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草根情怀
晚上十点半,苗东平在周大信、谢孝温和花蕊的陪同下,走出了东街杨家祠堂里的“水煮三江沙龙”茶馆,结束了周大信他们为他安排的一天的活动。
忙碌了一天的周大信和谢孝温还要准备明天的安排,两人告辞先走了。
花蕊也告辞要走,苗东平叫住了她。
“想不想吃夜宵?”苗东平问。“我请客。”
“你感冒还没有完全好,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花蕊说道。
“已经基本上好了。”苗东平说。“怎么?不想给我这个面子?”他笑道。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饿了。”花蕊笑道。“难得老大有这份雅兴,那小女子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啰。”
“我就喜欢你的性格,从不虚情假意。”苗东平笑着说。“好,上我的车,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花蕊坐进了车里。苗东平发动野驴车,把自动离合推到了D档。他松了刹车,踩下油门,向城南休闲广场开去。
“想知道我和大信部长、孝温秘书长下午看到你从柳淑芳家回来时的心情吗?”花蕊按下了玻窗,让晚风吹进了车里。
“是不是觉得特狼狈?”
“岂止是狼狈!”
“那是……?”
“心酸。”
“为什么?”
“我们在想,让你留在三江是不是太难为你了。”
“对我没有信心?”
“那倒不是。”花蕊说,“只是觉得你不应该受那样的苦。”
“这么多年,我在你妈妈的爱护下养尊处优,现在也轮到我出来担当受苦的时候了。”
“让我们没想到的是,你下午一句抱怨都没有。”
“你们都那么拼,我有什么理由抱怨。”
“现在我才知道,情怀才是战胜一切的动力。”
“我同意。”
“今天下午,我和大信部长、孝温秘书长突然有一种感悟。”
“什么感悟?”
“或许因为你的留下,三江会抒写一段新的历史。”
“别这么高估我,我的能力我知道,没有你们三个人,我在三江可能一事无成。”
“你的坚韧已经感动了我们,我们没有理由不为三江的未来竭尽全力。”
“谢谢你们。”
“我们要谢谢你,为我们已经快要降到冰点的心,点燃了希望。”说完,花蕊眼眶湿润了。
“好了好了,”苗东平看着泪盈满眶的花蕊说道。“别这么多愁善感了,还有好多事情需要我们去做。”
花蕊轻声笑了。“是的是的。”她轻轻擦了眼眶里的泪水。“你看,我这是怎么啦。”
“这就对了,你可别学我。”苗东平看着花蕊笑道。“我的脆弱是天生的,开始跟你妈妈的时候,经常被你妈妈教训得偷偷哭鼻子。”
“我听妈妈说起过。”
“对了,记住下午我给你们说的两件事了吗?”苗东平问。
“记住了,一是通知交通局把到柳淑芳家那个乡的那一段山路列入今年的乡村道路改造计划;二是安排公安检察院马上查一查帮你推车那个村的财务。两件事情孝温秘书长已经全部落实了。”
“那就好。”苗东平说。“下一步要安排市委政研室作一次村社基层干部队伍建设的专题调研,请他们拿出一个适合三江实际情况的方案。蟹岛村民上访,帮我推车的村民抱怨,问题都出在村社干部身上。村社基层干部队伍建设不能忽视,这关系到民心所向。如果民怨载道,无论经济发展到什么程度,都无颜再见我们的父老乡亲。”
“好的。大信部长在分管这一块,我把你的意思告诉他,他会去安排。”
“好的。”
“怎么?忙了一天,你没有一点疲惫?”花蕊看着苗东平问道。
“现在我兴奋着呢。”苗东平说。
“没想到吧?”花蕊说。“在你的眼皮底下,还有这么一批有激情的三江人?”她说的是他们刚刚参加的“水煮三江沙龙”夜谈。
“是的,他们不仅有激情,而且很有思想。他们是真爱三江,他们那些对三江发展的建议很多值得采纳。”苗东平说,“说实话,完全出乎我的预料。”
“有卧虎藏龙之感吧?”
“他们把我感染了。”
“不要忘记毛主席教导,‘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历史的真正动力’。”
“说得有道理。和他们在一起,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
“什么意思?”
“我为我当了四年碌碌无为的市长感到羞愧。”
“实事求是地讲,没有和强势的尚官杰争权夺利,以你的软弱,维护了三江班子的团结,你对三江还是有贡献的。”
“其实,我是可以做一些事情的,但是,我以懦弱选择了逃避。”
“你能意识到这一点,我和大信、孝温为你高兴。”
“我需要你们的鼓励,让信心不从我身上溜掉。”
“我们对你信心十足。”
“今天晚上我突然明白了,现在,不是我一个人在为三江的明天战斗。”
“老大,没看出来,你的进步突飞猛进啊!”
“我说真的,包括上午见到的付美江,虽然心情沉重,但是,他在那样的环境下,还在为蟹岛PX项目作贡献,对我触动很大。比如今天晚上参加‘水煮三江沙龙’的这些人,我看得出来,有的人生活得并不如意,甚至可能很艰辛,但是,他们没有抱怨,没有放弃,对三江的未来仍然那么充满信心,真让我感动。面对他们,我没有理由再逃避。”
“尚官杰也常常被他们的激情所感动。”
“现在我知道,人活着是需要有情怀的。”
“一个有了情怀的人,就不会感到孤单。即使孤独,也会孤独得像一座花园。”
“我已经感觉到了。”
“五·一之后,你的感觉会更深刻,更强烈,到那个时候,与你一同向前的,将是三江五百五十万纯朴善良的市民。”
“我开始喜欢我选择的生活了。”
“这就是情怀带给你的动力。”
“是不是还有即将到来的绝对权力?”
“是的,就像何新尧所说,权力会增加你的荷尔蒙。”
“现在我的气质怎么样?”
“与前几天相比,真是天壤之别。”
“改变那么大?”
“当然。”
“我不会变得狂妄自大,忘乎所以吧?”
“难说,绝对权力会改变一切。”
“要是我真变成那样了,会是一个什么样子?是不是很可怕?”
“没有情怀,没有朋友,没有亲情,只有孤独和寂寞。”
“我可不愿意自己把自己打入冷宫。”
“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要是我真的变成那样了,你得提醒我。”
“我会的,希望那时候的你,还能听得进忠言。”
“我会让忠言永远不逆耳。”
“但愿如此。”
苗东平看了看车外,然后问:“刚才那个腿有点残疾,个子小小的,留着一撮小胡子,建议搞三江爱心诗歌节,提升三江文化品位的年轻人叫什么名字?”
“文三江,他是三江小有名气的诗人,绰号‘小号屈原’。这人很了不起的,他自己残疾,不靠政府,自食其力,还拿出写诗的稿费,办了一个雕塑小作坊,安排了十几个残疾人就业。他还多次发起全市爱心大行动,帮助弱势群体,他是三江爱心志愿者协会的发起人。”
“过几天你把他请到我办公室来,我想和他聊聊。”
“好的,五·一之后吧,我去接他。”
“我要和他交朋友。”
“你应该多交一些这样的朋友。”
“我会的,只有他们才是最真诚的,他们能激发我的斗志。”
“他们绝不会像那些虚伪的房地产老板,想方设法和你交朋友,目的只有一个,盯着你手中的权力,贪婪地向你要地,然后虚高房价,把老百姓的钱财毫无愧色地收刮进自己的腰包。那些人,只能让你精神颓废,意志消沉。”
“我已经把房地产老板打入另册了,五·一之后我也会要求三江其他领导干部这样做。”
“你做得很对。”
“我要干干净净做人,绝不与物欲为伍。”
“结交没有物欲的朋友,会让你的灵魂干净。”
“我相信,刚才从茶馆出来,我的心很空灵。”
花蕊点了点头。
车又向前开了一段路,拐上了城南大道。
“听说上午你在城管执法大队发了火?”花蕊问。
“我很生气,没有控制不住情绪。不过,我没敢当众发火,只是把城管局长叫到一边批评了几句。”
“我能理解,钓鱼执法的确不可思议。”
“怎么能那样干呢?这是往共产党脸上抹黑!这完全是脑残式执法!那些开黑车的也不容易,哪有百万富翁、千万富翁去开黑车的?都是生活所迫。”
“包括交警罚款、城市停车费,可是政府一笔不小的收入呢。”
“在老百姓身上拔毛,被骂娘收来的钱,我看这样的收入一分没有更好,政府生财,也应该取之有道,绝不能把眼睛盯在老百姓身上,尤其是搞歪门邪道。”
“听说这种方法是公安局在诱捕毒犯时发明的。”
“是吗?这倒是第一次听说。”
“一珍嫂子没有给你讲过?”
“没有。她从来没有教过我破案。再说,我对她的工作没有兴趣。”
“建议你从现在开始多向她请教。”
“对我代理市委书记有用?”
“过去州官的工作主要是审案。”
“现在已经没有这项功能了。”
“但是,你的很多工作都涉及到执法。如果你主政的三江,处处违法执法,在执法过程中不透明,和老百姓玩躲猫猫,你将丧失民心。一个没有公平,没有正义,没有法制,缺乏道德的地方,发展只能纸上谈兵。”
“我是不是应该清除钓鱼执法这个毒瘤,对当事人进行严肃处理?”
“还是要谨慎一点,这里面涉及到不少人的利益,你一旦动了这个利益链,肯定就会有人找你的麻烦。尚官杰就是路见不平,必将除之而后快,结果呢?我们面对的人际关系千丝万缕,往往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你现在的位置不允许你感情用事,更不能冲动。”
“我该怎么做?”苗东平扭过头来看着花蕊。
就在苗东平扭头看向花蕊的刹那,一辆行驶在苗东平车前的出租车看到路边有人招手,他突然一个急刹,停在了苗东平的车前。
“停车!”花蕊大喊一声。
“啊!”苗东平赶紧扭回头去,他连忙踩刹车、打方向,手脚并用,几乎是擦着出租车的屁股,把车靠向了路边。
出租车司机自知惹了祸,他伸出手来,向苗东平挥了挥,算是道歉。他上了上了乘客,轻按了一声喇叭,算是给苗东平打了声招呼,然后,一溜烟开走了。
苗东平看着一脸平静的花蕊,他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双手一摊。
花蕊看着苗东平轻声笑了。
(第四十一章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