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三天多的航行,军舰终于抵达了基隆港。
基隆港,位于台湾岛的北端,也是台湾北部的海上门户,这里的地形十分险要,三面环山,一面临海,就是一个向陆地内凹的天然良港,这里在古代的时候称为鸡笼,因为附近的一座山形象鸡笼从而得名,到清光绪元年的时候,才在这里设基隆厅,把“鸡笼”这两个字改成了同音不同字的“基隆”,其含意就是“基地昌隆”之意。虽然从很早的时候,这里就成为了台湾北部的一个港口,但是也只是一座渔港,在台湾建省的时候,当时的巡府介于淡水港已然淤塞,准备就在此处重新建港,但是由于中日甲午战争的失败,台湾被割让给了日本。日本人统治台湾期间,对这座良港进行了四期的筑港工程,很快使这座港口成了一座军、商、渔三种用途的港埠。二战中,这里也曾成为美军轰炸的首要目标,满港区几乎成了废墟。二战结束之后,随着台湾的回归,基隆也成为了国军控制之下的一座要港,尤其是从一九四九年国民党政权迁台之后,这个港口涌进了大量的军队和眷属,并且成为负责承担着接收逃难到台湾的大陆移民的主要入口港。
当美军军舰缓缓驶入港口的时候,在港口的岸边,早就已经挤满了挥舞着青天白日旗,高喊着口号相迎的群众,而在港口的主泊码头,以蒋介石的儿子蒋经国为首的一行官员,正在兴奋地看着码头上的军舰渐渐的停稳。对于这一次迎接志愿军战俘入台,蒋经国这位实际上的军情系统主管亲自来迎接,也就说明了国民政府对于此事件的关注与重视程度,毕竟这也是一项影响台湾命运的任务!当看着军舰上的舱门打开来,那些“**义士”们鱼贯地走上码头的时候,蒋经国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心头的激动,悄悄地擦拭去眼中涌出来的泪水。
作为带队的队长,张贤和韩奇首先下了军舰,到得小蒋主任的面前,向这位顶头的上司汇报着自己的工作,在这方面,韩奇的汇报比较多,但是大家都知道这里并非是细谈的场所,所以也只是简单的说了一下之后,便按照即订的程序分别进行下去。
一万多人员的下船,也足足够张贤忙活了一整天,虽然这些工作并非由他一个人来完成,但是作为心战大队的大队长,这些人最后都会归结到他的指挥之下,由他进行为期半年的培训和教育,再说白一点的话,实际上也跟共产党教育俘虏兵的方式方法差不多,先是要进行人员的仔细甄别,然后再重新编组,分成许多的小队和班次,安排相关的课程,进行必要的学习。这种学习说得不好听一点,也就是一个洗脑的过程。
所有的人员从基隆港下船之后,稍微在码头上整了整队,然后便在相关人员的带领之下,十分有秩序地走出码头,爬上外面整齐排开了近两百辆军用大卡车,然后载着他们穿过台北市区,向事先安排好的驻营地而去。那个驻营地就是心战大队的营区,位于台北西郊林口镇附近,离着台北的市中心尚有二十五公里的路程。
张贤知道,按照事先的安排,这些“**义士”们在通过台北市区的时候,将会受到群众们象是迎接英雄一样的夹道欢迎,会有人给他们放鞭炮,会有人给他们戴红花,也会有人在路边唱着歌跳着舞,那将是一个比过年还要热闹、比庆典还要红火的场面,对于许多的国民们来说,在经历了无数担惊受怕的日子之后,这一天的到来就是一个重大的节日!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张贤忽然感觉自己太累了,他真得不想去参加那个游行,在这个时候,他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的呆一呆,这几日的奔波以及所经历的事情,对他的身心产生了巨大的冲击,令他都有些应接不暇,他只想好好的静一静心。
“三娃,你跟着大家游行吧!”张贤这样的告诉着跟在自己身后的熊三娃,同时也告诉着他:“我先去总部!”
熊三娃愣了愣,有些奇怪地问着他:“哥呀,这么热闹的场面,你就不想去看一看吗?”
张贤笑着摇了摇头,对着他道:“不了!太乱了,我想找个地方好好的静一静!”
熊三娃点了点头,他很了解自己的这位大哥,道:“哥呀,我知道你这些天是累得够呛,呵呵,我也知道你现在累的不是身体,是你的脑子!”他说着,稍作停顿,又想到了什么,对对着他道:“对了,我差一点儿都忘记告诉你了,陈大兴我查到了,他在那批伤病人员的名单里,那批伤病员没有跟我们的舰队一起走,他们是被飞机先行的接走的,也不知道会被送到台北的哪个医院里!”
“哦?”张贤愣了一下,想一想陈大兴当初受伤被俘,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难道这么久了,他的伤还没有好吗?又或者说他还得了什么病?没有治好?他是那么强壮的一个人,怎么会变成伤病员呢?他知道,除非是严重的伤病员,否则他也不会安排用飞机把他们空运回台湾的,毕竟运送的代价还是很高的。
“哥呀,你既然想要清静清静,那我就不烦你了,我跟大家去游行了!”看着最后一辆车已经发动了起来,熊三娃有些迫不急待了,他天生就是一个好热闹的人。
“好的,你先去吧!”张贤点着头,同时也叮嘱着道:“看看热闹就行了,千万别出什么事哟!”
“怎么会呢!”熊三娃不以为然的说着,快步向那辆车跑过去,那辆军用卡车的司机专门为他打开了车门,他一跃而上,汽车发动起来,跟着前面的车队缓缓地驶出基隆港的码头,在离去的时候,熊三娃还摇下车窗,向着张贤挥了挥手。
刚刚还热闹非凡的场面终于冷静了下来,但是基隆港外看热闹的人群还没有散去,最后一个官员也离开了,张贤的司机走过来问着他:“长官,已经没有人了,我们也走吧?”
张贤点了点头,跟着这个司机上了停在边上的吉普车,可是,在司机发动的时候,张贤却告诉着他:“我们不跟他们去台北,我们去土林军医院!”
“去土林军医院?”司机以为自己听错了,经不住又问了一句。
“是!就是那里!”张贤十分肯定地答着,作为去韩国接俘的负责人,他自然非常清楚,那些通过飞机提前运送过来的伤病员们被安排到了哪里。
穿过一条幽长阴暗的走廊,张贤提着几斤热带水果停在了楼道尽头的这间病房门口,抬起头看了看上面的编号,正是三一九室,他迟疑了一下,还是举起手来敲了敲门。但是,这间病房里却没有人应声。他呆了呆,想到那个护士的警告。这里是传染病房,一般来讲是不允许外人探视的,因为三一九室这个叫作陈大兴的人,已经被确诊为得的是肺结核。但是护士们却不能阻止张贤这样身份的人来,只能一再的要求他戴上口罩,不能在那个病房里停留过长的时间,尽管张贤也一再向他们解释自己也曾得过这种病,而且已经痊愈了,也要按照她们的规定来进行。
张贤又敲了一回门,站在门口又等了几分钟,但是还是听不到屋里面有人回应,他再也忍不住了,轻轻地把门一推,这扇门竟然“吱”地一声被推开了。张贤愣了愣,迈步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单人病房,也是专门为传染病人预备的,屋里的光线还算明亮,只在靠墙的中央摆着一张病床,床头左侧放着一个氧气瓶,只是如今这个氧气瓶并没有使用。床上坐着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瘦弱男子,诈一看上去,张贤几乎都认不出来,但是只愣了片刻,便马上从这张几乎瘦得变了形的脸上,看出了陈大兴的模样来,他不由得呆住了。
此时,陈大兴也是愣愣地看着门口处走进来的这个戴着口罩的人,他蜷着腿坐在床上,虽然这还是在大冬天里,但是台湾的冬天并不冷,他穿的不多,所以也并没有缩成一团,而是靠着后面的墙,也许从张贤第一次敲门的时候,他就已经这么坐起来了,只是一句话不说,就象是看着一个无关紧要的东西,那双目光中除了空洞,就只有木然。
看到陈大兴变成这个样子,张贤的心一下子就好象被人捅了一刀一样,难受以及,想一想原来那个英俊魁伟的军官,也曾是那么多少女们追求的对象,便是在他们最落魄的时候,陈大兴也要比他显的精神得多。而如今呢?出现在他面前的这个人真得是陈大兴吗?这不过是一具还喘着气的行尸走肉罢了。
也许是看清了张贤衣着不同一般,虽然是军人,但是将官服毕竟要比其他的军服要高档不少,陈大兴也曾在国军里呆了那么多年,他的眼睛睁大了一下,目光中多了一分惊诧,但是便是这份惊诧,随即又消逝得无影无踪,又变回了那副呆板麻木的样子。
张贤将提在手里的水果放到了床头的小柜子上,来到了陈大兴的面前,缓缓的摘下了戴在自己脸上的大口罩,当他的这一副面容完全呈现在陈大兴的面前之时,陈大兴那双无力的眼神在刹那之间便发出了惊异的光来,他的眼睛睁得老大,便是连嘴巴也张大了起来,久久地竟然忘记了合拢来。
两个人就这么无声的凝视着,仿佛空气也跟着凝固了起来。
良久,陈大兴就好象是如梦方醒一样,张大的嘴巴里终于发出了声音来,却是不敢相信一样地问着:“你……你是……贤哥?”
“是!我是张贤!”当张贤答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嗓子便已经哑了,只觉得自己的鼻子发酸,喉咙里象是堵了块石头一样,再也发不出一声来。
蓦地,陈大兴咬了咬了嘴唇,两行热泪也同时淌出了他那双睁得老大的眼睛。
在这一刻,张贤已然把什么都忘记了,忘记了面前的这位原本是一个得着传染病的病人,他张开了自己的双臂,陈大兴也一下子从床上坐直起来,同样张开了自己的双臂,两人紧紧地拥抱起来,都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就仿佛是又回到了那个充满着激情和无尽苦难的岁月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