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泪为谁流
省纪委专案组就进驻了三江。
包括苗东平在内的三江二百多位县处级以上的干部,接受了省纪委专案组的问话。调查问话的范围比预想的大,涉及的问题主要在尚官杰决策和推进蟹岛XP项目的各个方面。调查是背靠背进行的。接受问话的人在被问话前,都被要求签订一份保密承诺。
苗东平和周大信、谢孝温是第一批接受问话的。他们和三江许多干部一样,在回答尚官杰是否存在贪腐行为的问话时,都表达了同样的观点。他们坚信,尚官杰是清白的,他是被人陷害的,但是,他们都无从知晓,是谁设局把尚官杰拉下了马。
就在苗东平和周大信、谢孝温是接受问话的当天下午,花蕊和周大信、谢孝温研究完应对舒曼琳购买年阿大的阿大集团方案,刚刚回到办公室,就接到一个自称是省纪委专案组的人的电话。电话里的人说,想找她了解一些情况。因为自信自己无论是做事做人,还是为政为官,都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于是,花蕊毫不犹豫地答应专案组的人,立即过去和他们见面。
按照专案组告诉她的见面地址,花蕊开车来到了位于三江郊外一家民俗客栈。
下了车,花蕊被人领进了一个小会议室。她面对专案组三个人坐了下来。
专案组三个人分别给花蕊出示了省纪委的相关证件。
花蕊确认了证件。
一位年纪较大的女同志一边给花蕊倒茶,一边对花蕊说道:“小蕊局长,我们今天把你找来,主要想找你了解一些情况,希望你能如实向我们陈述。”
其余两个人开始记录。
“好的,”花蕊说。“我以一个年轻共产党员的党性向你们保证,我对你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
“谢谢你的配合。”女同志说。
“应该的。”花蕊说。
“那我就开始问了。”
“请讲。”
“能说说你眼中的尚官杰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正直、事业心强、敢作敢为、执着坚定,独断专横、不近人情。”
“你知道尚官杰决策上马蟹岛PX项目的过程吗?”
“不知道。我来三江的时候,蟹岛PX项目已经开工建设了。”
“你是蟹岛PX项目的对外发言人?”
“三江蟹岛PX项目建设领导小组对外宣传部长兼发言人。”
“你知道蟹岛PX项目设备是怎么招标采购的吗?”
“委托北京一家央企咨询公司进行的全球公开招标。”
“尚官杰带队去国外考察设备你参加了吗?”
“没有。我想去,尚官杰说我不分管这方面工作,没让我去。”
“设备供应商都是付美江介绍的吗?”
“是不是付美江介绍的我不太清楚,但是,给蟹岛PX项目供应设备的是付美江原来供职的BP公司的供应商,全世界90%的PX项目设备都是这几家制造商生产的。”
“据说国内也能提供PX项目成套设备?”
“尚官杰提出要用世界一流设备。”
“国产设备不是一流吗?”
“我们请专家进行过论证,国内设备和国外设备有差距。”
“价格差距也很大?”
“国外的高0%左右。”
“也就是说按设备80亿总投资计算的话,用国外设备比用国内设备要多花将近0个亿?”
“差不多吧。”
“你觉得这个正常吗?”
“从国内已经建成的几家PX项目来看,选择国外成套设备的投入产出比要比选择国内设备高出0%左右,营运和维修费用大约也要低0%左右。因此,从经济指标上看,选择国外成套设备比选择国内成套设备要好。”
“你知道设备采购的款项是怎么支付的吗?”
“一部分是委托银行开具的信用证,另一部分是国家开发银行提供的融资租赁。”
“结算银行选择的国内银行吗?”
“大部分是国内银行,有一部分是应国外供应商要求选择的国外银行。”
“有瑞士的银行吗?”
“具体我不太清楚,你们可以去查查财务账目。”
“好的。”问话的女同志喝了一口茶,她停顿了一会说。“小蕊局长,你也喝点水。”
“谢谢。”花蕊喝了一口茶。
“那我接着问你。”问话的女同志说。
“好。”花蕊说。
“尚官杰是不是带你和付美江去过国外考察?”
“有两次。”
“因为什么出去的?”
“第一次是去英国BP总部商谈技术合作,第二次是去丹麦参加PX国际会议。”
“两次都去过瑞士?”
“是的。第一次是BP公司安排的去瑞士一家PX工厂考察,第二次是在瑞士苏黎世转机停留。”
“尚官杰和付美江离开过你吗?也就是说,他们两个人离开你出去活动过吗?”
“应该说是我离开他们单独活动过。”
“怎么讲?”
“我爱好摄影,我常常抽空出去拍照,他们两个人不愿意动,就呆在酒店里。”
“你确定在你出去拍照的时候,他们两个人一直呆在酒店里吗?”
“我感觉是。”
“你确定他们没有在你出去拍照的时候见过其他任何人?”
“实话说,我没有问过他们,在我离开的时候,他们有没有出去过,见没见过其他人。”
“好的,这个问题我们清楚了。”问话的女同志说。“接下来我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如果你觉得没有必要回答,也可以不回答。”
“没有关系,共产党员应该光明磊落,我可以回答你的任何问题,包括我的个人隐私。”
“谢谢。”
“不客气。”
“你爱尚官杰?”
“是的。尚官杰是我的偶像。”
“他是你姐夫,你觉得……?”
“我姐姐不爱她,从他们结婚的那一天开始就在闹离婚。”
“他们闹离婚是因为你吗?”
“开始以为是,后来觉得他们之间好像另有隐情。”
“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尚官杰从来不和包括我在内的任何人交流他工作之外的任何事情。”
“那你怎么知道他们另有隐情?”
“我姐姐花蕾曾经和妈妈争吵的时候我听见的。”
“尚官杰有外遇?”
“没有。好像是花蕾的问题。”
“花蕾出轨?”
“不知道,我只听到我妈妈在训斥她。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可以去问问我妈妈。”
“如果有必要我们会去找月琴省长了解的。”
“好的。”
“尚官杰知道你爱他吗?”
“知道啊,我上高中的时候就给他说过了,只要他和我姐姐离婚,我就嫁给他。”
“他听了你的话什么反应?”
“开始的时候是转身就走,说了几次之后,他说他不可能离婚,我爱他是徒劳的。”
“你妈妈认为你不应该来三江。”
“她反对花蕾和尚官杰结婚,也一直反对我爱尚官杰。但是,我和我姐姐都比较叛逆。”
“你对你姐姐了解吗?”
“不了解。我和我姐姐的性格截然相反,她比较内向,我属于比较外向的那种。”
“你姐姐有比较亲近的男士吗?”
“从来没有听说过。在我和我妈妈眼里,她就是一个只会成天和病人打交道的书呆子。没有情调,不懂生活,甚至不懂爱情。”
“是吗?”
“我认为是。”
“尚官杰也这么认为?”
“不知道。”
“你知道尚官杰为什么不愿意和你姐姐离婚吗?”
“我觉得尚官杰爱我姐姐,已经爱得有点傻傻分不清了。”
“有没有可能尚官杰和你姐姐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当然,我只是假设。”
“我觉得没有。”
“比如你妈妈训斥你姐姐?”
“我觉得我妈妈训斥我姐姐可能是因为她不满尚官杰。她一直叫花蕾离开尚官杰,开始那几年我姐姐有点优柔寡断。”
“你姐姐还爱尚官杰?”
“尚官杰是这么认为的。”
“花蕾坚决要离婚是什么时候?”
“花蕾一直要离婚,态度特别坚决我认为是她到北京和谐医科大学读博士以后。”
“据说你姐姐是委培的博士生,她博士毕业之后,本来应该回到西都的,为什么又留在北京了?”
“我猜想,尚官杰的从政目标是北京,据说马学东书记也有意把他带到北京。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花蕾才留在北京和谐医院的。”
“据说尚官杰说过,生进中南海,死入八宝山?”
“这是尚官杰在一次会议上讲的一句玩笑话。他说,他到北京请一央企总经理吃饭,在饭桌上,那位总经理开玩笑说,他的理想就是生进中南海,死入八宝山。不知道怎么的,这句话东传西传的,就变成了尚官杰说他的目标是生进中南海,死入八宝山了。”
“有理想是好事。”
“尚官杰不会幼稚到公开说出那样的话,况且,他仅仅是一个地级市的市委书记,离中南海还有十万八千里。”
问话的女同志轻轻笑了。笑过之后,她问道:“你姐姐花蕾来三江的次数多吗?”
“非常少,很少的几次来三江,都是来和尚官杰谈离婚的。”
“据说花蕊经常去国外?”
“好像和她的专业有关,她那个专业世界顶尖的几位专家基本上都在国外。”
“她的专业好像是什么激光医学?”
“是的,很冷门的一个前沿医学专业,国内好像才刚刚起步。”
“这个专业主要研究什么?”
“不太清楚。”
问话的女人喝了一口水接着问道:“据说花蕊喜欢写日记?”
“从小就写,天天坚持,从不间断。”花蕊回答。
“你看过她写的日记吗?”
“从来没有。”
“你妈妈月琴省长看过吗?”
“记得有一次我妈妈看了他的日记,她和我妈妈大吵大闹了好几天。”
“花蕾性格极端吗?”
“不,很温和,从来没有见过她极端的时候。”
“尚官杰的收入交给你姐姐吗?”
“尚官杰的工资卡在我姐姐那里,据说,她从来没有动过。我姐姐是一个对金钱没有感觉的人,她的全部身心都在她的医学专业里。”
“花蕾在北京的朋友多吗?”
“不知道,但是,我认为不会太多,她从小朋友就不多,她不喜欢和人交往。”
“你姐姐认识一个叫年大龙的人吗?”
“年大龙?”花蕊愣了一下,她看着问话的女同志说:“你说的是入股蟹岛PX项目的那个年大龙吗?”
“是啊。”问话的女人说。“大龙集团董事长。”
“应该不认识吧。”
“你确定?”
“我从来没听她说过认识年大龙。”
“哦,”问话的女同志说,“你知道尚官杰是怎么认识年大龙的吗?”
花蕊回答:“怎么认识的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尚官杰对年大龙印象不好。”
“为什么?”
“尚官杰没有说,我听其他人说,好像是尚官杰对年大龙入股蟹岛PX项目有意见。尚官杰一直希望三江政府独立主导蟹岛PX项目建设和经营。”
“年大龙还是进入了。”
“据说年大龙找人给尚官杰施压。”
“知道是谁给尚官杰施压吗?”
“不太清楚,说法很多,尚官杰从来没有正面谈起过。”
“有没有利益交换?”
“我想不会,我相信尚官杰的人品,他绝不会拿蟹岛PX项目和任何人做交易。”
“假如利益巨大到无法拒绝呢?”
“我相信尚官杰不会受金钱的诱惑,哪怕再大的利益,他绝不会动心。”
“你这么肯定?”
“我坚信不疑。”
“现在一些民营企业为了达到目的,手段和胆子往往超出我们的想象。”
“尚官杰不会为金钱出卖良心,他志存高远,对三江一往情深,金钱打动不了一个有理想、有情怀的人。”
“哦,”问话的女人点了点头。“你认为尚官杰……?”她看着花蕊说。
花蕊看着问话的女人,她沉默了,等了好一会之后,她才说道:“我认为他是被诬陷的,尽管我不知道是谁在设局害他。”说完这句话,她眼眶里泛起了泪花。
问话的女同志拿起桌上的一张纸巾递给花蕊。纪委的三个人被花蕊对尚官杰的一往情深打动了,他们相互看了看。
花蕊接过纸巾。“谢谢。”她轻轻擦了擦马上就要掉下来的眼泪。
“谢谢你今天回答我们的问题。”问话的女同志说。
“不客气,”花蕊轻轻一笑。“对不起,我有点情绪化。”她再次擦了擦眼泪。
“我理解你对尚官杰的感情。”问话的女同志说。
问话结束,纪委的三个人把花蕊送出会议室。
来到停车场,就在花蕊拉开车门要上车的时候,她突然回转身,望着纪委的三个同志问道:“请问……”她强忍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尚官杰……他好吗?”
“这……”纪委的三个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花蕊的问话。
“如果……”花蕊哽咽了。“如果有可能……请代我向他问好。”话一出口,她的眼泪就滚落了下来。
车一开出民俗酒店,花蕊再也忍不住了。她把车停在路边,把头靠在椅背上,任由眼泪在脸上狂泄奔流。
(第10章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