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沫看着凌霄久久不语,一笑道:“我知道凌大人能力不凡,但,强龙不压地头蛇,有些事情,有个当地人帮忙,岂不是更好。”
凌霄品了半天的茶,看着面上镇定的很,但是心里却颇为疑惑。
以他这些日子对苏沫的了解,这是个城府很深的姑娘,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根本无从分辨。她说的话,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试探,但是,她心里想的是什么,你猜不出。她的目的是什么,只是在苏府这个宅子里压倒王慧吗,或者,还有更加不可猜测的所图?
半响,凌霄方道:“我原本以为虽然苏小姐虽聪慧灵智,也只是有钱人家的小姐罢了,如今看来,倒是我低估了小姐。”
“凌大人言重了。”苏沫道:“我不过是个闺阁中一个普通女子,但是生存面前,自然也要挣扎一回。当时,我不过是为了不受别人控制,日后的选择,掌握在自己手里罢了。今日依旧是如此,所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人若拦路,少不得要一一清理干净。”
苏沫说这话的时候,依旧是温和的像是个大家闺秀。但是这一句话中的含义,却是萧杀血腥,半点没有犹豫,也半点没有退让。
凌霄见过无数手染鲜血的恶人,也见过许多外表斯文,但内在心狠手辣的伪君子,却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一个女子,看似无害,温柔娴静,却说着人挡杀人绝不留情的话。可即使说着这样的话,依旧叫人看不出戾气狠毒来。
“我不害人,但也不能由人害人。”苏沫平静道:“我的意思,凌大人应当明白。我想,凌大人应该也清楚,从我退了佳恩侯府的婚事开始,就陆续发生了多少事件,若非运气加上一点提防,现在我根本不可能坐在这里和凌大人说话。但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我总得为自己谋一条安然生路。”
“苏小姐说的很实在,也很明白。”凌霄道:“苏小姐不妨直说,需要我做什么?”
苏沫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下什么决定,终于,在茶水慢慢变凉的时候,起身走到床边,从侧面的暗格里拿出那本真实的账册来,翻到其中一页,递给凌霄。
凌霄是个防备心很强的人,而且身份极重,苏沫觉得若是等他先开诚布公,这是不可能的。而他拖得起,自己却拖不起了,说不得,要先亮出几分诚意来。
苏沫回想自己比旁人多过的那一年,那一年虽然自己在嘉恩候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为些破事儿伤春悲秋,焦头烂额外。但是外界的事情,多少还是能听说一些的。
其中闹的最凶的,就是慕容寒与人勾结,意图谋反的事情,这事情围成,据说,是在早先尚没有风吹草动的时候,皇帝就有所耳闻,派了人来嵊州。
可惜当年的苏沫,是个真正的深宅夫人,对外面的事情不闻不问,知道的实在有限,现如今,也只能猜一猜,赌一回了。
凌霄出现的正是时候,又身怀绝技,似有大权。便叫苏沫虽然不敢肯定,但是却不由自主的让那上面猜了猜。而且,她始终觉得这人不坏,即便自己看错了,他无法助力,也不会有损失。
凌霄疑惑的接过账册来看了看,不解道:“苏小姐,这是何意?”
“这是苏家一家粮铺的账册。”苏沫解释道:“这家粮铺,是苏府三少爷苏恒,也就是大夫人的儿子管理的。我前阵子才知道,苏恒管理的商铺,面上是正常盈利,但其实年年亏损,所以每到查账之前,王慧都要补贴一笔私放进去填上亏空,免得叫我爹看出来,让他觉得自己儿子没用。但只有这一笔,苏恒被人蒙骗买了巨额霉烂陈腐的粮食,但损失却很小,为什么?”
不待凌霄细想,苏沫接着道:“我让人查了苏恒在嵊州可能存放大批粮食的地方,但并没有查到一粒粮食。也就是说,那一批粮食他卖了出去,而且,卖了个不菲的价格。凌大人应该比我更容易想到,一大批霉烂陈腐根本不可能脱手的粮食,却脱手了变成了钱,除了再遇上一个想苏恒这种有钱的傻子以外,还有什么旁的去处。”
“我觉得。”苏沫挑唇一笑:“这世上像苏恒这种有钱的傻子,不说独一无二,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遇上的。”
话说至此,凌霄若是还什么都不知道,那也是傻子无益了。听苏沫说完,他拿着账册半响,才道:“兹事重大,苏小姐,为什么不将事情向苏老爷说,向薛大人说,而是,要跟我说?”
“我爹只是个商人,做生意无人能比,但是旁的,终究是要差一些。”苏沫道:“就这些年看,薛大人是个好官,但是这仅仅是表面上的,凌大人不要误会,我并非是说薛大人为官有什么不妥,而是我和薛大人并无来往,并不知根知底,而官官相护的事情实在是太普通,所以,不能冒这个险。”
不成功,便成仁,把柄和证据,都是个很微妙而关键的东西,用的好,可以置敌人与死地,但是用的不好,也可能成为自己的催命符,反早来杀身之祸。
“但苏小姐将这证据交给我,难道就不是冒险吗?”凌霄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理解:“我与苏小姐也没有深交,而且,小姐应该不会忘了,昨日在贫民区里,遇见了山匪吴千城,我若是个好官,就应该乘机将他缉拿。但是,我并没有这样的打算,而是放他走了,难道小姐不觉得,我也不是个好官?”
“我并不关心谁是个好官,我只关心,这个人是站在哪一方的。”苏沫笑笑:“凌大人是官差,我本不该当着凌大人说这样的话,但是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就不兜圈子了。王峰与山贼勾结,倒霉的是过往客商老百姓。但是在军粮中捣鬼,倒霉的却是军队。一个是为民,一个是为君,孰轻孰重,自然不同。”
冠冕堂皇的话自来说的是百姓第一,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但苏沫如今自然不是天真的会相信这话的女子。如果凌霄身有重任而来,那么自然不会为了一个山匪破坏任务。但军队的事情,就不一样了。
即便金盛王朝现在国富民强,即便现在环境安稳,边界平定,但没有永远的和平和友好,军队的强大无论何时都是保证国家安稳,也是皇权力量的象征。所以但凡是和军队有关,影响军力的事情,即便凌霄不能管,也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在军需中动手脚,贪污受贿,影响军力,一个小小的王峰,无论有多大的靠山也靠不住,无论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
凌霄拿着账册半响,道:“苏姑娘看的明白,这事情,我会让人去查。”
有了凌霄的保证,苏沫放下心来,笑了笑:“不过这事情,终究是牵扯到苏府的正室夫人,我出面终究不妥。无论,无论查出结果如何,今晚上的事情,还希望凌大人保密。”
“这是自然,苏小姐请放心。”凌霄点点头道:“不过,苏夫人已经是嫁出去的女儿,无论兄长如何,也牵扯不上她的关系。苏小姐若是如此处心积虑,可需要我帮忙?”
苏沫有些好笑:“凌大人想怎么帮忙?”
“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凌霄道:“苏夫人在事件中,自然也可以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那批陈腐的粮食是苏恒收购的,王慧自然会去关心,说不定和王峰牵线搭桥的事情,都是她做的,即便不是,在这样一起大案子中,想扣一顶帽子,那太容易不过了。
凌霄想着,终归到底苏沫恨的,想要对付的人,也还是王慧而已。
却不料苏沫摇了摇头:“不必刻意,若这事情与王慧有关,就秉公执法。若是无关,也不必牵连。我与大夫人的纠葛并不止这一件事情。不过宅门旧案,跟凌大人说了也是无益,就不说太多了。”
人人都觉得她想除了王慧,人人都觉得她想让苏晟休了王慧,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没有那么简单。
苏沫是个有主意的,她不想说的事情,多问也无用。凌霄见此,也没有多说,将账册收了起来:“那好,如果苏小姐没有旁的事情,我就先告辞了,这事情我, 小姐静观发展便是。”
“好,那就麻烦凌大人了。”苏沫起身开了窗子:“慢走不送。”
夜色深沉,凌霄一身黑色,一晃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苏沫将窗子关好,在桌边小坐一会儿,也便休息。
能靠着官府的力量对付王峰,那是再好不过。但,她隐约的觉得,王峰并不是唯一的阻力,王慧必然不会如此甘休。
将慕容寒推给了苏辛,对苏沫来说是件好事,但这好事有个唯一的隐患,就是给王慧增加了一份助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