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边上有一张椅子，上面放着陈晟睿的织锦袄袍，祝宝就在椅子的不远处运行着法法。

　　冬天的寒冷中运行动法别有一番妙处，祝宝如醉如痴之间，看到定国候夫人来了，忙停下跑来，行了礼后道：“夫人，您来了。”

　　定国候夫人和言悦色地问道：“少爷什么时候跟欧阳他们习的武，竟然有这等身手了？”

　　“回夫人，在跨桥村时习的，少爷聪明，更是习武天才，这才多久，就能在欧阳天手下过上近三十招了。”祝宝回答。

　　定国候夫人不敢相信的与桂嬷嬷对了一眼，才欣喜地说：“事后让欧阳天与欧阳地去领赏银，一人五十两，”又问道，“你呢，你刚才是在？”

　　“回夫人，我刚才是在练一种强身健体的功法，少爷能耐，我也不能丢了少爷的人。”祝宝恭敬而认真地回答。

　　“好！你回头也去领赏，二十两。”定国候夫人道，只觉得定国候府要换天了，心中一片欢喜，“你们好好练着，我先回了。”

　　“谢夫人打赏，恭送夫人。”祝宝开心说道。

　　一直到午饭前，陈晟睿觉得腹中饥饿，才停了手。他接过祝宝递来的干净帕子擦了额头上的汗，一路不出声的去了自己的院中，洗浴后换上干净衣裳才去了饭厅。

　　饭后，定国候夫人慈爱的问了几句，陈晟睿挑拣着回答了。他有点心烦意乱。

　　定国候夫人显然有所察觉，便不再多问，只柔声让他去好好睡个午觉。

　　欧阳天与欧阳地一上午教着陈晟睿，又要喂招，也都累了，一个午觉醒来，就得知自己月例翻了倍，膳食等级由三菜一汤提到五菜一汤，并有宵夜。等他们洗漱时，在门外候着的几个婆子与汉子们就开始将他们住处的陈设换成西席级别。

　　欧阳天与欧阳地有些羞愧，暗道：这明明王姑娘的功法与剑法，我们得了好处，又得了银子，实在说不过去。

　　两人问过陈晟睿，陈晟睿说道：“剑法虽是她传的，但却是你们在教，将来一年内，我要苦练剑法，你们也少不得辛苦，住处布置得舒服些也是应当的。”

　　当天夜里，陈晟睿躺在床上，仍旧睡不着，翻来覆去地想了半天，竟起了床，出了府。

　　莫菲正在院中练着功法，入了京来，白天练剑，晨晚练功法，从不间断，她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就是她想过的日子——环境良好，不愁吃穿，安心练剑。

　　她唯一担心的是凤小姐，凤小姐白天的话里说了自己的想法，是要助三皇子为帝。中洲大陆上各大小门派争长老与掌门之位的事也是不少，但修真界是看实力的，实力同等才有相争。实力惊人，便无人敢争，如她，结婴后，就会升为长老。

　　修士不能插手凡间之事，否则必受天谴，所以中洲大陆上凡人争帝与周朝一般无二，各种阴谋诡计，花样百出，前朝后宫之斗，血腥但无硝烟。每代都这样，二百七十年，争了十几代。说白了，其实还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她的理解中，这样的争斗有着气运的成份在其中，其实哪个为帝，早就注定了。凡人无法逆天改命，能改的命其实也是早有因缘。

　　如今，到底是夺舍重生，还是入梦？其实按轮回之说，哪一世又不是梦呢？这件连庄子都没弄明白的事，她在只有短短的几十年寿命时就不去操心了。她已是喜鹊，小师妹已是仙儿，此地是皇室为尊的周朝，她们是凡人，仙儿非得争上一把，想要逆天而为，只能争气运。

　　想到这里莫菲眉头皱了起来，然后又舒展。她含笑抬首，心中暗道：修士所为就是逆天，小师妹贪玩好耍，不思修练。成了仙儿时却有了坚定之心。做就是了，管他成败。我虽是倒霉，却也洗伐了两次，算有气运傍身。

　　这样想着莫菲豁然开朗，安心运气吐纳。她那个名字叫做绿菊的贴身丫鬟早早回屋里休息了，不叫她是不会出来的。

　　凤小姐之前说绿菊是专门为她配的，现在看来的确是相当嘴紧识趣，从不多言是非，看到她的举动也不过问，只尽心把自己的份内事做好。

　　运转功法间，莫菲眼睛睁开了。有人跳墙！

　　她又笑了，是陈晟睿。他的脚步与人不同，毕竟是洗伐过的，非常轻。这轻与轻功不同。

　　陈晟睿入了外墙，摸到莫菲的院子正要跳入，却听院门开了，莫菲的身影立在门口，轻声笑道：“又忘记了几块更好年份的黄精吗？”

　　陈晟睿的脸羞得通红，月色之下难以察觉也十分尴尬：“不，不是，只是有些事想问问。”

　　“哦，什么事，可是剑法不明白？”

　　陈晟睿更羞了，低着头说：“不，不是。”

　　“那是什么事？”莫菲心情很好的笑盈盈问道。

　　陈晟睿看到莫菲的笑容就心跳，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王姑娘，你传我功法，剑法，又给我服了洗伐丹……”

　　“怎么还提这事？”一提到洗伐丹，莫菲的心情多少有些不舒服，老是要提这丢人的事作甚。

　　但想到五年的黄精与四万银票，莫菲又觉得此事了得干净清爽，其实还欠了他的人情，便说：“以后不要再提此事，好好练剑，剑法须得苦练才成，你不是说你太爷爷托梦说候府等着你重振吗。”

　　陈晟睿虽没将话说出来就被打断，但闻此言也容颜舒展，低声说：“今天就已开练了，之后会一直练着，我必会立下军功，做将军。”

　　到底陈晟睿的剑法是她传的，看到他有着做将军的理想，莫菲心中多少有种做师父的欢乐，再想到凤小姐对于帝位的势在必得，又想到大哥永明铸剑时的认真严谨，三个表兄学锻造时的心怀向往，永亮乐此不彼的奔波于铺子的翻修，娘亲赵氏对那个叫做高宝珠的女子嫁进门的各种期待，竟觉得人生满追求是与感动。她含笑点头，说道：“嘴上说是不行的，剑术，是所有武功中最难的一种，可若是学成，便是高手中的高手。你一定得想着，你太爷爷在天上看着你，不能怕苦松懈。”

　　回到府中，陈晟睿倒头就睡。这一觉睡得香甜，醒来后就想着莫菲说的那句话：你一定得想着，你太爷爷在天上看着你，不能怕苦松懈。

　　他在院中与祝宝一起运转着功法，他的心底暖暖地，冬日清晨刺骨的北风也不能让温暖散去，他心中说道：“我不会怕苦的，不止是太爷爷在天上看着，还有你也看着，你也在练剑，你能吃下的苦，我也能吃。”

　　十一月下旬，天寒地冻，铺子的翻新只能停了。凤小姐派了梅儿来打招呼，说是明天她会带高宝珠来拜访。

　　高宝珠是那种气质温柔娴雅的姑娘，正如田魁所言，比画像好看几分，赵氏欢喜得不得了，眼珠子都不错的盯着看。高宝珠只羞涩的坐在椅子上垂首不语。

　　黑娃得了莫菲的警告：“明日看到大嫂来了不可叫大嫂。没过门呢。”

　　他竟果真没有乱叫，只贴在凤小姐怀里不下来，又说要堆雪人玩。赵氏欣喜的点头，忙叫上永明与永亮还有弘荣弘华一起去帮忙。

　　弘贵进京前成婚了，不好参与这样的事情。

　　永明已经十九了，本就长得不错，因了铸剑锻造的原因，体格更是高大健壮，加上家境的改变，又带了表兄表弟做徒弟，憨气少了，他本来不太擅言辞，话不多，显得很丈夫气概。

　　他看着高宝珠时，也有点脸红，高宝珠更是低头不语。

　　凤小姐带她来时，是这样说的：“宝珠姐姐，此家长子就是你将来的夫君，开春会入兵部任职。我娘的意思他任职后才好让你们相见，但我且偷偷带你相看一下，你万不能让他人知道，自己心中有数就行了。不然我得被我娘责罚说不守规矩。”

　　高宝珠感激又羞涩。

　　堆雪人堆得就是个热闹气氛，梅儿，兰儿，绿菊以及高宝珠的随身丫鬟也参加了。永明的衣着得体，黑娃又嘴甜，永亮与弘华两个都机灵，连肥吃货都在雪地上喵喵叫着打滚。而梅儿与兰儿还有绿菊三人，都是高宝珠认识的，又都是年岁相当，很快大家就欢乐攀谈起来，没多久就熟得很。

　　只是高宝珠暗中吃惊的是怎么绿菊来这里伺候王姑娘了。

　　凤小姐好似知道她想什么，笑着低语：“王姑娘懂功夫，且相当了得，一般人伺候不了她，看中了我的绿菊，就要去了。”

　　莫菲这才知道，绿菊竟然是凤小姐的梅兰竹菊四大丫鬟之一，上上下下打量了绿菊花一番，说道：“你根骨不错，要习武吗？”

　　绿菊欢天喜地的回答：“二姑娘愿意教婢子吗？那太好了，婢子不敢想青竹姐姐那般功夫，但府里太闲了，每日看着您练剑那般好看，可是心痒呢。”

　　府里的下人唤莫菲二姑娘。

　　莫菲大笑起来：“很快就不会闲了，学功夫苦得很，明日你再去买几个丫鬟来，除了练功与调教下人，其它的活别沾手了。”

　　“谢谢二姑娘。”绿菊笑应。

　　高宝珠是吃了饭才走的，出了府，她与凤小姐坐在车上，红着脸偷偷问道：“是那个叫永明的，是吗？”

　　凤小姐点头，笑问：“怎么样，欢喜吗？”

　　高宝珠红着脸不作声。

　　凤小姐低语：“现在是白身，只是富户，我娘这人爱面子，所以一直想等到他入职后才提这事，等他入职后，你就知道我娘给你说了一桩多好的亲事了。”

　　高宝珠脸红红的又低下了头。她心中暗道：王家虽只是富户，但必是凤夫人娘家的亲戚，还十分得凤夫人的重视，不然那个永明才十九岁，马上能入兵部任职？

　　这个春节王家过得十分欢乐，因为周姨奶在腊月底，生了一个大胖小子，王老头哆哆嗦嗦的抱着那小子死也不放手，最后赵氏让乳娘把孩子抱了去喂奶。周姨奶四十一了，怕乳汁营养跟不上，绿菊提醒请来的乳娘。

　　同时，赵氏在绿菊与莫菲的帮助下，穿着打扮上了一个档次，并且与右邻右舍也都有了些走动。

　　出了年，陈晟睿又在子时初送来了两袋黄精，这次又有两块更好年份的，专门用了干净小荷包装着，放在袋子里面。

　　陈晟睿在月下含情脉脉地说，“我爹想出些银子，直接让我去做个营指挥，但我想，今年正好开恩科，我去考个武状元如何？”

　　“哦，武状元？好啊，这是多好的事情，你太爷爷肯定会高兴的。”莫菲笑道，“那就得更加苦练才行，若是遇到解决不了的瓶颈之处，可来问我。”

　　陈晟睿眼睛闪亮：“我们还可以像以前那样一起练剑吗？”

　　莫菲笑了：“这里是京城，不是跨桥村，哪来的山。”

　　“我家的演武场，场地不小，最适合练剑了。”陈晟睿期待着说。

　　莫菲仍是笑着摇头：“不行，我天天跑你家去算个什么事。我一个人练剑，我这个院子倒也够了。”

　　陈晟睿便道：“你刚才说，要是我们遇到瓶颈，可来问你。”

　　离了跨桥村，莫菲对于外人知道她习武根本不介意了，家里的院子多，尤其是后院，足够大，只是王老头与周姨奶那儿不好解释。莫菲便道：“罢了，若是有瓶颈，就来接我去你府中，有场地还是好些。”

　　陈晟睿笑得欢颜。尽管莫菲已长高了许多，但他这一年多来同样窜高了不少，仍是比莫菲高了大半个头，他府身低语：“嗯，我们正好也给你喂喂招。”

　　到了二月初，铺子开门了，这样的新铺子里根本没有生意，永明依莫菲之言，不再铸剑，只专心锻造。

　　黑娃也入了京城有名的董氏书院。他现在有了个小书僮跟着，帮他背着书箱伴读什么的。

　　三皇子又上朝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随从，搬着一块铁，郑重的放在了殿内，才恭身退出。

　　朝臣们纷纷交头结耳，莫不是黑市一案又有什么事端了，不是去年秋天就了了吗。

　　大皇子脸色十分难看，明明都处理干净了，把这些年赚到的银两基本都吐出去了，这老三让搬着一块铁上朝，是什么意思？

　　二皇子嘴角含笑，等着看好戏。

　　皇帝坐在龙椅上，皱着眉不语。

　　三皇子穿得相当厚，走路都很艰难的模样，他的脸冻得惨白，殿中的炭火对他来说根本不顶用。他才要开口就打了几个喷嚏。

　　皇帝无奈摇头，想着灾区之事三皇子提的建议，又与凤小姐订了亲，便耐着性子对内侍说：“搬个炭盆过去。”

　　凤大人满腔心酸苦涩，仙儿命苦啊，这个三皇子啊，还能再孱弱些吗。

　　三皇子站在热哄哄的炭炉旁，缓过神来才指着铁块说：“此铁材最目前坊市中打造农具厨具的铁材，经过锻造而成，这样的下等铁材，可锻造得如此纯净，竟是出自民间匠人之手。兵部与工部的大人可以上前来看看。”

　　众臣在皇帝的首肯下上前来看，看不懂的议论纷纷，看得懂的无不倒吸冷气。

　　自古以来铁器就有管制，但周朝下等的铁器要松得多，这样的铁器多是用于制造农具与厨刀，还是差的。可若是经过了铸造后，这等铁器也能打造上好兵器，那么，只仗着武器之利，也可稳坐江山，这个道理，文臣武将都是懂的。

　　三皇子按照凤小姐的嘱托，在朝上激动地说起了无意间发现的一个民间锻造高手，此人姓王名永明，是才迁来京城的一个富户的长子，靠锻造发的家，并在京城置下了铺子。此等人才，朝廷定要加官重用！

　　下了朝，兵部就派人去了王家铁器铺子，请永明当场锻造一块最下等的铁器，又让其铸出一把剑来。

　　当兵部尚书拿着这柄剑去了御书房后，皇帝捋着美须心中暗道：老三每每上朝都会给我带来好事，只是他的身体太差了。

　　凤小姐在当天晚饭后对凤大人低低说了一句话：“爹，三皇子是我将来的夫君。他没有外家，只有岳家。”

　　凤大人顿时一个激灵，这个王家很可能是三皇子的那点可怜的人脉之一，事到如今，只能相助。于是，他与汪大人力排众议，最终定下了永明的官职：兵部员外郎，正六品上，监管军械制造。

　　任命文书下到王家时，赵氏就是提前知道凤小姐会让永明做官的事，也被这个正六品惊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了。王老头与出了月子养得滋润的周姨奶更是目瞪口呆。

　　而永亮在得知此事是凤小姐的手笔后，愣愣地问：“凤小姐不是说不让大哥为皇家做事吗？”

　　莫菲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你日后就明白了。”

　　仙儿将来要做皇后，已然不同。

　　永明做上了兵部员外郎，永亮与三个表兄在之后，只能守着一个没有师傅的铺子锻造，每日等永明下午归家后，再来指点他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