一直对我这个省长的千金小姐，放弃省城那么好的工作，和畅通的政治上升空间，到三江来做一个有职无权的小小礼宾局局长很不理解，包括我妈妈也说，我疯了。是的，我的确是疯了。我是为尚官杰而来的，我爱上他了，而且很疯狂。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只要能天天看上他一眼，其他我都不在乎。为了他，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

　　“你知道的，我和你一珍嫂子从认识到结婚都很平淡。那时候，我作为你妈妈的秘书，和刚刚当选副省长的你的妈妈，从三江来到省政府上班。当时，一珍的妈妈也是常务副省长。当然，你妈妈比一珍的妈妈年轻多了。一珍的妈妈看上了老实本分的我，找到你的妈妈，你妈妈把我介绍给了一珍。就见了一次面，一珍的爸爸妈妈就张罗着给我们办了婚礼。我们没有轰轰烈烈的爱过，所以，很遗憾，我没有你这样的经历。”

　　“深爱和深痛，就像徒步穿越沙漠时，装水和装食品的两个行囊，都是向前走所必需的。我第一次见到尚官杰才十五岁，记得刚刚上高一。那时候，我姐姐大学快毕业了，知道尚官杰和我姐姐在谈恋爱，是在一次妈妈对姐姐的训斥中。听妈妈的口气，这个尚官杰好像和她有深仇大恨似的。不知道怎么的，我突然对这个没有见过面的尚官杰产生了好奇。一个星期天，我拿着徐志摩的《再别康桥》悄悄跟踪了我姐姐。那天，是我姐姐去告诉尚官杰，我妈妈要他们分手的日子。我姐姐说完走了，尚官杰很痛苦。我出现了，用我高中所学的爱情故事很傻很天真地安慰他，大概意思是让他不要只盯着一棵小草，要看见一片森林什么的。尚官杰不以为然，说花蕾就是他的森林，今生今世非花蕾不娶。我不娶她，她会恨我一辈子，我也会痛苦一生。当时尚官杰还不知道我是花蕾的妹妹，对突然出现来劝他的我产生了好奇。他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要劝他放弃花蕾。我编了一个谎言，说我路过，正好听见，我乐于助人，我是活雷锋，不愿意看到别人因为失恋痛苦。他被我的天真和热情感染了，我们聊了起来，聊我手上的《再别康桥》。记得那天我开玩笑说，如果他的女朋友不爱他了，我可以考虑将来嫁给他。尚官杰说，不可能，他一定会娶到花蕾的。我故意问他，看上去那位小姐，不像是生长在普通老百姓家的女孩子，是不是看上了她家的地位？他说，正好相反，我希望她像你一样，是一位出生在普通老百姓家的平民。那天，我们相约，互相不打听对方的任何事情，包括家庭，成为单纯的聊友。”

　　“有意思。”

　　“在家里，我一直很叛逆，不像我姐姐，对我妈妈总是百依百顺。”

　　“我经常听到你妈妈拿你和你姐姐作比较。”

　　“从那以后我们成为了朋友，一有时间，我和他总是来到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漫无目的地神侃神聊。我们严格恪守着互不打听对方情况的承诺，我们什么都谈，就是不谈爱情。这种关系一直保持到我大学毕业，其实，在第一次见尚官杰的时候，我就已经爱上他了。应该是那种情窦初开的感觉。尚官杰没有说爱我，但是，我从他眼睛里能看出来，他是喜欢我的，只是花蕾横在我们中间。特别优秀的男人，他的内心一定是孤独的，他特别需要一种精神依托，需要倾诉，需要一个红颜知己，这不是世俗中的道德问题，这是一种特别简单，特别纯粹的需要。你知道的，尚官杰是一个一言九鼎的男人，他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决定。在这期间，无论我妈妈怎么反对，花蕾怎么拒绝，尚官杰始终没有放弃对我姐姐的爱。也许是尚官杰的执着感动了花蕾吧，在我大学快毕业的时候，尚官杰突然给我说，他要和已经博士毕业的姐姐结婚了。我妈妈拒绝参加他们的婚礼。结婚当晚，我去了他们的新房，尚官杰把我介绍给我姐姐。花蕾没有一丝惊诧，平静得不可思议。她看着我，毫无表情地淡淡说了一句，早听尚官杰说过，只是没想到那个一直陪他走到今天的女人会是你。没等尚官杰解释，花蕾就走了。尚官杰此时才知道，我是他妻子的妹妹。新房里留下了我和尚官杰。我们相对无言，坐到了天亮。第二天，尚官杰收到了花蕾送来的离婚协议。不久，花蕾放弃了她在西都医大的临床医学专业，选择了激光医学这一医学界的前沿科学，她以做博士后研究的名义去了北京协和医院，做完博士后课题之后，她留在了北京协和医院。”

　　“嗯，有点像琼瑶的小说。”

　　“我大学毕业的时候，尚官杰正要来三江任书记。我妈妈把我安排到省团委工作。我提出去三江，并且告诉我妈妈，我爱上尚官杰了。我妈妈爆跳如雷，骂我脑子坏掉了，是个疯子，坚决不让我去三江。她把尚官杰找去谈了话，尚官杰没有告诉我我妈妈给他说了些什么，但是，那几天尚官杰的情绪很不好，我知道他是在我和姐姐之间为难。我没有要求尚官杰为我做什么，我愿意给他时间，我愿意等。尚官杰对我的等待选择了沉默。三天以后，他告诉我，他决定不和花蕾离婚，他相信花蕾是爱他的。我没有说什么，自己去了团省委，要走了我档案，来到了三江。”

　　“你爱尚官杰什么？”

　　“自信、霸气、坚忍不拔，不抛弃不放弃，永不言败，外加一点点嚣张！”

　　“你爱他嚣张？”

　　“是的。嚣张，是男人的另一种境界。”

　　“这我倒是头一次听说。”

　　“我追随尚官杰来三江的原因之一，就是要亲自见证他的嚣张。”

　　“原来如此。”

　　“只可惜，他没能把嚣张进行到底。”

　　“这一点我体会到了，现在他被嚣张击倒了。”

　　“我相信他不会倒下。”

　　沉重的话题让两人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苗东平问道：“当时尚官杰同意你来三江？”

　　“我不知道，”花蕊说，“他从来没有和我讨论过这个问题。”

　　“他知道你爱他吗？”

　　“他和我姐姐新婚的那天晚上就知道了。其实，那天晚上我就下定了决心，只要我姐姐和他离了婚，我就马上嫁给他。”

　　“所以，你在三江又等了四年？”

　　“你不认为，等待被心爱的人爱，也是一种幸福吗？”

　　“我给你说过，我没有爱情经历，所以，没有这方面的发言权。不过，你对尚官杰的执着让我很感动。”

　　“不管将来尚官杰怎么样，我都会等他。你相信吗？”

　　“我相信。”

　　“女人有时候真的是很傻很天真，明明知道爱这个男人没有结果，甚至知道这个男人并不是自己想要的，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去爱他。”

　　“以前我不知道，今天我知道了。我想，你一珍嫂子和你一定有同感。”

　　“我一直认为，爱一个人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我爱尚官杰，我就应该为他付出代价，这就是爱情。”

　　“你和你一珍嫂子一样，都为一个不该付出的男人，付出了爱的代价。”

　　“我相信一珍嫂子和我一样是幸福的。”

　　“谢谢你告诉我你的故事，也谢谢你帮我。”

　　“我现在帮你，自私地说，其实是在帮我自己。”

　　“怎么说？”

　　“我坚信尚官杰是清白的，但是，我无力为他洗清冤屈。”

　　“所以，你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我、周大信和谢孝温，以及所有相信尚官杰的人，现在都把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

　　“你们凭什么相信我一定会帮尚官杰？”

　　“你的人品。”

　　“可是，我的能力……？”

　　“你不用怀疑，我们，你的家人，还有善良纯朴的五百万三江市民都将和你并肩战斗。”

　　“可是，我老觉得自信心随时要离我而去。”

　　“我们会帮你把它紧紧拽住。”

　　“能拽住吗？”

　　“你不放弃就能。”

　　“就像你爱尚官杰一样？”

　　“是的。”

　　“有时候我感到缺乏激情。”

　　“相信你自己，就会有激情。”

　　一阵激昂的迪斯高音乐从街对面传过来。

　　“听说迪吧能使人激情飞扬。”苗东平向烧烤店对面一间霓虹闪烁的迪吧望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他说。

　　花蕊顺着苗东平的目光向外望去：“怎么？想蹦迪？”她问。

　　“我从来没有进过迪吧。”

　　“想不想试试？”

　　“有点。”

　　“你不怕绯闻？”

　　“你不是说相信我的人品吗？”苗东平反问道。

　　“那还坐在这里干什么？”花蕊叫道。

　　“对啊，”苗东平站了起来。“我们还坐着干什么？”他兴奋说道。

　　激情，有时候确实来源于自信。

　　苗东平叫过小老板买了单，拉起花蕊，出了烧烤店，向对面的迪吧跑了过去。

　　（第4章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