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都把头转向了甲板之后,注目着身后的那两个官阶少将的人,张贤的心头就好象是揣着了一头小鹿一样,扑扑得乱跳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地伸出手来,摘下了自己的帽子!
刹那之间,所有的人都噤声了起来,愣愣地看着这个脱下帽子的人,整个甲板上一片的肃然,只听到军舰在斩破大海前进时浪花拍打着船体发出来的声音,和着寒冬的海风扑面而来,刺痛着每一个人粗糙的脸,带着一股咸咸而又腥腥的味道。
这不是在陆地,
没有尘沙扬起,
却有那么多的人揉起了眼睛;
这是在大海上,
在四面苍茫的碧波里,
随着浪头起伏着一颗颗渴望的心。
谁的眼泪飞在海风中,
飘落下来晶莹透剔,
又洒了一地?
如梦如幻的呓语,
恍若胡言,
但又分分明明,清清晰晰!
往事不堪忆,
多少回,
金戈铁马中来,
枪林弹雨中去;
为只为——
我们这般生死与共的好兄弟!
只是悔啊!
悔的是那些无法回头的选择,
伤已愈,心却冷,
也许只能等到老去的时候才知道是对还是错!
只是恨呀!
恨的是青春的岁月已然如此得蹉跎,
雨虽停,风还在,
谁又愿意这一生过得如此浑浑愕愕?
只是想
想一想终有一天可以回转故乡,
终于可以阂家欢乐;
却又怕
怕只怕到头来这些苦是白受,
还是免不得一场空的悲欢与离合!
就随他去吧!
管不了身外事,
也只能任凭别人去说!
且珍惜这喜相逢的时光,
爱恨交织着,
再莫把烦恼来琢磨!
“是营长!”安日昌的眼尖,终于第一个喊了起来。
“真的是营长吔!”其他人的也跟着发出了一片欢呼来。
“于营长还在!”“他还活着!”……大家的吹呼声也是在瞬间而起的,很快就将大海的波涛声淹没了,纷纷涌动着,向张贤的这边移过来。
在这一刻,泪水已然滚滚地滑出了张贤的眼眶。
“大家安静!大家安静!”韩奇跳到了一个较高的位置上,伸着手示意着这些甲板上的士兵们平静下来,这里毕竟是船只的甲板上,而非陆地,如果人员过于集中一边的话,很可能会影响船只的安全;另外,这种混乱的场面,也很容易发生意外。
但是,韩奇的命令根本就不管用,他的嗓门喊破了,也没有能够盖住人们喜悦的欢呼声,还是有人不断地向这边挪动过来,本来是分散开来的人们,在这一刻几乎是团成了一堆。
张贤也很快从激动中清醒过来,他把情绪整理了一下,也跳到了韩奇所站的那个高处,挥动着自己的双手,示意着大家安静下来,他的这个习惯性动作,马上就对大家有了作用,韩奇也没有听到他喊出来的话有多大的声音,但是混乱的人群却终于是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着张贤的身上,也许在等着他说什么话来。
“兄弟们,大家安静一下,各自回到各自的位置上,不要乱动!这样不安全!”张贤大声地告诉着大家。
听到张贤的话语声,对于原先警卫营的官兵们来说,是那么得熟悉,虽然这声音还是有些沙哑,也远没有刚才韩奇的嗓门喊得大,但是他们都十分自觉地听了进去,纷纷又退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处,面对着他摆出了成行成列地队形来。
到这个时候,张贤已然激动了起来,他大声地告诉着大家:“不错,我就是于得水,我对不起大家了!”他说着,面对着所有的人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众人都愣住了,不明所以的看着张贤,不知道他说得是什么意思。
王鹏当先的鼓起了掌来,作为与张贤有同样经历的人,他已然猜到了什么,实际上可能从很早以前,他就如此得怀疑过。
所有的人也一起鼓起了掌来,他们对于张贤的这一躬有着各自的理解,或者认为这是营长久别重逢后,因为觉得自己没有跟着大伙在一起受苦而感到内疚;又或者是认为营长在为当初没有能够带着大家脱险,最终令大家都成了战俘而感到内疚。而对于已经过去的事情,虽然有着无数的遗憾,但是过去了的那些事又非任何人可以预料得到的,大家能够一起走到现在,并且又在这舰上重逢,这本身就是一种意外的惊喜,又有谁会去记恨营长才是带着他们走向失败的罪魁祸首呢?
听着这齐刷刷的掌声,张贤也是心潮澎湃着,他再一次挥了挥手,示意着大家安静下来,然后接着道:“也许大家都觉得我已经死了!呵呵,但是我还活着,是韩主任救的我,但是这件事因为事关重大,所以没有告诉大家,让大家为我担心了!在这里,我真心得谢谢大家的记挂!”他说着,又向大家鞠了一个躬。
掌声又一次的暴响了起来。
张贤再一次示意着大家静下来,又道:“华川湖之战,我把大家留下来打阻击,也没有能够再带着大家脱险,让大家一起作了俘虏,这是我的过错……”
“营长,那不是你的错!”彭青松当先的喊出了声来,他一直就十分得内疚,转身对着大家道:“大家听我说,要不是为了救我,营长也不会受伤,他一定能够带着我们冲出去的!你们谁要是怪的话,就应该来怪我!是我的错!”
听到彭青松发自内心的感言,张贤十分感动,他摆着手对着彭青松道:“我是营长,要对你们每个人的生命负责,我救你是应该的,如果不救你才是过错!”
“营长,你别说了,我们现在不都还活着吗?”安日昌十分得激灵地打断了张贤的话,他知道如今在这种场合之下的重逢,对于营长也好,还是对于他们大家来说也好,都是一种难堪和尴尬,这种事还是不要再说的好。
“是呀!如今我们都还活着,这就是我们的胜利!”王鹏也随之附和着。
听到这一句话,张贤只觉得自己从心里往外得舒畅,的确,经历了如同炼狱一般的华川湖之战,他们警卫营的大部分同志还活着,这对于他来说,就是一种胜利!
“营长,你还是说一说你离开我们之后去了哪里了?如今你这是什么官儿呀?”安日昌好奇地问着张贤。
对于这个问题,当真得令张贤难以回答,他转头看了看韩奇,韩奇也在皱着眉头,也许也在替他犯愁着应该如何向他的战友们解释。他想了一下,笑了一笑,然后对着大家道:“这件事说来就话长了,如今在这种地方也不太好说,等船靠岸了,我会请大家一起喝酒,到时候再跟你们细说!”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安日昌有些失望,他以为张贤是有什么顾虑,当下道:“如今我们大家都是一样,呵呵,回不了志愿军了,只怕回去也会被当成判徒,营长,你是怕我们揭发你吗?”
听到安日昌这么一说,张贤也笑了起来,对着大家道:“呵呵,我当然不是怕这个!”
“那是怕什么?”安日昌紧追着问道,他当初是于得水的通讯员,所以见到他的时候,便分外得亲切,自然对他的以往过去也分外得好奇,毕竟他比别人都小,就象是一个小孩子一样问个没完没了。
张贤一时之间真得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了。
王鹏站了出来,却是十分认真地问着张贤道:“营长,我看你现在的身份,应该是一个少将,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我原来的十八军十一师的师长张贤?”
张贤愣了愣,依稀记得王鹏不止一次地问过他同样的问题,他记得最清楚的一次也是在华川湖之战的时候,当时王鹏就是如此直白地问出了口来,但是那一次他没有回答,用别的事情把这个话岔开了。今天,再一次面对着这样的提问,张贤只得点了点头,如实地回答着:“不错,我就是张贤!”
对于这个回答,王鹏原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这时亲耳听到张贤的承认,他还是不由得呆了半晌,张大了嘴巴,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少将?少将又是什么样的官呀?”安日昌不由得问着旁边的熊三娃。
熊三娃只得向他作着解释:“这个嘛,就相当于是个师长吧!”
“师长?跟王师长一样大?”安日昌惊讶了起来。
熊三娃点了点头,他知道安日昌所说的王师长,指的就是二一五师的师长王大虎。
可是,这对于安日昌来说,却是越发得糊涂了起来,对于他来说,是如何也不能想象一个营长怎么这么快,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升成了师长呢?“营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他越发得想要知道原因,这也是很多人想要知道的。
见到张贤的确有些为难的样了,王鹏挺身面出,对着他道:“小安子,你就不要问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回头我跟你细说!”
“你怎么会知道?”安日昌越发觉得可疑了起来。
王鹏只能是发出一声苦笑,转头与张贤对视了一眼,还是告诉着他:“做人真得不容易,尤其是我们这些当兵的人,大部分的时候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我知道师长的苦,那是因为我跟他有共同的经历;他比我还要苦,是因为在很长的时间里,我不用扮演谁,我只为我自己活着就行了;而他不一样,他还要扮演别人,为别人活着!”
安日昌似懂非懂,但是没有再追问下去。
张贤有些感激地看着王鹏,刚才王鹏的那番话,真正的是说到了他的痛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