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得是出乎了张贤的意料之外,他作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华塑公司遇上这么一个早就被他忘记掉的人,他连这个人的名字都已经想不起来了,却可以得到他的帮助。想一想,这也许就是一种因果吧?如果当初不是他如此大度得放过了这个给他家庭带来噩运的老兵,那么就不可能会有今天他的出现,并且仗义为自己助言。天道,虽说是无常的,却也常与善人;天道,也许是有常的,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但是冥冥之中还是有一定的规律可循,正应那句老话: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为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善恶全报!
冯子良去找陈老板足足谈了有一个多小时,张贤搓着手坐在门厅之中,就好像是一个掉下水挣扎着快要淹死的人,突然间抓到了一根稻草一样,充满了无限的期待。果然不负众他的所望,冯子良走出来的时候脸上带着一种满意的微笑,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张贤再进去好好跟他的老板谈一谈。
这一回再见到陈老板的时候,这位老板对他更加得客气起来,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和他谈起生意上的事,而是问起了他从军的那段经历来。张贤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简单地将自己的经历向他讲述了一遍,当知道张贤原来曾是金门防卫司令部的副司令的时候,他不由得肃然起敬起来,告诉着张贤,他的一个弟弟就在金门当兵,死在了金门炮战之中,而他自己也曾当过兵,还是一位连长,参加过徐蚌会战,所以他和张贤的谈话又多了一份亲切。两个人说起从前,各自谈着自己从军的经历,竟然把时间都忘记了,要不是秘书进来向陈老板报告什么事情,这位健谈的老板可能还会跟他一直这么说下去。看看时间不早了,陈老板还有别的事情要安排,所以在最后的时候,这位大老板十分慷慨地愿意赊给他一百吨原料,这令张贤已然喜出望外了,连声道着谢。
“呵呵,要谢呀先别谢我!”陈老板实在地对着张贤道:“怎么说呢?还是先谢谢自己吧?”
“谢我自己?”张贤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自己的头脑。
陈老板笑道:“我们公司的老冯都跟我讲了,你是一个十分大度的人。作将军的时候都那么大度,要不然,老冯也不会活得那么轻松,说不定下半生还在牢里过的呢!呵呵,老冯要是不在,只怕我也不会被他救过,说不定早就死了!说到底,你们都是我命中的救星,我不帮你其实就是在帮我自己!”
听到陈老板的话,张贤一边连连点着头,一边却从这些话中琢磨出了什么来,也难怪这位陈老板能够把生意作得这么火,这么大,说到底,做事就是作人!
对于能够赊到一百吨原料,于长乐也觉得这仿佛就是天上掉下了一块大馅饼,竟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还认为张贤一定是被那个陈老板骗了,或者是被糊弄了,即至两天之后,真得看到这一百吨原料到了厂里,他才如作梦一般,恍如身处在了云雾之中。
虽然第一笔的订单长田公司给了张贤一个月的时间,但是张贤亲自带着头跟着大家一起干,几乎没有黑天白昼之分,除了偶尔回一趟家让老婆田秀秀放一下心,他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耗在了工厂里,终于提前了一个星期完成了订单的生产,装运上了船。
看着第一批产品出了基隆港之后,张贤这才觉得自己好像是脱了一层皮一样,浑身又乏又累,回到家倒头便睡,连饭都顾不得吃了,他觉得这种抢生产的滋味,并不比当年领兵打仗有半分得轻松。
三天之后,张贤还想着那批货应该是到了日本,正准备打个跨洋电话去问一问,哪知道却当先地接到了松下靖次郎打过来的电话,当时张贤正在工厂的办公室里进行着下一个月的生产计划,接到这个电话的时候,便有些愕然。他知道松下靖次郎虽然还持着长田公司的股份,而实际上因为成为国会议员,早就不再从事长田公司的生产和运作,这个时候突然费劲力气地给他打过跨海电话来,想来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难道是那批货出了问题吗?
张贤心怀忐忑地接过了这个电话,电话那头,松下靖次郎并没有什么废话,直截了当的便是询问他这批货是怎么生产的?因为长田公司在验货检验中便发现了不合格品。一听这个话,张贤的头一下子大了起来,如实地向他说明了生产的情况,并且对于自己的检验过程也作了详细的叙述。
“这样吧!你马上写一份报告给我,走航空快递,明天就应该可以送达,我看看情况,能不能让步接收!”松下靖次郎只得如此得对着张贤道。
张贤连连答应着,一边问着他:“松下兄,这些货虽然我不是一个个作的测量和检验,但是第一次供货,我也是十分小心的,作了密集度的抽检,按照样品的标示,觉得并没有太大的误差呀?”
松下靖次郎道:“但是长田公司的检验员还是从一百个产品中,中抽检出来了两个不合格品,他们又加大了抽检的力度和频次,总共抽了五百个产品,有五个不合格品,这是百分之一的不合格率,你和长田公司的供货合同里,订的是百分之零点五,也就是千分之五,这个不合格率有些高了!”
听着松下靖次郎的话,张贤只觉得浑身冰凉透顶,只能一边恳求着松下靖次郎为他帮忙,一边向他保证这就去彻查原因。他知道,如果他的这第一批订单就出现了问题,以后的订事情就很难说了。
松下靖次郎虽然埋怨了他几句,但是却又安慰着他道:“老弟,第一次供货难免会有些情况发生的,你还是先整顿一下你们工厂的内部管理,我估计应该是出现在那里!这边的事,我想办法为你摆平,但只此一回!”
“谢谢!”张贤连忙应答着。松下靖次郎的话说得很是直率,还有着那种当军人时的味道,令张贤听着都有些不入耳,但他也知道,日本人的认真还是值得称道的,他的产品出了问题如果按照合同办事,人家应该全部退回,所产生的运费和耽误的工期都由他来承担,如果真得是这样的话,这笔订单别说赚钱了,如果能够保本就已经非常不错了,工期要是拖得再长一些,肯定还是要亏本的。松下靖次郎答应帮他这唯一的一次忙,实际上也是知道他此时的困境,也许还有一份还他赠刀的情面吧!
放下了电话,张贤马上找到了负责管理生产现场的王鹏,这个老部下也是他认为最有管理能力的人,所以在选择车间主任这一角色的时候,他首先就选了王鹏。
听到日本方面检出不合格品,准备退货的时候,王鹏的脸马上通红了起来,犹豫了一下,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为了保证产品的质量,我们给每个机台都配制了卡尺和测量规,每一个产品下机都要经过测量后才会装袋;入库的产品也会有人进行批量的抽检,为什么还会有不合格品存在呢?”张贤大声地质问着王鹏,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个错是出在了哪里、
王鹏嗫嚅了半天,终于还是鼓足了勇气,对着张贤道:“贤哥,你扣我这个月的工资吧!是我的错,是我让他们把那些超差产品装进去的!”
“是你?”张贤愣了愣,有些不明白地问道:“为什么?既然你知道那些产品超差,为什么还要放进去?”
王鹏这才道:“贤哥,我知道你也很难,其实大家都很难,看到我们的工厂终于大规模地投产了,大家心里头都十分高兴。我和大家都是一样,知道这个结果是来之不易的,尤其是这些原料,贵得要死,还是你从别人那里赊来的。谁也不愿意出废品,但是它还是出了怎么办呢?这些也都是钱呀!”
“所以你就把这些废品以次充好,混进了成品里面去了,是不是?”张贤的肺都要气炸了,他强压着自己的怒火,责问着王鹏。
“放进去的都不废品!”王鹏还是坚持地告诉着他:“这些产品只是差一点点,也就不到半毫米的误差,是接近下差或者上差的产品,那些塑料都有一定的弹性,测量的时候,手紧一点或者手松一点,就可以过去了!真的废品我一个也没有让他们放进去!”
“你呀!”张贤手指着王鹏的头,又是恨,又是气,又有些无可奈何,半天竟然没有能够说出一句话来,他努力地使自己平静下来,骂着王鹏道:“你这是在砸我们的饭碗呀!如果不保证品质,就算是做得东西再多?卖出去的东西再多又有什么用呢?你怎么这么一点儿的大局观都没有?怎么还是这样整天小家子气呢?我们这是在做企业,不是在做守财奴!”
王鹏被张贤骂得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只低着头象个知道犯错了的孩子一样,一声不吭。
张贤这才想起了松下靖次郎的那个警告来,要他好好抓抓他们工厂内部的管理,看来,松下靖次郎在打仗方面不仅是有天赋的,在作生产管理方面,也是有相当丰富的经验,在张贤还觉得莫名其妙的时候,他就已经替张贤找到了他们工厂的问题所在。
直到这个时候,张贤也感觉到了,所谓的加强品质控制,说到底还是在工厂的内部管理上,王鹏这个车间主任也许当个连长、甚至于营长还是十分称职的,但是工厂毕竟不是军队,想要真正管理好这个工厂,不仅仅是王鹏需要提高,便是他自己也要努力地来提高自己的管理水平了。
张贤如实、快速地给写了两份报告,用航空快件寄往了日本,一份报告给松下靖次郎的,另一份是给长田公司的,在承认自己的失误之外,他也十分诚挚地希望能够很好地和长田公司合作下去,并且保证以后不再出现这样的问题。
那批货最终被长田公司让步接收了,张贤知道这其中一定是松下靖次郎帮了大忙,他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却又马上担心货款会被对方以此为借口打折或者拖延,所以他又开始吃不好睡不好了起来,毕竟这一次与上一次不同,如果第一批货的货款结不下来,那么别说他去还华塑公司的原料款,便是给工厂的员工发工资都将会成为问题。
这样提心吊胆了半个多月,到月底的时候,长田公司的货款终于打进了大华厂的帐户内,张贤这才松也了一口气,虽然这些货款并非是全款,还有百分之十未付,但却总算让他见到了一丝成果,手里面终于是有钱了,他的心里头也踏实了许多。
紧跟着,长田公司的第二笔订单又跟着下了过来,而与此同时,通用公司的订单也在悄悄地增长,张贤的工厂就象是开足了马力的火车,沿着稳定而固有的道轨,拉着长笛呼啸着奔驰了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