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朝有个颇有盛名的“东篱圃”,是一处花苑。顾名思义,此苑只有菊花。
东篱圃的主人姓杨名忠,此人算是书香门地出身,家境富裕,好容易在而立之后才中了举子。也懒得再考进士,直接花了银两,捐了个从六品闲职。可没料到十年前,他美貌惊人的小女儿选秀入宫后,备受宠爱,第二年更是顺利生下五皇子,被封为慧妃。他也便慢慢升至从三品,到是不像以前那么闲,但能管的事又着实不多。
东篱圃自初建时,便有各路人马寻来各式名贵花种,皇帝听闻后也赏赐了不少。待到落成,竟已是满院名菊。
东篱圃不止名贵品种繁多,不亚于皇宫所藏,还别出心裁在花园小径一侧的坡地上种植了大片普通黄菊,每每此季,菊花怒放如同花海,煞是壮观。在径中走过,身上必沾染雅香。
每年菊花花期时,少不得有人会借此地来举办各式宴会。杨大人乐在其中,东篱圃也就成了他“广结人脉”之地。
凤小姐的赏花宴就设在此。这是她今年第一次办宴,自然地点与形式都十分隆重,算是“回归”。
京城大半贵女与新嫁贵妇都收到了贴子,包括一向与凤小姐交好的,颇具才名的七公主。大家均盛装打扮,带着贴身丫鬟前来。
满园的名菊与满园的贵女们纷纷在十月的晴朗天空下争芳竟艳。
但是,这样的宴会绝对不止是如花的贵女们交际的宴会。它的微妙只可意会不能言传。
吏部高令史的嫡长女高宝珠算不得与凤小姐交好,只是在一些常规的宴会中遇过,她费劲心思攀交,好在凤小姐在场面上对她并不冷淡,甚至有些许热情。但之后她也不好私下讨好。到底她的身份差了太多,少了资格。
此次凤小姐的赏花宴竟下了专门的贴子邀请了她,她很有些吃惊。高夫人压着兴奋为她裁衣购首饰的忙活了十几天。当天高宝珠带着两个丫鬟离府前,高夫人又千叮咛万嘱咐的交待,一定要想法与凤小姐交好。
高宝珠自然是明白的,可以说她从来就明白自己的命运。
东篱圃花园里,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喝茶吃点心,少不得要面红耳赤地小声议论着哪家的女儿订了哪家的亲。
凤小姐的丫鬟梅儿说起了在庙里听着香客说起的一个悲事:有户人家,在女儿没及笄前就订给一个富户,但女儿及笄之后,有个官家少爷相中了她,想娶为妻室。这户人家心下一算计,竟偷偷应了,然后想暗中退掉富户的亲事。可富户不愿意,最后事情败露,结果富户与少爷都弃了娶那女子的心。那女子品性高洁,知道家人瞒着她如此作为,竟投了河以全名节。
贵女们便就此事议论了起来。说是可怜了那女子,最是无辜。又说是那户人家也是,订了亲就不要悔亲,要么就干脆不要急着订,一家有女百家求,多留两年怕什么。
周朝现在无战乱,条件稍好的,哪家的女儿不是留到满了十七、八岁才嫁人啊。当然,亲事会提前一两年议定。更何况贵女圈了。只是她们议亲的时间有早有晚,各有目的。
高宝珠听了此故事,心中唏嘘。
宴会行到一半时,贵女们又开始议论赞美凤小姐入庙为太祖母祈福,又因母亲身体不适,回府伺疾,但每日为太祖母跪抄孝经两个时辰,直到满三百篇……
凤小姐温婉的说:“我是得以明白,尽孝当在身边才是真孝。其实说起来,还是宝珠姐姐的行为点拨我了。我在庙中时,听闻宝珠曾为祖父之病,精心伺疾,又每夜在家中的佛堂祈福,佛祖果真被她的孝心所感,十日后,她祖父身体大好……”
就这样,高宝珠孝举被凤小姐当众抛了出来,又引得众人议论纷纷。
宴会临要结束时,她与凤小姐已同好友一般亲密。
高宝珠回府后,就被高夫人叫去,细细问了宴中发生的一切事情。高宝珠一一回答了。
高令史回府后,高夫人十分兴奋地说了许多,最后说:“怪不得凤小姐下贴,是因为宝珠的孝举呢。凤小姐也是至孝之人。这个宴会后,宝珠的孝举怕就传出去了,所以,她的亲事不能急。”
高令史听闻后,细细问了许久,面有喜色地说道:“宝珠的亲事啊,真不能急。”
凤小姐的宴会上其实还发生了一件事情,但这事无人得知。
宴会结束之后,送走了一众贵女,凤小姐最后才送七公主,低声私语:“雅儿,东篱圃一直颇有盛名,是达官贵人最心悦的聚集办宴之地。但其实若是真按本心,我是不愿意在此处的,到底是哗众取宠了些。此处的花,名贵是名贵,但终归是用银子能买得到的……”凤小姐微微一笑便嘎然而止。
七公主深以为然,低声回答:“仙儿通透,一眼就看明白了,其实东篱圃真算不得什么。要我说,三哥自己亲手培育的那些菊花才是真正的举世无双,稀世珍品呢。”
凤小姐面露吃惊之色:“三皇子竟有这等才能?却如此低调不为人所知。”
“对于皇子来说,这正是玩物丧志,只是三哥那身子骨,能有个喜好也是好事……”七公主叹了一气,索性拉着凤小姐在院中的凉亭里坐了下来,交头私语着。两人直说到暮色四合,才出了东篱圃,各自回府。
七公主与三皇子的情谊,多数人都知道,七公主和三皇子母族并不强大,两人的娘亲在入宫前就交好,入了宫后更是携手前进,相助相帮。自然,她与三皇子的情感也颇为深厚。
*
莫菲的捶声与以往又有不同。这五天,她把那一大匣子的百年黄精嚼了一半,恢复了元气,并且更甚从前。百年份的黄精的纯净灵气让她眉眼间越发温和。
永明又守在了锻造房中,交了三柄剑的货,他要来看看莫菲的锻造,以此得悟。陈晟睿再也没能一整天能与莫菲独处一室了,但心里仍是满足的,毕竟每天有不少时间能独处。
永明与陈晟睿也越发熟稔,经常一起拉拉家常,说说笑话,还时时对弈一番。
很快就到了十月底,王家大房放出话来,二房的喜鹊与黄家的亲事,是恶妇胡氏胡言乱语,根本没这么回事。
入了十一月,王家大房突然要举家前去江南。可是一向没有主意的王老头却难得的固执了起来,万般规劝,就是不肯走,非得留下来守着宅子与田地。这让刘氏暗地里气得半死,本来说好这些宅子与田地还有存粮是交给她娘家人保管和打理的,可王老头来这一出,这便宜愣是占不着了。
大家劝得急了,王老头竟说:“乔氏,要是觉得这些产业我守着不放心,你当什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去田边的茅屋里住就是了。”
谁敢啊!这是作死的前奏!别说村人的口水,姑爷祝宝还在呢。
就算这些产业都是乔氏曾经的嫁妆撑起来的。乔氏就是再泼辣无理,心术不正,也到底是王老头的妻,有些事情她还是明白的,再加上,二房还在呢,王老头留下来未偿不是一件好事。
便真的只丢下王老头一人,带着全家走了。
莫菲得知此事,想道:大房一家人走得真是太好了,省得她背上果报去打人。心中顿时大快而轻松。
赵氏知道了,便去了大房的宅子,只站在大门口说:“公公,要不,您还是到我那宅里去住吧,我们做晚辈的也好跟前伺候着。”
王老头不肯,说是分了家了,长房长孙都好好的,轮不到二房。况且他的身体也好端端的,不要人伺候。
就这样,王家大房日日有着王老头一个人的身影进进出出。赵氏不忍,每日做了些好吃的,让永亮送去。
王老头初时不肯接,但送了几次后,到底还是接了,对永亮说二房受的委屈他知道。
知道有什么用?也仅仅是知道而已。但这句话仍是让赵氏流下眼泪,一日三餐让永亮送饭。她自己是不敢亲自上门送饭的,更不敢相帮着洗洗涮涮。王老头目前一个人住着,她又是寡妇,前面与李郎中的绯闻才没多久,可不能再引出“爬灰”的闲言碎语来。
目前王家二房已然是全村的大户,全村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呢。
赵氏也不是没想过让莫菲去给王老头收拾屋子,可她又叹气:喜鹊连件衣裳都洗不干净,屋里一向是她帮着收拾的。这也怪不得喜鹊,到底在梦里的百年荣耀,把做家务这等事都给忘了个干净,可又学会了许多别的,光铸剑就一把万两,这是何等的惊人。爹娘老是责怪她过于宠爱喜鹊,她不能对爹娘言明,只是应该怎么宠还是怎么宠。看来洗洗涮涮的活,只能靠公公自己解决了。
倒是永亮,心疼那个每日在他送饭时,拉着他问长问短,满足叹息的爷爷。为赵氏出了个主意,寻大房隔壁的人家,一个月给二百钱,让那家妇人来负责洗洗涮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