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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一章 觉醒(下)

终末之龙 聂九 2384 2024-11-15 20:19

  影舞者有着敏锐的直觉。在那一瞬间,芬维已经意识到,站在那里的,或许已不是那个在面对偷袭自己的杀手时,眼中除了惊讶和愤怒之外,也会流露出惋惜的精灵战士。

  扔掉了长剑的诺威有种凉薄而幽暗的气息,如同漫不经心地从淡淡的云层和密集的枝叶间泄下的月光一般,并不强烈,仿佛他并不真实地存在于这个世界……却不容忽视。

  暗色的血迹在他胸口缓缓晕开,他却似乎一无所觉,只是平静地看了看地上的瑞提拉,又望向不远处保持着纠缠在一起的姿势,僵硬地瞪着他的两个精灵和一个人类,神情有一丝刚从睡梦中醒来时的恍惚。

  瑞提拉的那一剑并没有落空,只是……更像是从那具身体里,释放出了长眠已久的恶魔。

  影舞者接受任务,不问原因,但在那一刻,芬维明白了长老们看似冷酷的命令从何而来。

  被那双缺乏温度……甚至缺乏生气的绿色双眼注视着的时候,未曾有过的恐惧让芬维不由自主地伏低了身体,浑身紧绷,像一只面对强敌,想要逃走却不敢转身的野兽。

  危险——本能在向他嘶声尖叫。

  连女孩儿那有着尖牙利齿异常凶残的小宠物都发出一声短促低哑的叫声,扔下主人窜进一丛灌木里,消失了身影。

  法尔辛多则做出了完全相反的选择。他毫不犹豫地扔下了泰丝,直扑向诺威,剑刃在月光下划出一道暗蓝色的弧线,掠向敌人的咽喉。

  那寡言少语却性情暴烈的同伴从不知后退。

  芬维下意识地跟了上去,视线却无意间对上了泰丝茫然睁大的双眼。那其中有着同样的……或许更深的恐惧,近乎绝望的难以置信。

  那眼神让这个倔强固执、胆大妄为的女孩儿看起来如此脆弱。芬维不自觉地慢了半步——只是极短的一瞬,却大概救了他的命。

  当他的视线转回诺威的身上时,法尔辛多灵活如蛇的身体已如石化般僵立。他没有像瑞提拉那样无声地倒下,他只是……被完全冻结。

  不合季节的寒意让芬维惊讶不已,指尖却在触及同伴身体的一瞬被牢牢地粘连其上——在温暖的南方森林里长大的影舞者并不真正了解“寒冷”能可怕到什么地步。

  尽管心中惊骇莫名,芬维的反应依旧十分迅速。他立刻用刀尖削断了被黏住的皮肉,退出足够远的距离。

  诺威已经不是个战士……瑞提拉和法尔辛多的身上都没有任何伤口。

  他用于攻击的是魔法。

  影舞者知道该如何对付法师,但他们这一次并没有做这样的准备……不,不是“他们”,现在,已经只有他。

  他毫无胜算,更不能逃走。

  他已经失败过一次。再一次失败,无论有什么原因,等待他都不会再是惩罚和另一次赎罪的机会,而是彻底的消失。与之相比,变成冰雕或许还是更好的结局。

  举起短刀时候芬维已经完全冷静下来,诺威根本却对他视而不见。精灵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挣扎着站起身来,披头散发,脸颊上还挂着血珠的红发女孩儿,眼中短暂的迷茫已经变成了如最深的夜色般无法看透的晦暗。

  “……诺威?”女孩儿低声呼唤,身体微微发抖。她显然察觉到眼前的精灵已经不是她所深爱的那一个,却不肯放弃希望。

  芬维不认为她能得到什么回应——他觉得站在那里的根本不是个活物。

  然而诺威开口回答:“他在。”

  他的声音依旧是温和的……与从前几乎没有什么不同,这个简短而怪异的答案,却透着森森的寒意。

  女孩儿咬住自己的嘴唇,摇摇晃晃,似乎再也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却又倔强地拼命忍住眼泪。

  “你是谁?”她的声音凶狠起来,却毫无气势,“从他的身体里滚出来!”

  她冲向诺威,手中握着一柄奇形怪状的短刀,刀刃看起来就只是一截残破的铁片,刀柄却异常华丽地流动着金色的光芒。

  诺威轻而易举地抓住了那只手,仿佛他身体之中属于战士的部分尚未完全死去……又或者女孩儿的攻击实在太过无力。

  他夺下了刀,眯起眼打量着,竟然也有几分好奇。

  挣扎着的女孩儿突然间就瘫软下来。芬维情不自禁地向前一步,又被诺威漠然的双眼冻结在原地。

  泰丝并没有死。一片死寂之中,芬维甚至能清楚地听见她逐渐平稳的心跳。

  诺威用近乎温柔的姿势抱起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怔怔地站了许久之后,芬维才意识到,他被扔在了这里。

  凝滞的空气与无边的黑暗里,一声惊慌的尖叫刚刚响起便戛然而止——诺威连那只毛绒绒的宠物都没有放过,却放过了他。

  ……大概是想要让他给长老们带个消息。

  年轻的影舞者只能想到这个解释。除此之外……他也无处可去。

  曙光降临时,芬维回到了格里瓦尔城市的中心。在跳出云层的太阳刺痛双眼的那一刹那,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这大概也是生平第一次,他凭着自己的意志做出的决定。

  他没有回影舞者们栖身的暗巢,也没有去长老们议事的无声之塔,而是偷偷地潜进了空庭。

  在右腿和腹部被长箭贯穿,踉跄着跪倒在精灵王的守卫们锋利的长剑之前时,他都没能抓住脑子里那个模糊的念头……他根本说不清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做出这样无异于自寻死路的行为。

  不是因为对长老们的恐惧……不全是。

  视线中晃过精灵王暗绿色长袍的边缘时,他在前所未有的混乱与迷茫之中晕了过去……大概直到今天也未曾真正醒来。

  他只知道有什么东西暗暗在心底发芽,以令人恐惧的力量刺破黑暗的泥土,脆弱无比又坚韧无比,竭尽全力地生长着,想要追逐一丝遥远而朦胧的光亮。

  如逐日者……他隐入黑暗之中时就已抛弃的姓氏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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