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病倒后二十日, 天极宫百官集会, 太子居上位,丞相主持,气氛肃穆。
这二十日间, 朝野上下都接受了一个事实, 就是皇帝已经无法掌控朝局,必须由太子监国。太子, 本就是早早就立下的储君,这些年来一直用心培养,因此朝中大臣对太子监国一事并无异议。
只是朝中的局势依然变得十分紧张,人人都在这时候有自己的算盘。太子这次监国, 是真正的大权在握,离登基也就一步之遥, 看做是一次“小登基”也未尝不可。等太子真正登基之后, 朝中格局早就定下了,未必会大改。真正的变化就看此时,看太子倚重谁, 放弃谁。谁也不想放弃这个机会,抬高自己,打压政敌。
姚丞相私下见李修致, 乔煦,将他们捏在一起就是这个道理,他要维持这其中的平稳和平衡。最重要的是防止顾家再起。
幸好太子目前都没有宽大顾皇后的意思,对顾家人也没有特别照拂。
大朝会上, 太子对六部官员都下了旨意。要求各部厘清冗务,不可拖延。六部之外,明年科举,暂定仍会举行。京中仍要加强守备,和城中宵禁,减少案件和火灾。
大理寺的案子,太子也当众问起了。
大理寺卿被太子点到的时候,乔煦心中咯噔一下,他这时候真怕太子单独问起丰城行宫的案子。虽然姚丞相已经和他说过,太子在大朝会上的议题中,没有这个案子。他还是不可抑止地紧张。
幸好太子只是问大理寺案件的数量和死刑数量。大理寺卿禀了数字。太子催促他们,那些悬而未决的案子,尽快解决,但不可造成冤案。
大理寺卿领命。太子又道:“皇帝正在病重,眼看秋决就要到了,为皇帝祈福,今年秋决延迟一年。”
听太子没有提起丰城行宫案,乔煦这才渐渐心情平静。只要熬过这一关,乔家就能慢慢调整恢复,就还有机会赢回太子的信任。
他正这么想着,就听太子道:“只有一件案子,孤必须要在大朝会上问一遍。”
太子这一句,不仅乔煦一颗心提起来,就连姚丞相都有些吃惊,因为之前商议的时候说好了在朝会上不提具体的案子,他抬起头:“殿下……”
太子向姚丞相伸出手,掌心向下压了压,示意丞相不要打断他。姚丞相只能把话吞了下去,大朝会正是太子立威的时候,姚丞相也不敢忤逆。
太子又看了一眼燕王萧广逸。萧广逸正站得笔直,只是垂着眼睛,面上神色平静。
“孤要问的就是不久前在大理寺的毒杀案,用山茄子毒死大理寺中的犯人。虽然仅仅死了一人,但这是在大理寺中作案,毒杀私刑,前所未有,骇人听闻!此案若不查清,大理寺中只怕今后冤魂不断。”
大理寺卿一听太子这话,立刻跪下,信誓旦旦,一定迅速查清此案。他铿锵有力地保证完,殿上只是一片安静——太子没有立刻说话。
在这寂静中,乔煦连口水都不敢咽,他只能慢慢放缓呼吸,才能将自己发出的声音压到最低。
片刻之后,太子才道:“好。刑狱大事孤交给你了,不要让孤失望。”
朝中众臣没有人不知道这案子。大家都在揣摩,太子单独唯一提起这案子,到底是因为顾家,还是因为燕王。
姚丞相心中最清楚这段时日,燕王做了多少事情,在太子身边建言多少。这么一个人,对太子影响极大。
姚丞相原以为太子年轻,这一年多来又远离政务,皇帝乍然倒下,太子监国,会一时摸不着头脑,他作为老臣重臣,才是太子真正该倚重的。
没想到燕王在太子身边,两个人许多事情处理得像模像样,他甚至很难挑出错。
有时候,朝堂与后宫有相似之处,都要争夺帝王的心。可帝王的心只有那么大,谁先占住了谁就是赢家。
燕王与太子一起长大,手足情深,若是长留京中,只怕权势日盛……
姚丞相也看了一眼燕王。只见燕王虽然年轻,却别有一番沉稳气度,在这大朝会上,站于一旁,冷静从容。这样一个人物,若政见相同时候还好,若哪一天看法相左,该是多大的威胁?
大朝会快结束时候,太子又点名了几个宗亲,对他们这次在皇帝病重时候的表现多有赞赏。其中就有燕王。
然后太子话头一转:“只是燕王封地在宁州,此为父皇所赐,孤不敢轻易更改。如今朝局已定,燕王一个月后就该回宁州,守护封地。”
燕王萧广逸上前,并无二话,只是应是并谢恩。
姚丞相一怔,他原还担心着太子要留燕王在京中,没想到太子竟然当众宣布燕王回宁州的事情。
他转念一想就明白了。燕王这样的,是皇帝的亲儿子,最近又出了这么多力,都老实回宁州了。其他亲王郡王岂有赖在京中不走的道理。
太子在朝会上,事前没有与姚丞相商量就说的两件事情,都与燕王有关。姚丞相琢磨不透这事情,虽然结果对他来说算是好事。
大朝会一结束,太子也疲惫透了。他这时候谁也不想见,只是回去休息,然后换了衣服,去看了看皇帝的情形。
萧广逸刚从大朝会上下来,就被他二哥齐王拽住。齐王才刚赶回京中,只来得及参加大朝会,就听到萧广逸要回封地的事情。既然萧广逸回去,他又怎么好久留。
齐王对萧广逸笑道:“你啊,我也不知道该说你是太老实,还是太明哲保身了。”
若说齐王本来有什么想法,经过这大朝会也都打消了。太子地位太稳固,又有这么多大臣在一旁辅佐。他回来晚了,根本插不上话。怪就怪皇帝本来就不宠爱他,连萧广逸都不如,七皇子的百日宴都没召他回来。
萧广逸微笑道:“二哥,将来你还是可以时常回京的。只是太子如今繁忙,恐怕不能陪你。”
齐王摇头:“那你陪我喝酒吧。”
他邀燕王一定要在临行前抽空去他在京中的王府,兄弟两个聚一聚。
大朝会之后,宫禁减少了一部分,允许一些宫人领令牌出入,但仍不许携带东西入宫。
另外入宫陪伴的太子妃母亲,贵妃母亲都可以出宫了。
乔简简送走母亲的时候,十分惆怅。她终于出了月子,身体也比之前好了些,但精神上消沉了许多,总是提不起劲,这么多天没见到太子,要是往常她一定十分想念了,但如今她只觉得习惯了。这样她一个人在宫中也挺好,她让乳娘一直在她的面前,这样她就能一直看着女儿初初了。
乔母对乔简简这样,自然是担心不已。但是没有办法,她必须出宫了。乔家也有许多事情要等着她,她还得把自己在宫中看到的,听到的,都告诉丈夫乔煦,才能帮助乔家。
“简简……你要记着,你是太子妃,太子只是一时冷落你。人生还长,你不要因为这一时的不快就彻底放弃。太子是个良善的人,光凭这一点,你就比很多宫妃幸运太多了。”乔母临走时候这么安慰乔简简。
乔简简道:“我原来心中常常忐忑,犹豫,如今倒不会了。”
她原来总怕自己做得不好,做得不够。但经过大事她才知道,原来她做得不好,太子可以直接找其他人代替她来做。她做不好,并不会有什么天塌下来的事情发生。
想想也是,宫中这么大,哪缺能人呢?
她不想让母亲太过担心,只是微笑道:“这样也好。我自己心里也自在多了,不用那么拘束了。”
大朝会之后第二日,太子终于回了一趟东宫。乔简简向他行礼,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但她起身的一瞬间,萧重钧与她目光相触,她的眼神躲过了他,萧重钧就知道,她的心中是永远不会忘记这段时候了。
大朝会之后几日,燕王夫妇又从同德殿搬回了在京中的王府。清沅回了一趟西顾,见了父母,将大朝会上的事情告诉了父亲顾泽行。
顾泽行听到燕王和清沅一个月后就要回宁州,十分不舍,但他知道,京中是非地,不宜久留。他也告诉清沅,等丰城行宫的案子一了,他们就会回老家。
这样一来,大家天南地北,又要分开了。清沅忍不住落泪。她一想到将来不知道还能再见几回父母,心里就难过。
顾泽行安慰她:“你与燕王平安,就是最大的好事。我们做父母的,也该知足了。”
隔日,萧广逸应二哥邀约,去了他府上。清沅知道齐王回来,特意打听问了许宁馨有没有跟着回来,一问才知道齐王竟真带了许宁馨。清沅念着当初几个伴读,如今都不在京中,只许宁馨回来,她就特意让人送了些东西去给许宁馨,也算好过一场。
萧广逸与齐王小酌一番,齐王喝了酒,话就多,道:“最近京中有一桩传闻,不知道四弟听说没有……”
萧广逸道:“近来京中传闻很多,二哥不必相信,多是捏造。”
齐王看了他一眼,道:“这么说的好像你已经都听过一样。”
萧广逸听他这想说又不说,像憋着等他来问的坏样,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只淡淡道:“我向来不信这些传闻。二哥,你我都在宫中长大,难道还不知道宫中是怎么回事,还要听民间的传闻么?”
齐王咕哝了一声:“如此说来,这桩传闻,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这边许宁馨收到了燕王妃送她的礼物,虽不算十分贵重,但到底是王妃所赠,许宁馨在府中顿时感觉十分有面子,竟然亲自去了燕王府向清沅道谢。
清沅再见宁馨,亦是感慨。许宁馨已经生下一子,比从前圆润了些,气色也好。两人说了些以前的旧事,又说起棠婳的近况,说棠婳也已经生了孩子。宁馨就催清沅,也该快点给燕王生个孩子。
如此随便聊了聊,喝了一道茶,清沅这边事多,说不能陪宁馨慢慢聊了,意思是要送客。
宁馨忽然道:“京中这几日,都在传你的话。”
清沅一顿,不由就问:“什么?”
宁馨在她耳边道:“你与太子,后来真没有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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