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楼,这个月已经是第四次抢了他们的客人了。在东城包酒席的人家,十有八九找的都是玉仙楼,这个月以来,随着那“入楼状”的流行,竟有很多人家找白鹤楼做酒席。
白鹤楼还适时地推出“拼席”的说法,如果是小户人家,可以找别家拼席,白鹤楼拉线。这样一来,有两家甚至三家、四家一起拼席的,都找白鹤楼做席。
大户人家在酒楼上,一向喜新厌旧,听说出来个白鹤楼,就都想尝鲜,于是不到一个月的功夫,这白鹤楼的风头,竟看着像盖过了玉仙楼般。
“钟意……”辛肃念起了一个名字,眼神变得犀利起来。
之前东家就想过在白鹤楼开张当天,靠嫁祸使白鹤楼一蹶不振,没有奏效,后来也剑走偏锋,找了一群死士要杀那女子,却也未能行。那女子大难不死之后,搅动京城酒楼的能力,更加厉害了。
再这样下去,真的被巨澜会的人知道,那白鹤楼,不靠玉仙楼的引荐,也会加入天下第一行会了。
之前那张请柬,明显就是辛肃为干扰沈澈的注意力,故意去送的,就算钟意想去,辛肃也不会真的为她举荐。巨澜会是什么样的地方,若是连一个弱流女子的酒楼都能跻身进去,那他玉仙楼的脸,又往哪里搁!
想到这里,辛肃从柜台出来,去里屋找了个人,对他交代了几句,那人点点头,闪身从后院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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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澈这几日的确很忙,还是在为皇上做那件事,其实他加入锦云卫,单独听皇上的,就是因为皇上有一件事,是需要避开所有人耳目帮他查的。
虽然忙,沈澈的心情却不错。钟意在往去园待得舒服,每日去白鹤楼、摘星阁两处巡视,又兴起“入楼状”,搅动得京城又兴起一股追捧白鹤楼之风,昨天静容去白鹤楼,钟意交给他一卷银子,说是六百两,是交给沈澈的分红。
沈澈虽是大家公子,也经手过上千上万的银钱,但他自己还从未有过如此多的银两,看到静容端出来齐齐整整一卷银子,三十个大元宝,沈澈自诩处乱不惊的人,当时也惊到了。
他立刻给了沈栀一百两银子,要她扯最好的布料,给自己做身好看的衣裳,也赏咏歌、咏书两个贴身丫鬟两身。
苦了沈栀这几年,在国公府也是小|姐待遇,可四时新衣却基本都是穿大姑娘沈柳和二姑娘沈梅剩下的,时兴花样或好点的刺绣是想也不要想。都说国公府的三姑娘好素净,那其实是没钱的无奈之举。
天底下又有哪个女子不爱鲜丽的颜色,不爱那些花花粉粉?
想到给沈栀做衣裳,沈澈又想起了钟意。
又找静容给钟意也买了两身成衣铺子里最流行的衫裙,却不想钟意并没有穿出来过,要不是沈澈这几日忙着给皇上办事,早就去往去园问钟意了。
国公府最近很安静,再过十几天,沈老爷就该回京了,相信到时候会很更安静吧。
沈澈的注意力,现在已经不再放在国公府上,他关心的是当时追杀钟意的那群死士,到底是谁派出去的。如果真的是王陆直或者王陆明、甚或是王丽娘、王妙娘,那王家,就比沈澈了解得还要可怕了。
到底是些什么人,沈澈并没有头绪,当日情况危急,那些死士又一心想拼着一死取钟意性命,所以安杰他们的手很重,并没有留活口,加上马各庄所有人也被杀了,这桩案子也被秘而不宣地掩盖了下来。
沈澈给皇帝汇报工作时,倒是说过这桩案子,皇帝隔着帘子,沉默很久,只说一句“朕知道了”,就没有说什么。
皇帝的葫芦里到底卖了些什么药,到底想利用沈澈下一盘什么样的棋,沈澈就算知道,也是改变不了什么的。要借力报仇,扳倒王家,皇帝是他能仰仗的最大靠山。
所以他并不介意皇帝让他干什么。
这一日,沈澈像往常那样,一回国公府,去祖母住的禧福堂,给老太太请了安,就径直回到自己住的院子,扶风院。
几年前,他住在国公府大畅园很偏僻的角落里,消息很闭塞,倒是庶长子沈沐住在本该是嫡子住的扶风院,还是张姨娘在老爷面前吹了很长时间风,沈澈再搬回到扶风院。
大嫂子搬离扶风院的时候,虽然笑得满面春风,说着“早该如此”的客气话,可眼底的不甘心,沈澈却是看得明明白白的。
这个家,别说扶风院了,就是一草一木,也有太多人不希望他拥有了。
可他还是在扶风院里住了下来,没有少胳膊少腿,健健康康地长到了现在。
大丫头画儿迎上来,笑着对沈澈说:“二爷今天回来倒早,正好夫人请你去她那里,说是刚得了一瓶玫瑰露,是上用的。”
沈澈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头也不回地对画儿说:“让夫人自己留着用吧。”
画儿脸色没有变,仿佛已经习惯了沈澈这样似的,一边跟着他也进屋,一边继续说:“沐大爷和沐大奶奶都去了,三姑娘也在,连二姑娘这会儿也到了。既然二爷回来得早,不吃那玫瑰露,去看看兄弟姐妹也好。”
沈澈站住脚,停了一停,就说道:“给我换衣裳。”
画儿笑着对屋里招手,“碧儿、云儿,过来伺候爷更衣。”
沈澈继续往屋里走,站在屋里,冷冷对画儿说:“你一个人吧,让她们都下去。”
刚赶过来的碧儿、云儿正好听见这句话,神色尴尬地站在原地。
画儿没办法,只得说:“正好你们替我把落在二姑娘屋里的玛瑙碗收回来吧,天开始长了,去园子里溜达溜达吧。”
碧儿和云儿说了声是,非常不情愿地走了。
这边沈澈由着画儿给他换衣裳,眼角看了看屋里的其他丫头——全都是王夫人塞给他的通房丫头,就指着哪一天,有个丫头上了他的床,挣出个身份。
可沈澈是什么人,这几年来,就没有让王夫人如过愿。
“你们也下去。”沈澈说道,“我只要画儿。”
这话说得画儿脸一红,给沈澈换衣裳的手不自然地抖了抖,腰带差点系歪了。
那些丫头包括还没走出去的碧儿、云儿在内,或多或少都露出了不服气的神色,看画儿的表情也变得有些恶狠狠的。有个胆大的丫头在出去时,甚至瞪了画儿一眼。
“二爷可还满意?”给沈澈换完衣服,画儿问了一句,她脸上的红晕已经消失了,眉头反倒出现一丝郁结之色。
沈澈也不说话,只是点点头,抬脚就往外面走。
“二爷几时回来,奴婢也好把茶准备好。”画儿跟着问了一句。
沈澈转身,眯着眼睛看了看画儿,用他一贯懒洋洋的语调说道:“我几时回来不是你该关心的,你该想想那些人回来,你该如何和她们相处。”
画儿眉头的郁结之色更重了,眼圈都有点泛红,一言不发,就转身进屋了。
这里沈澈又往王夫人住的嘉树堂走。
画儿是今年才来的,不知道沈澈扶风院里的水有多深,还想着挣个身份出来,就表现得很踊跃。
结果沈澈只说了几句话,就让画儿成了众矢之的,扶风院的所有以姨娘为目标的丫头,都开始排挤她。
她本以为自己得了沈澈的青眼,就使出手段,收拾了几个最猖狂的丫头,却不想沈澈根本就没想过要抬举她。
沈澈那么做,似乎只是想把他身边的丫头都搅浑,让她们忙着内斗,不要烦到自己。
等画儿明白过来的时候,她的日子已经很不好过了,虽然看起来是沈澈一等一有用的人,但她根本就使唤不动那些丫头。
在她之前,还有一个叫红儿的,风头比她还盛,跟扶风院丫头的矛盾,都闹到了沐大奶奶那里,本以为沈澈会抬举她,就狂得不行,却不想沈澈理也不理,就由着沐大奶奶找人牙子发卖了。
画儿委屈地坐在屋里想,等一会儿那些丫头回来,还不知道要怎样讽刺讥笑她呢。二爷看着是很在意她,可就在屋里换衣裳这一会儿,二爷可连个正眼都没给过她呢!
嘉树堂里坐了一群人。
沈澈去的时候,沈沐正要走,看到沈澈来了,又笑着坐了回去,说道:“二弟今天到回来得早,我这个做兄长的,少不得要沾沾二弟的光,再多偏太太一盏玫瑰露。”
王夫人坐在正中央,一副当家主母的款儿,听到沈沐这样说,就笑道:“老大惯会说话,你和老二我一向一碗水端平,他就算是不来,你再多吃一百盏玫瑰露,也没人理会。”
沈沐笑道:“玫瑰露这样的东西,吃一盏尝个新鲜得了,若是吃一百盏,那成了什么了。”
这时候二姑娘沈梅一本正经地说:“牛嚼牡丹。”
大家都笑了起来,连沈澈都笑着摇起了扇子。
从外面看,真是好一派其乐融融啊!
可王夫人的心里,又怎么能真正的乐,看着这些怡然自得的孩子,想到自己的亲生女儿还被关在高阁里吹风,王夫人的心,就像一个筛子,风吹过去,呼呼全是声音。
心碎的声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