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大节, 太子替皇帝祭天, 之后在天极宫接受百官拜贺。
皇帝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出现在群臣眼前,众人已经习惯了太子主政。朝会之后,太子将丞相等几位重臣留下, 宗室中是燕王与几位老郡王。
萧广逸不想太绕弯子, 直接就说了父皇身体虽然有好转,但现在看来, 即便好转也是有限,已经不可能主持朝政。
他这话一出,姚丞相心就定了。他之前一直怕太子犹豫,又不想自己提这事情。既然燕王开了口, 那请太子登基的事情就顺当多了。
果然众人都纷纷附和,说原来还指望皇帝能说话之后能渐渐理事, 没想到皇帝醒来了, 能说话了,却连这几年的事情都弄不清楚了。
众人一番商议,就纷纷跪下, 请太子登基,是为顺应天地民心。
太子先推辞一番,姚丞相已经流下泪来, 只道太子若不登基,他与百官都难安心。
众人又尽力夸了一番太子这一年来摄政的政绩。姚丞相说朝堂平静,天下清明,御史说百官在太子督促下比从前勤勉。大理寺说去年一年没有一件冤假错案。萧广逸也说边境消息更加通达, 防备稳固。
这一场戏还是要做足的,太子只说事关重大,等年后再说,今日先议到此处。
姚丞相一看太子这态度,就知道这事情是准了。他倒没什么,他已经位极人臣了,只是懊悔没趁这好机会推出自己的一个学生,若是早揣测到太子的心思是想尽快登基,那他的学生在这时候第一提出皇帝退位太子登基的提议,又能脱颖而出。
这个机会又被燕王白白占去了。若这事情是燕王自己琢磨出来的,那燕王对太子的心思已经揣摩到一个可怕的程度。若这事情是太子对燕王暗示的,那就证明在太子心中,燕王才是真正的自己人。
不管那样,都让姚丞相得仔细留意燕王。
冬至朝会之后,朝中果然开始了一波又一波的风声,很快百官纷纷上书请求太子登基。太子沉默了几日,终于发了一道诏书,谦虚了一番但也算是大大方方应承了下来。
此事一定,朝廷内外都十分振奋。太子很快就命朝中几位学士拟皇帝的退位诏书——皇帝自己已经神智不清,退位诏书只能由朝臣代笔。
比朝臣心情更清爽的,就是顾皇后。眼看大事已定,再过几个月她就会成为太后,事情就对她越发有利,她需要的只是耐心。
眼下她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阻止乔简简这个太子妃成为皇后。
腊八时候,顾皇后在天极宫办了一场小宴,说是小宴,请的人其实并不少,而且个个有头有脸。顾皇后,安平,太子妃,燕王妃,另有寿真公主和怀恩县主,康王妃等几位宗室里辈分高的老王妃,宫中的老太妃。
顾皇后要清沅一早就来帮忙。她与清沅一同用了朝食,又与她说话。自从清沅回京之后,顾皇后就常常召她,既是笼络他们夫妇,也是因为清沅姓顾,同为顾家女子,顾皇后对清沅比对别的小辈更关注些。
清沅在顾皇后面前,面上有说有笑,实则小心应对。她嫁给萧广逸去宁州之前,最后一次与顾皇后见面,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顾皇后还没有被关进两仪宫。清沅还在她面前装得够了,才让她相信是燕王缠着她,她才嫁燕王的。
只是如今再回来,顾皇后没问过当年这话了。也许是因为燕王如今有了兵权,在宁州颇有建树,顾皇后也不觉得一个成婚几年还有了孩子的王妃还能有什么别的想头。
清沅也乐得蒙混过关,只是面上仍对顾皇后殷勤。
这边宫人捧了宫中新做的镯子给皇后看。顾皇后要清沅帮她挑,清沅知道顾皇后的喜好,很快挑好了两支。
顾皇后一见,就微笑道:“你果然不同,明明没在我身边住多久,却是最懂我的。我记得从前你侍奉我用茶,也是恰到好处——安平都没有你这样的贴心。”
清沅心道,上辈子她在顾皇后身边那么些年,不是白做的。
顾皇后又抱怨了安平几句,不过是说她“野”,“不听话”,“爱顶撞人”。清沅笑道:“公主一向灵动,皇后有她在面前也不会闷。”
两人慢慢说话,从些闲杂事情说起,说着说着,顾皇后就提到皇帝退位太子登基,近来的事情只会愈来愈多。
清沅小心地从顾皇后那里套话,道:“娘娘能凑出时间办这一场小宴,也是不容易……”
她知道这场宴席就是顾皇后给太子妃摆的鸿门宴。
顾皇后淡淡道:“所以才要叫你和安平来帮手。你是乖巧,这安平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安平是跑去东宫了。乔简简也知道今日不是好宴,她托安平来,陪她一起去。安平到东宫的时候,乔简简还没梳妆好,她眼泪止不住,宫人也没办法好好给她化妆。
安平一见她这样,也是气她不争气,就道:“你这样做什么?不过是宗室女眷小聚,就把你吓破胆了?”
乔简简摇摇头,她这段时日,时不时就被顾皇后叫到面前去伺候,虽然皇后没有打她骂她,但说的话一句一句比刀子还狠,她只觉得比上刑还痛苦。每次从天极宫回来,她都像被扒了一层皮,甚至回来之后就吐过,今日要在众人面前被顾皇后那样羞辱,她怕自己撑不住就会晕过去。
安平看她这样又可怜,道:“你把心放宽些。这宫中,有时候心大的人才活得好。”
乔简简低声道:“母后说,她宁可把我姐姐留在宫中,都不想再看我的脸……”
安平道:“你这样丧气,才是正如了她的意。你姐姐没名没分的,算是什么,还不是因为你是太子妃,才让母后看到你姐姐?若你不是太子妃,谁知道她是谁。你呀!”
她选了衣服首饰,拉起乔简简,叫宫人给她洗脸,麻利收拾起来。
安平道:“今日这宴席你必须去。你若不去,还不知道母后会对着别人说你什么。”
这边顾皇后又与清沅说到了皇帝的病情和退位的事情。
清沅就问:“父皇已经知道退位的日子了么?”
顾皇后笑了起来:“他知道什么?你们父皇如今什么都不清楚,和他说了也没用。”
即便是清沅也没想到顾皇后打的这主意,压根就不需要告诉皇帝,也不会和皇帝解释。反正皇帝上不了朝。每日就只能在房间里休养,顶多挪腾几步。
她心情好,又与清沅说了许多事情。正说着话,宫人来禀说安平公主与太子妃一同到了。
顾皇后收敛了笑意,淡淡道:“让她们进来。”
清沅一看乔简简,只觉得她短短几日,又瘦了一圈。安平给清沅一个眼色,清沅就先告退了。
过了一会儿,安平和乔简简也从顾皇后面前出来了。乔简简神色还算平静,说是要去准备宴席,就匆匆离开了。安平与清沅悄声道:“我要是怀恩,今日就不该来!她与太子妃两个这么众目睽睽下面对面,该是谁没脸?”
清沅道:“怀恩不来,寿真公主拖也会把她拖来。”
等到中午时候,众人都到了——寿真公主与怀恩公主国果然都来了,宴席也备好了。众人按辈分亲疏入座。
安平坐在顾皇后左手边最近处,按理说太子妃该在皇后身边伺候或是坐在仅次于皇后的地方。但顾皇后让宫人将太子妃的位置挪下去,她亲自召唤:“怀恩,你坐到我面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