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病人怎么医治呢?”直到这个时候,刘兴华才问起了王金娜来,他被这个县的情况震惊了,同时也被这个县官僚主义作风的干部们气坏了,头脑都有些混乱,直到这个时候,才想起来问一下王金娜对于这种水肿病的治疗方案。
王金娜看了他一眼,十分郑重地道:“老刘,这种病根本就没有什么好的药可治,不过,要想治愈,也很简单,不需要打针吃药,只要吃饱饭,补充营养,很快就能够康复的!”
“就这么简单?”刘兴华还有些不相信,疑惑地紧盯着王金娜,再一次问道。
王金娜点着头,十分肯定的样子。
刘兴华却是皱起了眉头来,告诉着她道:“在来之前,我也曾咨询过相关的医生和部分卫生工作者,他们告诉我的却与你说的截然不同,他们所说的这个病因也千奇百怪,还有很多离奇荒唐的理由,说这是我们这个省里特有的地方病!他娘的,这群混蛋就是没有人说这是饿的!”
“大家都在说谎,就好像是安徒生童话里皇帝的新衣,没有人敢说真话。并且,他们不说真话也就罢了,可是,他们还不许别人讲真话,如此一来,也就把这些老百姓全部霍了出去!”王金娜有些气愤地评论着,已然对此时的这种普通现象失望透顶。
刘兴华思忖着,又告诉着王金娜:“一位老中医告诉我说,这种病既然是人的热量不够,最好的办法就是用蒸汽来蒸;而且我们省委的一位领导还亲自进行了实验,他说这种效果很好!”
“这是胡说八道!”王金娜越发得气愤起来,同时向刘兴华作着解释:“水肿的病人身体本来就虚弱得很,如果这么一蒸,一定会消耗更多的能量,甚至有可能脱水,他们反而会更加危险!”
刘兴华愣愣地看着王金娜,在这个时候,他觉得与其相信那些所谓的又红又专的党内专家,还真得不如相信面前这个民主人士。
见到刘兴华没有什么再要问的了,王金娜这才将心头另一件令她放心不下的事说了出来:“老刘,如今这种现象很是普遍,麻城县紧挨着黄城县,不知道那边的情况怎么样,我想去那个县走一趟,看看那边的情况。”
刘兴华马上明白过来,黄城县是因为张义在那里当县委书记,王金娜是生怕张义也会作出象麻城县干部所做出来的事,如果黄城县的情况与麻城县相同,那么也就说明张义也在作孽!
想了一下之后,刘兴华点着头,同时决定道:“王医生,我们还是一起去吧!我既然都已经出来了,就不妨多走几个县看一看,顺便想一想怎么样来解决这个问题!”
看到刘兴华已然下定了决心,王金娜连连点起了头来。
虽然心怀着一份不安和忐忑,王金娜终于随着刘兴华的车队进入了黄城县,一到这个县境,大家所看到的景象却与麻城县截然不同。在麻城县,他们走到哪里都是光秃秃的一片,农田已然荒芜,走上几里都看不到田地里有人在劳作,便是看到有人影也是路边倒下的饿莩,其状惨不忍睹;可是到了黄城县,便马上令人耳目为之一新,虽然是冬天,他们也能够看到路边成片成片绿色的冬小麦,这就说明在黄城县境内,农业生产并没有因为大炼钢铁等原因而停顿。而令王金娜和刘兴华等人更感到欣慰的是:他们从县境一路走来,一直到了黄城县的县城,也没有在路边看到一个饿死的人。
张义根本就没有想到刘兴华会带着省里的干部突然而至,在刘兴华到达县委大院的时候,他正召集县领导班子开着一个重要的会议。
一见到张义,刘兴华便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问着他:“张义,你们县里有多少得水肿病的人?”
张义被刘兴华火气十足的问讯问得张口结舌,再看看自己这位老领导铁青的脸,想了一下,总算是明白了什么,连连摇着头:“老首长,我们县没有这种病呀!”
“真得?”刘兴华不信地又问了一句。
“没有!”张义肯定地回答着,同时回过头问着身边的卫生局长:“老杨,县医院和下面公社卫生所里,有水肿病吗?”
杨局长一样连连摇着头说没有,为了怕刘兴华不相信,其他的县领导也一齐附和着。
看到张义如此自信,王金娜在来时提起了一心便放下了一半。
但是,刘兴华却依然紧崩着脸,又问道:“你们县不缺粮吗?”
张义点了下头,但是马上又反应过来,却是摇了摇头,同时马上解释着道:“我们县是全省有名的穷县,年年都缺粮!今年有几个公社粮食产量很低,肯定是缺的;但是,我们还有几个公社粮食产量还可以。为了应对今冬明春有可能闹粮荒,我们县委已经研究决定在全县实行粮食供给的口粮制度,县里将各公社征收上来的粮食由县粮站统一掌管,各家各户按人头、男女、老少青壮的实际情况,每月定额供给,粗算下来,全县今年收的这些粮食,应该可以支撑到明年夏粮下来,或许还会有稍微的节余!呵呵,我们县也不想给省里头多添麻烦!”
听着张义如此精打细算的报告,却令刘兴华有些感慨万千,不由得长叹一声,悲声道:“我看过各县上报的秋收状况,大部分都谎报丰收,你们县是全省几十个县里五个报欠收的县之一,却没有想到,你们这么一个欠收县还能够保证老百姓吃上饭,没有饿死人!可是那些报大丰收的县呢?……”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喉咙已经哽咽了,眼睛也已经潮湿,整个红了起来,所有的话堵在心里头,却再也说不出来。
为了验证张义没有说假话,刘兴华还是亲自带着人走了几个公社,并且走进了普通老乡的里家里,作着实地的了解。在刘兴华走访的过程中,张义一直亲自陪伴着,与他同行,他实话实说着,告诉刘兴华,他也受到了上级领导部门的好大喜功似的分派命令,比如要求他们县必须要出多少粮,炼多少钢,但是却都被极力地顶住了,他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黄城县的底子太薄,本来就是一个穷得透顶的县,如今能够自给自足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再这么要求,就有可能达到拔苗助长的结果。面对着张义的这种据理力争,再加上同时也知道他在省里面有后台,所以他的上级领导并没有一再坚持,所以倒是令他可以放开手来做好自己想要做的事了。
在视察了几个公社之后,刘兴华确认张义并没有说假话,黄城县的情况要比周围所有的县好上了许多。
“张义,你到底是怎么做的?”在私下里的时候,刘兴华很感兴趣地问着他。
张义谦虚地道:“我也没有做什么,只是按部就班地搞生产,这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
听着张义的这个话,刘兴华皱起了眉头来,不快地道:“张义,我现在不想听你的这种话,我就是想知道你是怎么办到的?怎么让一个年年吃救济粮的县,在这种大灾之年反而令老百姓有饭吃了呢?”
面对着刘兴华的这番提问,张义沉默了半晌,终于还是实话实说地道:“老领导,我就如实说吧!我也知道我们县的各项指标都是排在最后的,但是我上报的数据却是真实可信的!别的县为了总路线,为了大跃进,为了人民公社这三面红旗,又是荒废农时去大炼钢铁,又是大办公社食堂,又是搞运动,又是搞阶级斗争的,我也想把我们县搞得有生有色,我也想来个大跃进,来一个大丰收,但是越是与群众走近,越是走进基层,我便越是感到肩膀上的担子越是沉重。我们共产党员最基本的一个党性就是要实事求是,正是基于这个实事求是的原因,我才发现对于我们县来说,搞那些东西真得解决不了全县的吃饭问题。俗话说民以食为天,如果老百姓连饭都吃不上,哪还有力气去炼钢?去跃进呢?所以,到最后我认为我们县的当务之急,还是群众的吃饭问题,只有先把这个解决了,才可能谈到其他。所以,我宁愿先把别的事情放一放,宁愿被上面的领导批评,也要想方设法让群众吃上饭!”
张义说了很多的话,刘兴华一直认真地听着,这也是他从认识张义以来,第一次如此仔细地听他来讲这么多的话,如今的张义,早已经不是那个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鬼了,他不仅变得成熟,而且也越发得老练,更令他为之庆幸的是,这个脱也了军装的团长,已经成长为了一名真正为国为民的好干部。
“我也知道很多县里出现了水肿病!那其实就是饿的!”张义在最后十分坦白地道:“本来今天的收成就不好,但是很多领导为了达到完成任务的目标,便不顾老百姓的死活,虚报丰收,上面也据此多多征粮,那些干部们又不敢据实交待,只能欺上瞒下,可怜了千上万的群众!”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有些悲泣,同时又接着道:“老首长,如今老百姓真得是水深火热了,你这个代省长也一定急得火往上撞,我也想过几个暂时紧急缓解的方法,只是不知道不可不行!”
“哦?”刘兴华连忙问道:“你快跟我说说看?”
张义犹豫了一下,又有些畏缩地道:“只是……只是,老首长,你要是真得这么做了,我是担心你可能会被当成反党集团的成员,官职难保!”
刘兴华皱起了眉头来,想了一下,十分坚定地道:“你别说得这么吓人!如今我只要能够让我们这个省少死几个人,能够让大部分的社员群众们熬过这段苦日子,到时候别说只是掉一个官帽子,就算是让我死了,我都愿意!”
听到刘兴华如此决绝的话,张义放心了下来,这才一本正经地道:“那好,我可就说了!”他说着,沉思了一下,这才开始道:“我们省一直是产粮食的大省,国家每年都会从我们省调出很多的粮去。我们县就有一个贮备粮库,里面贮备的粮食,如果省着点吃,足可以让三个县的群众暂时渡过年荒;我知道我们县的粮库还是小的,别的地方还有更大的。我还知道今年我们国家准备向几内亚和阿尔巴尼亚无偿援助共约三万吨的大米,这些米都是出自我们省,后面还有越南、柬埔寨等几个国家的无偿援助,估计也会有几万吨从我们省调出;如果把这些米我们全留下来,那么最少可以让我们省少死几十万人!”
张义的话刚刚落地,刘兴华便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想要截留中央的粮食调派,不是他这个代省长能够办得到的事,就算是他是省委书记,也没有这个权力。而且,就算是他强制截留了,那么这无异于是将自己的前程完全断送了,其结果定然是和讲真话的彭德怀一个样子的下场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