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真棒,简直是我精神的领袖。”我敷衍回复,仰脖喝了一大口酒。
这酒真辣,辣的我眼泪直流。
以为味觉都要没有了,没想到成了鬼,味觉倒是保留着。
想到上次掐着自己大腿,感觉不到疼痛。想来身体肌肉应该是死掉了才对,但为什么这口酒喝下去,我的心却那么疼。
窗外狂风大作,将窗帘吹了起来,刮到了旁边。
我忽然感到寂寞了。
孤独一瞬间冲上我的四肢百骸,我擦干眼泪,勉强举起杯子,又给自己灌了一杯酒。
回头看见老人站在月儿身躯的旁边,枯槁一样的手几次想要触碰月儿的脸,却直接从月儿的身体上穿了过去。
我突发奇想,问道:“您对于月儿她妈妈,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呢?”
老人身体一僵,缓缓转过身,看着我说道:“说不上来了,就记得在一个朋友的婚礼上,她是新娘的好姐妹,新娘丢捧花的时候,说希望她能接住这捧花。没想到花丢到了我面前,她站在我旁边。
那时候我看了她一眼,再没能忘记。当时控制不住自己,可能也是喝了点酒,有点上头。我举着那捧花,就问她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她真的很漂亮,要是再有一次机会,我还是会选择跟她在一起。
不过对她来说,我觉得她可能不会愿意再跟我在一起了。”
老人来到我的身边,坐在对面,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像我刚才喝酒一样,猛的灌了一杯。然后一拍桌子,笑道:“好酒!”
“人生……无常。”老人喃喃道,“那时候年轻啊,很多事情根本不会考虑。我觉得她漂亮,就想跟她在一起。但从未想过为了我们的以后去做一些什么样的奋斗,她也年轻,性格很好,从来不会逼迫我。
现在我才知道,她没有说出口的话,并不代表她不会想。你们女人啊,永远就是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不跟人沟通,觉得别人应该是你们肚子里的蛔虫。最后我们走到离婚那一步,她找我谈话的时候,是我这一辈子第二次见过她那么冷静的神色。
第一次是结婚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怀孕了。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她让我别着急,先回家跟父母商量一下,她也回去跟家里人沟通。我家里人当然没意见了,她却因为这个事情跟家里人大吵了一架,搬了出来。
我们因为这个,结婚了。婚后我对她倒也不差,只是一直没想好应该怎么为两个人的生活去奋斗。慢慢的,月儿就出生了。月儿出生以后,她的情绪倒是不太稳定。一会儿好,一会儿差,我们沟通也少了起来。
她第二次跟我如此冷静的谈话的时候,我心中那根弦突然就断了。我知道一切真的无法挽回了,她也坦白告诉我,她喜欢上了自己的老板。老板真的很成熟,很多事情都会帮她做考虑,关键是出手很大方。
我再怎么样是个男人,我只能祝她幸福。等她离开以后,我才意识到这么多年,她根本变成了我生命中,无可分割的一部分。但一切都晚了。”
说着说着,老人趴在桌上,就哭了起来。
我听着也十分不是滋味,但这确实就是人生。
我和云恒用了千年,都磨合不好一段感情。何况人类短短百年,从相识到遇见,相处到分开,更是短暂的就像弹指一瞬间。
几个月,哪怕几年。
在一段生命中,所占的分量,太微不足道了。
很多人通常都是后知后觉,等到分开以后,还要用很长的时间去追悔,去分析,才能明白真正错在哪里。让这段感情失败的原因,是什么。
回忆起我和云恒之间的感情,真的很复杂。
复杂到不属于任何一种关系,无法定位。
但我们彼此都知道,对方对自己的重要。同时,除了云恒,我知道我这辈子都不会爱上另外的一个人。
哪怕多恨云恒,只要他有任何事情,我随时能为他挺身而出。
可矛盾的时候,我也是真正切切的不想同他继续在一起。
“时间到了。”老人沙哑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打乱了我的思绪。
我转头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十点半。
清理好桌面,我把购买来的白色蜡烛点上,然后铺平宣纸,又为新钢笔灌入红色墨水。
“还能拿的起笔吗?”我问。
“当然。”老人莞尔一笑,“死了以后,人间的这些酒,已经无法让我喝醉了。”
我了然的点头,渐渐隐去身形,藏在月儿床头的一个布娃娃里。正好能够看到客厅发生的事情,也不至于太明显。
这还是我这么久第一次隐藏身形躲在别的模具里,没想到看外面发生的事情,竟然看的如此清晰。
想到我之前还是人类的时候,那些跟踪在我身边的鬼……
真不知道那么多日日夜夜都是怎么度过的,想到此,我不由得左顾右盼,感觉就连床底下都开始有了一些奇怪的响声。
我慢慢的控制自己的身形,小小的挪动着整个娃娃,来到了地板上。
长长的发丝卷在床下的木板处,乌溜溜的眼睛反蹭着窗外的路灯,一只女鬼就这么俯身趴在床底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
我被她看的毛骨悚然,浑身一震不自在。
随着“滴——答”的声响,屋外再次狂风大作,女鬼大姐原本还有些癫狂的神色,一瞬间变得萎靡不振。
她朝着床底下再次缩了缩。
“你在怕什么?”我滚到她的身边,问道。
“你这个疯小孩,离我远一点。”女鬼朝我咧嘴,碎刀子一样的牙齿瞬间露了出来。仿佛我只要再不离开,她马上就会把我的脑袋给咬下来。
我也的确不想暴露身份,怏怏离开了床底下,把空位都留给了那个女鬼。
自己迈着小小的步伐,向客厅方向走去。
客厅是黑蒙蒙的,只能看见两根蜡烛在房间里燃烧。
老人的鬼魂已经不知道去哪了,我再次朝着沙发的位置走过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