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时间生活在窘迫不堪的压力下, 让人几乎快遗忘以前的生活。颜槿和林汐语对安全点情况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以至于当她们的列车驶入布克行政区列车站后, 都十分惊诧。

　　布克行政区的作为菲诺城的行政中心, 带动了附近的商业发展，以前就足够繁华。这里的列车站比竞技馆站要大出一倍，修建成螺旋向上的dna形状，每一层都有列车道通往不同街面、不同方向。

　　如今近半数列车道是空着的, 但整个列车站大厅依旧十分繁忙, 不断有列车进入或离开，列车站内的地面上堆满物资, 机械臂和传送带星罗棋布, 操作人员和协助搬运员来来去去, 井然有序，若不是有大量身穿制服手持武器的国民护卫队穿插其中，以及列车驶入时穿过的那三道各有五米厚的防御覆甲, 竟然会给人一种还是从前的错觉,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列车停稳, 列车门却没有开启。隔了好一会儿, 有三架巡逻机无声无息飞来, 分别悬停在门前, 列车门的位置绽开一个手臂粗细的孔洞，补给队员们撩起衣袖，逐一把手臂探出孔洞。

　　其中一架巡逻机下方悬挂的圆形柱体弹出针头，开始采集车内人员的血样。

　　外出归来始终不动如山的军人们脸色个个都透出无法遮盖的紧张, 紧盯着门外的巡逻机，直到机身上闪过一串绿灯，他们才如释重负，松了口气的模样。

　　林汐语打量巡逻机：“张军士长，现在可以快速检测出病毒携带体吗？潜伏期也能检测？”

　　“你们也遇到过？能活下来运气真不错。”张佩德对林汐语提出的潜伏期论调没有反驳，低哼一声，“几个月了，假如连检测病毒都做不到的话，还养着医疗署和研究部那帮人干什么？”

　　“张军士长，注意你的言辞。费星，把他们安排好。”

　　罗鹏举从张佩德坚持带林汐语她们回安全点后，就面沉如水，在张佩德从德蒙酒店里再带出其他幸存者后，他更是面如锅底，不发一语。列车门这时候正好开启，罗鹏举手向前摊：“请吧，你还欠傅军士长一个解释。”

　　张佩德睨了罗鹏举一眼，径直下车。一行人鱼贯而下，林汐语走到滕泽元身边，柔声问他：“张军士长会怎么样？

　　滕泽元：“不知道，长官的确违反了命令。哎，还能怎么样，反正现在是不敢拿我们开刀的。”

　　林汐语：“我们刚到这里也不熟悉。如果可以，张军士长平安的话，能告知我们一声吗？谢谢。”

　　滕泽元点头：“没问题。安全点的日常事务是由行政系统的国民护卫队负责的，我们没权利插手。反正……这里虽说没德蒙酒店那么乱，也不会太太平，你们几个小心。”

　　他说完露出个笑容，肌肉扯动时拉扯到脸上的伤口，忍不住呲牙，看了眼站在林汐语背后的颜槿，嘀咕一声：“……好像错了，该小心的是他们才对。”

　　搬运物资的队伍已经到来，滕泽元几个需要共同核对帮忙。林汐语她们只能跟着费星和另一个护卫队员，乘坐电梯下到大厅。

　　大厅里的士兵们看到跟在费星背后的人，好些多给了几个眼光，却没有露出特别惊讶的表情，看来补给队伍抗命带回幸存者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队伍在大厅里再次分组，尹颂肯定需要治疗，其他从酒店里找到的人也遭受过不同程度的虐待，身体带伤，最后只余下颜槿她们四个不愿前往医院，由费星直接领往安置区。

　　离开列车站后，回来灾难前的既视感愈发强烈。颜槿她们本以为安全点里一定会人满为患，街道楼宇里处处塞满了人，不想车站外的街道却是空空如也，半空中巡逻机来回巡视，有人匆匆路过，会对身着护卫队服装的费星挤出谄媚的笑容，却在低下头时，笑容尽敛，露出一丝憎恶和畏惧。

　　安置区离列车站其实不远，步行了三四分钟就到达。严格说来，安置区似乎并不是指某个区域，而是泛指街道中央临时筑起的建筑。颜槿和林汐语她们转过列车站转角后，原本空荡的街道骤然消失，原本用于行人行走的地方多出了一层层犹如蜂巢的物体。蜂巢显然是用液态玻璃建成，表面被阳光照射，还泛出玻璃特有的亮光。

　　‘蜂巢’周边还有一道围墙，前后都有门，如今门大大敞开，一名护卫队员面无表情地手持武器站在门前。

　　费星迎上去：“马槐，今天你值班？”

　　马槐行个军礼：“对。新来的？你们二队胆子不小啊。”

　　费星耸肩：“张佩德非要带回来，他说责任他担。长官都这么说了，我们能怎么办？几个小姑娘，怕吓着她们，我先带她们进去看看。”

　　马槐心照不宣的露出个笑容：“请便。”

　　当进入大门后的刹那，颜槿还以为她们回到了安定区。

　　联邦的城市土地金贵，即便是行政中心区的街道也不宽。‘蜂巢’是由液态玻璃浇筑成的一根根长方体作为基本结构组建，长方体中空，长宽各一米左右。颜槿和林汐语一路走过，部分长方体两侧有各种物体遮挡，看不清内里，有的却大敞开来，从一端可以看到另一端。长方体内部空空如也，没有任何家具，每个长方体里基本都住了四五个人，里面的空间显然不足以站立，他们或蜷坐或躺平，听到声音时把头探出长方体外狭窄得只能侧身行走的过道，或麻木或愤恨或兴奋地打量下方经过的人。

　　林汐语粗略数了一遍，长方体大约有七层，加上人的重量和里面其他物品，差不多是液态玻璃能承受的最大压力。

　　连街道中心都能利用成这样，两边的楼房自不用说，看来禁止再接受幸存者的命令也情有可原，物资且不说，单是布克区的空间承载力就已经到达极限。

　　“你们也看到了，这地方住起来肯定不舒服。”费星领着四人走了一小段，终于停下，靠墙站住。林汐语笑容柔和如故，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并不意外，颜槿神情漠然，一言不发，只是一脸乌云将至的阴沉。

　　“我只是想帮帮你们。”费星摊手，“不过你们也该知道要收获就得有付出，我没强迫你们的意思，嗯……十天怎么样？我可以给你们找个更舒服的地方。”

　　于柯似笑非笑：“我们四个？”

　　费星笑容满面：“你们都愿意当然好，住一起有照应，你一个也行，谁付出给谁换，我很公平。”

　　于柯：“如果我们不愿意呢？”

　　费星：“我说了，我没强迫的意思。难道你们以为我还愁没女人投怀送抱？你叫于柯是吧，是我喜欢的类型。你们拒绝了我，住在这难道躲得过其他人？我们人手不足，杀人抢劫外的事情可顾不上。不就是那回事，能有什么损失。”

　　费星直白得近乎诚恳，于柯简直无言以对。他的声音不小，上方的柱体里嘘声传来，他掏出激光刀柄，朝上虚晃一下，那些伸出来的脑袋又缩了回去。

　　林汐语揽住颜槿的胳膊：“长官，我们今天很累了。让我们考虑一下行吗？”

　　费星表现得成竹在胸：“可以。”

　　费星和马槐联系后，领着四人又走了一段，手指上方：“第五层，你们运气真不错，今天刚空出来一个位置，消过毒了。这里上下都不方便，宝贝儿们可要小心点，摔坏了我心疼。每天八点，去和平广场领当天的食物和水，入口旁边刻着号码，叫到你们的号码再去，平时最好别乱跑。想找我就去找你们区执勤的护卫队员，我先走了。”

　　费星交代完毕，真的转身就走。于柯没想到他这么好打发，反倒有些诧异：“他是笃定我们会答应？”

　　林汐语：“你想答应？”

　　于柯轻撇嘴角，抬腿往上爬去：“可算了吧，我没揍他一顿，已经很给他面子了。光涵，你眼睛肿成一条缝了，还看得见路吗？别扯我裤子！”

　　如费星所言，这个安置区，既不舒适，更谈不上隐私。

　　她们住的这个隔间里空空如也，上一个人的物品不知道是被抛掉还是被其他人瓜分了，里面一无所有。构成柱体的液态玻璃是不能调整的黑色，隔断了上下左右的视线，却隔不开各种声音。颜槿和林汐语找出毛巾卡在两侧，权作门帘，只是这样一来，柱体里顿时漆黑一片，白昼也如黑夜。

　　光涵哭累了，也不管地面硬不硬，倒头就睡。于柯靠在柱体边缘，手指掀开毛巾的一条缝隙，看向外面。

　　她这一辈子都在努力逃出安定区的那种氛围，却没想到兜兜转转，最终回到的地方连安定区都不如。

　　真的置身其中后，才能明白狭窄空间和黑暗带来的压抑，于柯总算明白费星为什么胜券在握的样子，看来他类似的交易不会是第一笔，更不会是最后一笔，至于会不会兑现，现在秩序和资源由国民护卫队全面掌控，谁又敢去争辩？

　　光涵发出轻轻的呼噜声，可能是感觉到冷，往她的腿边拱了拱。于柯低头，其实看不清光涵的睡颜，眼中却流露出些微羡慕。

　　她有的时候真的很羡慕光涵，活得简单又自我，喜欢就笑，伤心就哭，累了就睡，不需要考虑未知的前路。

　　现在看来，这个所谓的安全点，或许是另一个德蒙酒店的轮回，如果她们不设法尽快拿到想要的物资离开，只会重蹈覆辙。

　　下一次，于柯不知道她们还有没有足够好的运气，能够全身而退。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往事情牵、墨蓝、朝左、于归的投喂，啾啾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