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
钟意听到一个特别温柔的声音,如果让她形容的话,那就是像温泉水一样,听着就让人四肢百骸的毛孔舒服。钟意不免瞎想起来:这皇后娘娘要是放到现代,当个女中音歌手一定大红。
瞎想归瞎想,没耽误钟意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站在原地,也不敢乱动。
“哪一位是钟氏,走进来让本宫瞧瞧模样儿。”温柔的声音又起来了。
一边宫女就吩咐钟意走进屋里,钟意不敢大意,低着头走进去,低着头说:“回皇后娘娘的话,民女钟氏。”
钟意听到一声轻笑,又听到皇后说:“寿姑姑教的规矩好,把孩子都给拘住了。钟家姑娘,你不抬头,让本宫如何看你的模样儿?”
钟意赶紧抬头,就看到一个声如其人、长相十分温婉的女子,斜歪着坐在炕上,靠着一个迎枕。
“皇后娘娘仁慈,民女何等相貌,竟有机会得见天颜,实属大幸。”钟意赶紧说道。
皇后笑着说:“倒是个伶俐孩子,会说话。”她又细细地看了看钟意,对旁边的德妃说道,“德妃,你看像不像?”
钟意这才看到原来皇后旁边还坐着德妃,不知怎么的,心里忽然放松了很多,可能是德妃上一次救了她,让她心生安慰吧。
德妃笑道:“还真是有些像。”说完神色就黯然了些,“神宁公主若是还在……”
德妃话没说完,就立即转了话题,问钟意:“你今儿给我们带了什么?听城里都传你那白鹤楼的东西好,让本宫也尝尝鲜,可要好生准备着。”
钟意连忙称是,皇后也没多说什么,就让钟意出去了。
外边早有宫女带着蕙娘和紫烟他们去了厨房,罗成他们拉的材料也安置好了,钟意也不耽搁,立即就开始带着蕙娘他们准备饭菜。
过了约摸三刻钟,宴席准备好了,开始有宫女进厨房往外端菜,又有个宫女过来叫钟意进去。
钟意不免心下惴惴,紫烟和银蝶也很担心,但她们没有资格进去,蕙娘和刘娘子倒也没有别的,都在平平静静地做饭,倒是那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何娘子,脸上已经很难看了。
当下钟意也没空管那么多,只瞥了一眼何娘子,整理下衣裙,就跟着那宫女进去了。
走进吃饭的地方一看,原来来了不少嫔妃,一时间满目的珠翠纱罗,晃得钟意差点花了眼睛,只知道先跪着磕头肯定没错。
被允许起来后,钟意老实地站在一边,偏生德妃又笑着叫她:“钟掌柜,你刚泡的暖心茶着实不错,过来给本宫倒一杯吧。”
钟意受宠若惊,接过宫女递给她的茶壶,也不敢看别人,小心翼翼地给德妃倒了一杯,又站在后边不吭声了。
这时候有个人说道:“姐姐,这就是那白鹤楼的女掌柜吗?虽然年轻,却自有一股风|流态度,不是这股风|流,怕是也打理不好偌大酒楼。”
钟意大着胆子看了说话的人一眼,嗯,是个不认识的女子,看服饰,倒是挺清淡的,和满屋子的粉色绯色比,她倒穿了身蓝色的衣裙,气质一下子就出众起来了。只是这身衣服,也看不出来是什么品级。
就听到德妃笑道:“庄嫔倒是好眼光,才刚我还和皇后娘娘说,这女孩子有点像某个人呢。”
钟意这才明白原来那女子是庄嫔,忽然眼角余光又看到皇后娘娘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她是在对德妃总说她像谁感到不满吗?
上一次皇上也说她像一个人,叫“宁儿”?看来就是今天德妃说的这个神宁公主了。
也不知道是谁,是皇帝的姐姐还是女儿?
但管她是谁呢,钟意端着茶壶,老实地低头在后边站着,她可不想揽事。
庄嫔似乎也看到了皇后的不满,所以就用别的话把德妃的话搪塞了过去,一时又有个人叫钟意去倒茶,钟意一看,是丽嫔。
今天丽嫔穿得实在是对得起这个“丽”字,打扮得珠光宝气,光彩夺目,就是连端坐在正中的皇后娘娘,也几乎被她比了下去。穿着一件杨妃色的裙衫,更显得脸蛋娇娇嫩嫩,明艳一时。
钟意走到丽嫔身边,看到丽嫔竟是拿着茶杯让她倒的,这要是倒洒了可怎么得了,于是钟意平静地对丽嫔说:“丽嫔娘娘,茶杯放在小几上就好,民女为娘娘斟茶。”
丽嫔冷笑一声,说道:“这茶确实好喝,也不知你哪里来的方子做出来的。”
钟意继续干巴着声音说:“民女处有一番邦人,他有些异国煮茶的手段,民女根据他的经验,又加以研究,做出了暖心茶,承蒙娘娘夸赞。”
这话说得不卑不亢,丽嫔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由着钟意倒茶。
钟意想把那茶杯拿起来,一手执杯,一手擎壶倒茶,再把茶敬给丽嫔,可丽嫔偏生将胳膊肘拄在那小几上,钟意一时也拿不到那茶杯,只好别别扭扭地歪着身子给丽嫔倒。
刚倒满一壶茶,那丽嫔就胳膊肘一歪,“啊呀”一声,一杯茶,全泼在了自己身上。
“你干的好事!”丽嫔立刻就站着怒喝起来。
钟意心里冷笑一声,干脆地跪着磕起头来。
这丽嫔,我说你是故意害我的,“故意”这两字都嫌轻,简直是赤|裸|裸好不好!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钟意嘴里还是很乖的,这个时候不示弱,要是梗着脖子分辨,岂不是被她拿住了话柄?
刚刚钟意倒茶时就觉得不妙,因为丽嫔的胳膊肘实在很碍事,所以她倒得很慢很慢,慢到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尤其是刚刚那个庄嫔,钟意的眼角余光,看到她正在注视丽嫔和她这里。
立刻有宫女走过来为丽嫔收拾,丽嫔气得柳眉倒竖,一叠声地吩咐来人,要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民女拖出去打死。
钟意一听这话就瘫软在地上,吓得连磕头求饶都不会了。
德妃正在前边与皇后对饮,听到后边闹得有点不像了,又听到丽嫔要打杀钟意,转头一看,钟意已经快厥过去了,就叹口气,对皇后稍微弯弯腰,问道:“臣妾去处置下?”
皇后眼皮也没抬,只是吃她的菜,听德妃说,就说道:“让丽嫔直接出去换衣裳吧,不必再来了。”
这意思就是皇后其实是不待见丽嫔的,不仅不为她做主,连让她回来入席都不肯了。
德妃得到皇后的示意,更明白,于是就起身离席,走到后边,先对伺候丽嫔的宫女说:“赶紧扶你们娘娘去换衣裳,皇后娘娘说了,换完了也不必来了,一会儿我们也散了。”
丽嫔听到皇后这话,气红了脸,当着德妃的面,又不好发作,只得指着钟意说:“这贱人弄坏了我的新裙子,可怎么说!今儿皇后娘娘高兴,我也不好见血,来啊,把她关起来,明天治个以下犯上罪,拖出去打死!”
德妃看了钟意一眼,发现钟意还是傻乎乎地坐在地上,眼睛都有点直了,不免心疼她在花街虽然有很大风光,但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也低,这种场面哪里见得,本想着是抬举她,给她无上荣光,才撺掇着皇后召她进宫,以后这种事,还是少做点吧,要做,也得等除了丽嫔才行。
德妃就说道:“丽嫔妹妹脾气也太大了些,不就是件裙子,又值当什么,就说打说杀的。”
丽嫔一听,柳眉倒竖,指着钟意说道:“上次她开罪于我,侥幸逃脱,不免怀恨于心,这次趁倒茶时折辱于我,这口气不出,我再不活着!”
德妃也挑了眉头,口气也冷了下来:“如此说,丽嫔妹妹是一定要在皇后娘娘的酒席上闹一番了?”
丽嫔看皇后的眼睛往她这里瞟过来,就语塞,不甘心地低声说道:“并没有,只是就算不打杀这个贱人,这口气我如何出的下!来啊,给我掌嘴!”
这下德妃没有言语了,钟意倒茶湿了丽嫔的裙子,被打几个嘴巴,也是无可厚非,她宫里的宫女做错事,为了立威,她也会派人掌嘴的。
正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仗着德妃的品级压丽嫔一头,一旁坐着的庄嫔忽然开口了。
“丽嫔妹妹,那钟氏茶倒得无比小心了,你那玉臂一直压在几子上,茶一倒好,就把那被子拐掉了,又赖得了谁呢?”
德妃看向庄嫔,庄嫔对德妃略微点点头,就又低头喝茶了。
这边丽嫔不提防有人竟看到了她的小动作,一时脸上又红又白,又气又恼,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德妃立刻说道:“庄嫔既看到,就是一场误会,这钟氏也不是有意为之,好了,你既憎恶她,又何必让她给你亲自倒茶,又不是没有使唤的宫人。”
趁丽嫔还在气恼,德妃就让宫女把钟意带下去了,又到前边回席。
皇后这时才开口对丽嫔说道:“陛下以‘仁’治天下,不过是别人倒茶湿了你一条裙子,你就喊打喊杀的,成何体统,是要百姓以为我们天家是那桀纣之流吗?”
这话说得太重了,丽嫔不敢接,只得拖着湿漉漉的裙子出来下跪,说不敢。
“不敢就好,你回去换衣裳,不必再出来。”皇后又垂下眼皮子了,钟意刚刚在暖阁里看得那种温婉,丽嫔可一丝也没看到,只看到一个不怒自威的正宫娘娘。
丽嫔用计失败,又羞又恼地回她的宜昌殿换衣裳了,厨房这边,钟意缓过来,又有德妃的宫女,就是上次见过一面的荷珠,过来给她传话,说德妃说了,让她不用害怕,伺候完这顿饭就会回去。
荷珠又悄声对钟意说:“一会儿有个小禄子的太监来找你,会给你些东西,算是德妃娘娘给你的一些补偿。”
钟意连忙说不敢,劳娘娘费心,荷珠只抿嘴一笑,握了握钟意的手,让她放心,就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