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2月6日清晨,中州市,绿都小区。
随着年关的临近,小区里洋溢着浓浓的节日气氛,家家户户门前都贴起了春联,顽皮的孩子们还点燃了鞭炮,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然而齐格菲尔德却对窗外的这一幕不闻不问,一个人快步来到了小区外的广场上。
秦德胜这会正在打太极拳,看到齐格菲尔德朝自己快步跑来,他便收起架势笑眯眯的问道:“小齐,你今天出来的挺早啊。”
“嘿,老秦同志,您吃饭了吗?”齐格菲尔德笑问道。
“吃过了,胡辣汤配油条,香着呢。”秦德胜夸张的摸着肚皮。
“哈哈!”两人同时笑出了声——虽然齐格菲尔德跟着秦德胜学习中文的时间并不长,但是效果却是突飞猛进,不但发音比过去标准了许多,而且还学会了许多日常问候方式。
“老秦,咱们今天学什么?”齐格菲尔德急不可耐的问道。
“别着急,”秦德胜摇着脑袋说:“你先告诉我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不是2月6日吗?”齐格菲尔德莫名其妙道。
“你呀,还说要来写历史小说,怎么连这点常识都没有。”秦德胜苦笑着为齐格菲尔德揭开了谜底:“今天是大年三十,过了今天晚上就是春节,这可是咱们中国人最隆重的传统节日,每年到了这一天的时候,在外面工作的人无论离家有多远都要赶回来和亲人欢聚一堂,大家坐在一起包饺子,点鞭炮,贴春联,老人们还要给晚辈发压岁钱,而且这年夜饭还少不了要吃鱼,预示着新的一年年年有余……”
随着秦德胜板着手指给齐格菲尔德讲述着春节的习俗,后者在大为惊奇之际,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与卡尔的差别——每年圣诞节过后没几个月,家里就会迎来一个在日历上查不到的节日,而只有在这一天妈妈才会端上一盘自己最爱吃的饺子,但是随着自己步入军营,这个节日就在他的生命中渐渐消失了……
见齐格菲尔德有些发愣,秦德胜还以为他是触景生情,于是便笑着说:“小子,这可是你回国后的第一个春节,怎么样,有什么打算吗?”
“我能有什么打算?”齐格菲尔德黯然道:“我是个孤儿,身边又没有什么朋友,也只能在家里呆着。”
“你小子可真没良心,”秦德胜颇为不满的说:“我老秦不算你的朋友吗?”
“您别生气。”齐格菲尔德立刻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些不妥:“您可是我现在唯一的朋友,要是您愿意和我一起过春节的话,我当然求之不得。”
“算你小子会说话,”秦德胜哈哈一笑,“正好我闺女今年春节要去电视台参加晚会,我老婆不放心,非要跟她一起去,结果把我自己扔在家里了,我看这样好了,今天晚上我就上你家里去,咱爷俩好好喝几杯。”
“没问题!”齐格菲尔德喜不自禁的喊道:“我这就去超市买点好菜,陪着您好好聊会天。”
两人说走就走,在超市买了面粉和猪肉,又提了几瓶二锅头和小菜。回到家里秦德胜手把手地教齐格菲尔德怎样和面、擀皮、调馅,两人忙乎了一整天,总算在华灯初上时布置好了一桌年夜饭。齐格菲尔德与秦德胜各自斟满一杯酒,一饮而尽后便吃起了饺子,只是齐格菲尔德不会用筷子,拿个叉子笨手笨脚的将一个饺子送往嘴里,结果还没送到嘴里就掉到了桌子上。
“我说小子,”秦德胜将一双筷子放在了齐格菲尔德面前,“你要是想写好自己的小说,那就先得学会用筷子。”
“对不起,我真的不习惯用筷子吃饭。”齐格菲尔德说。
“怎么,你一个大男人连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秦德胜激将道。
“谁说我害怕用筷子,”齐格菲尔德顿时涨红了脸:“我只是不习惯罢了。”
“习惯都是养成的,来,我教你怎么用。”秦德胜耐心的给齐格菲尔德比划着,后者摸索了半天,居然用筷子连着夹起了好几个饺子,顿时喜不自禁的说:“真有意思,这筷子要是用好了,确实比叉子方便。”
“这就叫做熟能生巧,”秦德胜笑道:“来,干一杯!”
两人推杯换盏,不大一会儿的功夫,两瓶二锅头就见了底。齐格菲尔德有了几分醉意,却看到秦德胜居然毫无反应,不禁好奇地问道:“老秦,您这么大岁数了还能喝完一瓶白酒,看来年轻时的酒量一定更好。”
“实话告诉你吧,”秦德胜得意地说:“我年轻时每逢上战场前总要喝上几杯,要不然打起仗来一点劲也没有。”
“您打过仗?”齐格菲尔德顿时来了兴趣——虽然他和秦德胜已经相识了一个多月,但是却始终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何来历。
“那还用说吗!老子可是正儿八经的小八路,十六岁扛着汉阳造打鬼子,二十八岁打跑了蒋介石,三十岁又越过鸭绿江和美国人干了一仗,自卫反击战那会儿,老子的部队也是第一个打过谅山的!”一提起往日辉煌的战绩,秦德胜干瘦的身躯里突然爆发出一种虎将之威。
“我的上帝!”齐格菲尔德吓了一跳:“您在军队里到底是什么职务?”
“也不是什么大官,一个集团军司令罢了。”秦德胜轻描淡写道。
“集团军司令!”齐格菲尔德张大了嘴,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干瘦的老头竟然会是一位将军。
“小齐啊,你也别紧张,虽然这集团军司令听起来挺唬人的,其实也就是个头衔,而且老子天生就是个土包子脾气,这辈子也没学会在部下面前端个臭架子,干得好的,老子表扬,干得不好,老子骂娘,但是有一条纪律老子这辈子都没有违反过……”
秦德胜话刚说到这里却突然咳嗽起来,齐格菲尔德急忙上前拍打着他的后背。
“老了,不中用了。”秦德胜刚一止住咳嗽,便不住的摇着头。
“真正的老兵永远不死,只是会逐渐消亡。”齐格菲尔德轻声道。
“这是麦克阿瑟那个老油条的名言,”秦德胜闻言又笑了:“这老小子堪称战功卓著,没想到一世英名最后折在了朝鲜战场上。”
“是啊,当年中国军队的武器装备非常落后,可硬是让美国人在停战协定上签了字,这绝对是战争史上的一个奇迹。”齐格菲尔德感叹道。
“你知道这里面的诀窍是什么吗?”秦德胜问。
齐格菲尔德摇了摇头。
“就是我刚才提到的那条纪律,”秦德胜说:“老子手里的枪打过日本鬼子,干过蒋匪军,还揍过美国佬和白眼狼,但是唯独没有打过老百姓。”
“这就是打胜仗的秘诀吗?”齐格菲尔德好奇地问道。
“没错,”秦德胜说:“这外国人总喜欢从牌面上分析问题,什么你有多少架飞机,多少枚*,还有多少艘军舰,要是按照他们这些理论来分析啊,那希特勒早就征服世界了。”
“但是打仗有很多时候靠的就是先进的武器,否则大家混战在一起,不又退回到中世纪的战争形态了吗?”
“你的话只说对了一半,”秦德胜说:“即便是在如今的高技术条件战争环境下,人的因素也是不可忽视的重要条件,当年我们和敌人相比,装备差,人员少,但是在群众关系上我们却比他们强,我们不拿老百姓的一针一线,每到一处都抢着帮他们干活,那日本鬼子和国民党就不行了,一个搞三光政策,一个打着剿匪的名义烧杀抢劫,这老百姓的心都是肉长的,当然都要跟着我们走,就这样我们从无到有,从弱到强,最后终于打下了这红色江山。”
齐格菲尔德默不作声,心里却想到了自己当年在军校时对淮海战役的看法。
“你瞧瞧我这张嘴,”秦德胜见齐格菲尔德不吭声,还以为他是对自己的话题不感兴趣:“大过年的和你说这些确实不妥,来,咱们继续喝酒。”
“不,您误会了。”齐格菲尔德忙解释道:“其实我对您刚才描述的这些事情非常感兴趣,而且您正好经历了从战争年代到和平年代的转变,对我来说,您就是最好的素材。”
“你要是真愿意听啊,以后我就找机会多给你讲一些过去的事情,不过今天是大年三十,你不能光听我自己说,你也得给我讲讲自己的经历。”
“我?”齐格菲尔德苦笑着喝了口酒:“我的经历有什么好说的,从小就被人抛弃在街头,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在德国的时候无论我再怎么努力,很多人还是把我当成敌人,现在回到了所谓的故乡,我又成了人们眼中的假洋鬼子,就连出门买个东西都提心吊胆的,您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上帝要让我承受这样的命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