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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家家一本难念的经

都市夜归人 朱砂 5938 2024-11-17 16:37

  沈固开煤气、点火、架锅、倒油, 在钟乐洋的盯视下煎了鸡蛋和馒头,一边往自己嘴里填一边把多余的整齐码到盘子里, 又从冰箱里翻出火腿切片,最后拿出方便面来:“过两个小时叫你哥起来吃饭。方便面你们自己煮煮。鸡蛋和馒头放在保温锅里, 要是凉了就进微波炉转一转。告诉你哥我出去了,晚上我捎菜回来。”

  钟乐洋眼看自己刚才的话好像对牛弹琴,不禁有点沉不住气:“你什么意思?”

  沈固换上警服:“我去上班,你在家好好呆着,别乱跑叫你哥操心。”钟乐洋的个子跟钟乐岑差不多,都比他矮大半个头,所以他可以稍微低下头看着钟乐洋, 果然那小子有点炸毛了:“我刚才跟你说话呢!你这什么反应?”

  沈固一边往门外走一边慢悠悠地说:“你不是让我想想么?就是想想的反应。”

  钟乐洋气得跳脚:“我非叫我哥搬出去住不可!”

  沈固关上防盗门, 隔着门上的铁栏说:“小声点,别把你哥吵醒了。”

  钟乐洋真想打他一拳,但想想他的身手,勉强忍住了。沈固愉快地下楼, 一路吹着口哨。小屁孩, 毛还没长全呢就教训他?对付这种自以为已经长大的小孩子就只有一个办法——把他当小孩。不过——口哨声慢慢停了下来,沈固微微眯起了眼睛——钟乐洋有句话说在了点子上——“你和我哥是纯朋友?”

  是纯朋友吗?开始的时候肯定是的。因为牌九的缘故,沈固并不反感同性恋者,何况钟乐岑那个人,任何人都会觉得他是个好人,虽然有一点爱钱有一点狡猾有一点太过心软,可是优点真是数也数不清。所以他在冷雨中淋得透湿蜷在他家门口的时候,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他就收留了他,甚至后来看见他租的地方被烧成那样,直接就把人又带回了自己家。沈固敢对天发誓,那时候他真没胡思乱想。可是,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事变了味的呢?好像,好像也是那个晚上吧?他切葱花下面条,厨房里充满饭菜的香味,而旁边有个人在等着饭出锅……这感觉很奇妙。也许这就是所谓“家”的感觉?总之沈固对此很陌生。沈芝云不是不给他做饭,但一般都是他放学回家之前就已经做好,让他自己吃。有时候饭冷了,就自己热一热。沈芝云不愿意跟他一起吃饭,其实她就不怎么愿意看见他,因为沈固长得很像母亲,看见他就会想起自己的女儿,就会伤心。所以这祖孙两人一天顶多见一两次,时间不超过十分钟,对话不超过十句。上大学之后当然住校吃食堂,参军之后当然住宿舍吃食堂,于是所谓厨房这种家庭必需品,沈固很少使用。退役之后倒是用得多了点,可是空荡荡的房子就他一个人和一只猫,无论油在锅里爆得多么响,都爆不出家庭的气氛。

  所以说,自己其实很脆弱?沈固平生头一次有点疑惑。就为了有个人可以一起在厨房里转悠,就——动心了?也不是吧?寂莲酒吧里的钟乐岑,镇定地指挥着所有的人,差点被虎伥附身的男人咬断喉咙,仍然面不改色。说他脾气太软,说他不像个男人,但那一刻,他冷静、镇定、自信……就像在金玉大厦里抱着铜鹤冲向睚眦的那一瞬间,简直耀眼得让人难以呼吸。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打断了沈固的思想,拿起来看看号码,沈固不由笑了笑:正好,他正想去找小黑子,这家伙倒给他打电话了。

  “我说大哥——”小黑子忙得帽子都戴歪了,鼻梁上还有不知从哪里抹来的一道墨水,“我这还想找你帮忙呢,还没张嘴,你倒给我派了一堆任务!”

  沈固安然地坐在他对面:“查人这事,你比我方便。金玉大厦落成那年,七八个月大的婴儿失踪,应该也不会很难查吧?”

  小黑子咬牙切齿:“我就不该认识你!”

  沈固笑笑:“还有那血迹化验呢?”

  小黑子从桌子里摸出一份东西狠狠摔在他眼前:“还说呢!叫化验科的人把我好骂!那是狗血!”

  “狗血?”沈固有几秒钟的怔忡,随即想到了电梯外的那块狗皮,“行了,我的事说完了,你有什么事,说吧。只要我能办得到。”

  小黑子没想到他说得这么郑重其事,推了推帽子瞪着他:“真的?”

  “真的。”沈固点了点头。小黑子顿时眼睛一亮,嘿嘿笑着凑过来:“我说大哥,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沈固笑了笑:“是啊,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说吧。”

  小黑子搓着手,一脸的猥琐相:“其实吧,也不是我……是左队长。他打电话回来,让我问问你,上次他说让你到这边来,你考虑得怎么样?”

  沈固怔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左健上次的提议,对他未尝不是一种诱惑。他爱枪,在部队里被人叫做枪迷,能有重新摸枪的机会,他怎么会不动心?何况八年的铁血生涯,突然成了个家长里短的社区警,这种落差,真的未免太大。

  小黑子这会儿倒拿出了做刑警的敏锐劲儿,往前又凑了凑,嘿嘿笑:“我说,左队长说你从前是神枪手,现在连枪都不摸了,不可惜么?再说了,最近队里伤了好几个,人手真是不够。不然,你先来帮帮忙?”

  沈固看他一眼:“这种也能帮忙?”符合规定么?

  小黑子嘻皮笑脸:“那什么,非常时期么……最近那个文物案子有眉目了,文物贩子想把东西偷渡到日本去——”

  沈固把手一抬:“等等,你违反规定了!”

  小黑子很满意地坐回去:“是啊,所以为了不让我挨骂,你是不是考虑来帮一下忙?好歹都是警察,就说借调一下不为过吧?”

  “是左健的主意吧?”

  “嘿嘿……”

  沈固有点无奈:“你们缺人就到这程度?”

  小黑子正色:“说实话,缺远程狙击手。你知道那批展品要去日本展览吧?文物贩子就准备借这机会浑水摸鱼。那些东西虽说是仿品也值钱,万一真搞成贴身混战,东西还真不好保护。何况你的材料,左队长早就上报局里了,否则我哪能借调得动?”

  沈固心里一动:“去日本?”

  “对!这帮人看中国什么都是好的,什么都想要!他妈的,真要叫这批东西流出去,我看大家也不用要这脸了!”

  沈固默然片刻,点了点头:“好。”

  小黑子顿时来了精神:“那现在就去领枪!今天晚上可能就要行动。”

  沈固想起钟乐岑:“我得打个电话回去说一声。”

  钟乐岑被卧室门开启的吱呀声弄醒了,睁眼就看见钟乐洋的头伸进来:“哥,起来吃饭了。”

  方便面煮一煮还是香喷喷的,特别在饿了的时候。钟乐岑扒着饭问:“沈固呢?”

  钟乐洋眼珠子转了转:“他说有事,晚上不回来吃饭了。哥,天这么好,咱们出去转转呗?你不是说有个什么酒吧要做法事?怎么回事?”

  钟乐岑笑笑:“我一个朋友开的酒吧,原来是片坟地,总是阴气太重。我三个月过去看一次,这样安全些。”

  “那带我去嘛。”

  “……那个地方是……”

  “我知道,不就是gay吧吗?哎我说哥,你就没在那地方找个合意的?”

  钟乐岑脸微微红了:“胡说八道!”

  钟乐洋奸笑:“那你脸红什么?”

  钟乐岑无奈地用筷子敲了他一下:“行了行了,一会跟我一块去吧。既然沈固不回来,咱们在外面吃吧。”

  寂莲这时候一般人不很多,也很安静,往往只有非非调酒碎冰的声音和着低低的音乐。但是今天,钟乐岑还没进门呢,就听见里面传来的钢琴声。门童六点从里面跑出来,小声说:“乐岑哥啊?老板今天心情不好呢。”

  钟乐岑有点诧异:“空华来了?”空华一般都是七点钟之后才会过来。

  六点忧郁地点点头:“乐岑哥,这是——”

  “我弟弟,乐洋。空华怎么了?”

  六点跟钟乐洋打了个招呼,把钟乐岑拉到一边小声说:“听说老板以前那个男朋友从法国回来了……”

  钟乐岑了然地点头。空华的事他们多少都知道一点。大学里空华有一个男朋友,同班同学,好得如胶似漆,毕业之后又进了同一家医院。可就是那么山盟海誓,也敌不过现实——那人在家庭逼婚的压力下去相了亲,认识了一个颇有背景能送他出国进修的女朋友,于是双双去了法国。这其实很可笑,因为空华家里比那个女人更显赫,如果空华不是因为他跟家里闹翻的话,那个时候早就应该在美国了。结果空华后来还是去了美国进修,大概也就是三年的时间,回来自己开了家私人诊所,又开了这家酒吧,虽然和家里关系不再那么僵,但也一直不是太好。钟乐岑和六点他们都是后来才认识空华的,没人知道他以前是什么样子,也没人知道他在美国那三年是怎么过的,只知道空华从去美国的时候开始信佛,而且给自己取了这个“空华”的名字。

  寂莲酒吧有一架钢琴,但是不常用,因为地方太小,所以可怜的三角钢琴大部分时间只有一半身子露在外面,上面还铺了防水桌布,当成非非的新作品展示台用。现在桌布已经掀掉了,琴盖气势磅礴地掀开着,整个酒吧里都回荡着《爱情故事》那带着悲伤的旋律,加上幽暗的灯光,让人禁不住地压抑。小溪也来了,正和非非愁眉苦脸地蹲在吧台边上商议对策,两人看见钟乐岑就连忙跑过来:“乐岑哥你可来了,老板他弹了三个小时了,翻来覆去就这一首曲子,这不是要人命吗?”

  钟乐岑皱起眉。幽暗的灯光里,空华穿着浅蓝色衬衣白色西装坐在银色钢琴旁边,真是一幅养眼的画面,可是和着这反复的旋律,就生生让人背后发寒。非非还在念叨:“哪怕换首曲子换个调也好啊……一会客人就来了,老这么着,谁敢久坐啊?”

  钟乐洋在一边听着,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非非怒瞪他,他却满不在乎地拍拍非非的肩:“有小提琴吗?”

  小提琴还真有,另外还有横笛小号什么的,都是客人放在这里的,为的是来了兴致好自己来一曲,不过不常用,都放在后面的杂物间里。钟乐洋用嫌弃的眼光打量一下非非拿来的小提琴,随手试了试弓,摇了摇头:“这种东西你们也用,真是——”

  非非没好气地说:“有就不错了,请问少爷你要这东西干什么?”

  钟乐洋调一调弦,随口说了一句:“看着就知道了。”琴往肩上一架,和着空华的钢琴声合奏起来。空华微微怔了怔,往这边斜瞥了一眼,手却没停。小提琴明亮的音色和钢琴浑厚的声音协调地缠绕在一起,充满了整个酒吧。钟乐洋一面拉琴,一面慢步朝空华走过去。他走得很慢,从门口到钢琴边上也就几十步,可是他走到空华身边的时候,两人已经把《爱情故事》合奏了三遍。

  非非有点奇怪地抓抓头:“我怎么觉得,这调子好像跟刚才不一样了?”

  钟乐岑只是笑。当然不一样了,在这三遍合奏里,钟乐洋把节奏加快了一倍。想必看过《大腕》的人都会记得那一段哀乐,当指挥把节奏加快三倍的时候,那效果简直是让人惊悚的。钟乐洋虽然没有把节奏加快那么多,但已经足够改变气氛。而空华还沉浸在音乐之中,浑然不觉已经变了调子。

  钟乐洋拉完第四遍《爱情故事》,空华终于察觉到不对,但刚才那种哀伤的气氛已经被冲淡了,他无奈地停下手来。钟乐洋对着他笑:“别停啊,还能再快点呢。”

  钟乐岑笑着过来把弟弟拉回去:“空华,这是我弟弟,乐洋。”

  空华脸上也露出点惊讶的表情:“这就是你那个天师弟弟?”

  钟乐岑早就习惯了这种表情,笑着点了点头:“是啊。他比我厉害多了。乐洋,你把这里好好看看,能不能彻底解决一下?”

  钟乐洋用内行的眼光打量酒吧:“布局还行,就是房间边角里阴气重点,尤其是后面屋子。我得看看,才知道用什么符合适。”

  空华无奈地站起身来:“那就麻烦你了,跟我来吧。”

  非非“钦佩”地看着钟乐洋的背影:“乐岑哥,这真是你弟弟?”

  钟乐岑好笑。既然有弟弟出马,他乐得清闲。非非很狗腿地捧来一杯饮料:“乐岑哥,尝尝这个——天堂雨。”

  钟乐岑把杯子举起来看,浅绿色的液体里浮着一粒粒的金色果肉,果然像是天空落下的雨滴:“果粒橙?”

  “是我手工剥出来的!”非非很不满意,“那种东西我会端上来给顾客喝?”

  钟乐岑仔细地看着:“含酒精的?”他知道自己没酒量。

  非非鼓着腮帮子:“你尝尝嘛!”

  钟乐岑笑笑,刚把杯子凑到嘴边,门外走进一位客人,怀里抱着一个手提袋。钟乐岑的目光瞥过去,酒杯顿住了——那个人他认识,左健。

  左健难以觉察地对钟乐岑微微摇了摇头,径直走到吧台边上:“一杯啤酒。这是什么?”

  钟乐岑没有答话,非非没有看出他们之间的示意,很尽职地回答:“这是我们的新品微量酒精饮料,天堂雨。”

  “看着倒挺漂亮的,给我来一杯。”左健把手提袋放在吧台上,袋口动了动,伸出一个脑袋,长着湿漉漉的小鼻子和圆圆的黑眼睛。小溪一眼看见,惊喜地叫起来:“小狗!”

  “唔噜——”狗从嗓子里发出不悦的声音。左健毫不客气地在狗头上敲了一下,狗老实了。

  小溪对毛茸茸的东西有偏执一般的喜爱,无奈她有哮喘病,家里坚决不让养宠物。现在看见一只狗,眼睛都直了:“是博美犬吗?哎呀真可爱!”

  狗把头缩回去,不愿意人摸它。左健却把袋子直接推给小溪:“小姐喜欢狗?”

  钟乐岑没心思去听小溪回答了些什么。他已经看见有人在酒吧门口晃动,还有两个人走了进来。他记得沈固说过左健可能是去执行任务了,那么这些人……

  “天堂雨”上来了,左健喝了一口,点点头:“味道不错,就是甜了点。”

  非非立刻摸出个本子:“是吗?可能是果肉糖分太大,要改进。”

  狗被小溪摸得不耐烦,嗓子里又呜呜噜噜起来,左健随手在它头上又敲一下:“我得去对面药店一下,人家可能不让带宠物进去,能在这里寄存一下吗?”

  小溪玩得正高兴,头也不抬地回答:“可以呀。”

  左健道了谢,抽出一张钞票放在柜台上,起身时看了钟乐岑一眼,走出了酒吧。他一走,那两个人立刻走到吧台边上,粗暴地把狗和袋子一起拽过去,伸手就翻。非非叫起来:“你们干什么翻别人的东西?”

  钟乐岑轻轻拉了一下非非,伸手把开始龇牙的狗也抱过来。那两人在袋子里没翻出什么,又把钞票也拿起来仔细对着灯光看,最后一无所获地转身走了。钟乐岑抱着狗看着他们,手指伸进蓬松的狗毛,狗配合地把一条后腿抬起来,于是钟乐岑在狗腿根部的窝里摸到一个小小的纸卷。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把它拿出来而是去摸手机,一摸却摸了个空:“我的手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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