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阵阵,夏日熏香拂过每一个人的鼻端。
艳色的芍药与牡丹招摇在这一方天地,一身彩衣的女子站在这青石光滑的地面上辗转起舞,莹润发丝上别着月白精致的羽冠。一片白色的翎羽挺翘其间,愈发显得俏皮灵动。
宽大的袖摆里别着巧的熏囊,每每拂袖,便有着清怡醇厚的香味扫来。
不得不,这位女子也是在这件礼服上巧费心机,做足了功夫。
待到最后一折舞步落下,女子才挥下衣袖叠于腰间盈盈的款了一行礼。此刻叶知秋才将视线挪向她的五官,虽不有多绝美,却也绝对能算得上是一个清秀的女子。
年岁多不过十八,正值一个女子最能挥霍盛开的岁月,让人好心羡慕。
叶知秋从头到尾都有在认真的赏析她的舞蹈,不得不,古代的女子的确是有那种令人心醉的本事与气质。每一折舞步都像是在展示最曼妙的身段,蛊惑人心。
古时候女子的舞蹈,她是不会的,所以只能看看别人的再来学习学习,若日后有需要时还不准可以拿来救救急……
叶知秋可不知道她现在的话会不会一语成谶,但是她明白的是,现在可不能分心。
因为该上台表演的闺秀们好像都已经展示的差不多了,估计……就快到她了。
果不其然,叶知秋想法刚一落就听得八角方亭之中传来乾顺的声音,不过这话可不是对着她的,而是针对南沙。
“南王昨日刚迎娶娇妻,那何不如让南王妃来向我们展示一段?”
叶知秋眉峰一挑,呵,果然这做皇帝的就是段位都不一样,字字见血。什么展示一段?不过就是想试试她水的深浅罢了,若是遇上了别人那可能吃瘪;但这次可是遇上了她……那就不准了。
先不这里的人谁都没有接触过戏曲,再者而言,那本来就是一种精髓,浓烈而鲜明的色彩下没有一个人听了会不感到震撼。
况且还更别是这些天天生活在毫无滋味可言古代的寡淡之人?
南沙捻起一抹轻笑,淡淡而答,“自然不容推辞。璟儿,你可愿?”前一句话都还在跟乾顺对话,后一句就扯到了自己身上。叶知秋先是愣了愣,随即才快速的反应起来。
因为这副面貌的性格问题,叶知秋只是略带赧色的了头,朝南沙笑了笑。
裙摆边幅上的青绿色的云纹丝丝扣于锁边上,随着步伐均匀的走动如同春江涟漪一般浮起波澜,生动而灵现。
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叶知秋轻揽广袖云霓,微微一甩水袖往外一抛,眉眼微敛静静然道:“献丑了。”完全没有丝毫对于自己的自称,温柔的嗓音下是毫无感情的空洞。
月白的水袖高高在这一方天地扬起,弧度温软盈盈不泄。腰身微抬,叶知秋踩着冰冷的青石板撑着水袖转了一圈,到末尾水袖猛的一甩,悄然飘地。
在无人回过神时,叶知秋淡淡浅笑,檀口轻启,“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轻柔幽怨的嗓音起先绵绵软软毫无着力,却又仿若带着无限的忧思。
恍若能看见谁家的姑娘凭倚在窗栏上,笑看着底下隐隐低笑的少年风流,婉转而柔美的模样下是对少年郎无端风流红尘的闺怨,春思无处寄予的哀绪。
唱到深处,若忽有琴来相奏。
凤眸轻挑,就看见慕轻语不知何时拿起那把古琴与她相奏。如泉响伶仃一般的清澈琴音裹挟着叶知秋幽怨和柔的声线,渐渐的响彻在这安静的御花园里。
南沙一手捻杯,一手敲着节奏。他是知道叶知秋会做得很好不假,但他也从未曾想到会这么惊艳……虽他并不知道这是种什么形式的表演,但他知道,她若要比,定赢不误。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夏日游,杨花飞絮缀满头。年少轻狂,任意不知羞。为比花容,一身罗裳玉搔首。休言愁。”晕染夏日流金般光彩的水袖轻轻抛起,轻抛水袖惹云霓。裙角在青石板上时高时低的摆弄着。
流衣宽袖,莲步轻踱,她轻轻唱开:“秋日游,落英缤纷花满头。儿郎情深,依依双泪流,恨离愁。”
她记得,她以前初学戏曲的时候,总有一个人坐在底下的台位上静静听着。
而到了此时,她似乎又听到了那人所的话。“叶知秋,你能不能练好一了再让我来听?难听死了,你能不能别唱了,歇会儿先?”
那人,“唱得这么难听,别学戏了,你还是回去学医吧。”
那人还:“你终于不再折磨我耳朵了。”
最开始的时候,她唱的也是这思帝乡,只可惜……最后,当她终于把这首曲儿唱好的时候,他已经不再听她唱了。
婉转缠绵,娇若莺啼的嗓音下徘徊着思帝乡的词曲。她闭了闭眼,手中流苏广袖重重一抛,决绝而哀戚,“秋日游,落英缤纷花满头。儿郎情深,依依双泪流,恨离愁。不忍别,待到山崩水断流。”
臂弯轻挽,水袖叠于手腕,她轻声一笑。莹润柔滑的缎子如同流水一般倾泻而出,薄透的缎面扫过雍容的芍药牡丹,拂过荆棘挂满的树丛枝叶。连带着温婉的腔调也变得哀怨尖利起来。
谁家少年不风流?
她只道那人走后,她的世界再无春夏只余秋冬。
只是不知道,那个世界的他……还好吗?不过就算是不好,她也不在乎了…若是能再来一次,恐怕她再也不会去那家戏园子学戏,那样她就再也不会碰到他。
不会再有那个人为她拿过行头,教她碎步;
不会再有那个人为她戴上旦角花冠,指她抛挑水袖;
也不会有他,出现在她的每一场子戏里,坐在底下的雅座上抱怨唱得难听了……
那个人,只会出现在她的梦境里面,并且再也没有了该预留的位置。“冬日游,似水云雪落满头。”曾经我的春夏秋冬里全是你落雪的眉头,如今却已再了无踪迹。
袖摆漫过皱起的眉头,再一瞬,已经变得再次温和起来。
好像在唱戏的那个人不是她,而是另一场戏。她坐在底下的座位上,看着自己在那里唱着,唱着与她毫不相关的人与事物,唱尽那个人的余生,唱尽她的悲欢离合。
那哽在喉头的最后一句却是怎么也唱不出口,叶知秋低敛眉目,唇角终是捻起了一抹释然的笑意。
“莫是谁家少年不知愁。纵无心,跌入云泥,相看笑不休——”
尾音落下,叶知秋手腕轻抬,将抛出的水袖轻轻的收了回来,唯留下一道白色的流光闪现眼前。对襟绿衣前熨贴着两幅收金丝滚边的落花,白色的衣摆迤逦在光滑润泽的青石板上,繁复而浓重。
叶知秋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唱思帝乡……可能因为这是她所学的第一曲戏吧,人的念旧性真可怕,她竟连什么时候被席卷进去的也不知道。
“献丑了。”依旧是以那句干净利落的开场白结尾,叶知秋眉眼盈盈。将水袖卷进宽大的袖摆中,她转头朝与她合奏了整整一曲的慕轻语颔首致谢,却发现对方不知道在想什么,并没有看向她这边。
叶知秋也并未多做些什么,她明白,这支曲能带给人的遐思有很多,慕轻语的失神确是在情理之中。
当她的结束语出口的时候,才有一部分人回过神来。
当然其间包括乾顺帝和尉迟欢。
“好……真好,朕从未听过这种形式的曲,南王妃,你很厉害。”
乾顺连声称道,面上的欣喜更是止也止不住。看来他是真的很喜欢戏曲,也对,做皇帝的总是考虑的事情要多很多,看起来就要比别人更沧桑,而戏曲很好的能让这一部分人接受。
“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叶知秋刚刚谢了乾顺的礼,转头便听见尉迟欢叫自己。
她微微一愣,柔和的笑起来,“回皇太后,臣妾名唤千尘璟。”
差一就最快成了是叶知秋,不过还好,她最后还能反应过来。以往的尉迟欢是最疼她的,她自然也知道如何才能讨尉迟欢开心。
皇太后尉迟欢最厌恶的便是在其面前装模作样,并且话拐弯抹角。所以叶知秋从方才起,话就一直都很干脆利落,并且毫不拖泥带水。
她知道,尉迟欢会比较喜欢这样的自己。
果然,尉迟欢轻缓的笑了起来,抬起手指让她起身。她笑了笑,“果真是个乖巧的女子,真是讨人喜欢。南儿娶了你倒也是福气。”
叶知秋弯起眼睛笑得很甜,低低的嗔了一句,“哪有啊,皇太后笑了。”
尉迟欢是愈看面前这个丫头愈喜欢,总觉得跟秋儿像极了。自然是打心眼里的喜欢,于是便开口道:“璟丫头,你便与南儿一样叫我母后吧,听着多亲切。”
叶知秋眉梢一动,极为灵巧的甜甜喊了一声,“母后。”
尉迟欢眉眼柔和地看着她应了下来。
是老天都在眷顾她,赐给了她一个可以代替秋儿的乖巧儿媳吗……但是秋儿,你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一声不响的就走了。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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