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格菲尔德平静的坐在窗前,地平线上一轮徐徐下降的斜阳在他的脸庞上勾勒出一道明暗分界线。秦雪陪着女儿在他身后写着作业,一家人耳边不时传来笔尖掠过纸面时发出的沙沙声,此情此景处处都透着天伦之乐,却又隐藏着一丝大战来临前的忐忑。
一阵悦耳的手机铃声扰乱了齐格菲尔德的思绪,他按下接听键,耳畔传来张志刚熟悉的声音:“戈飞老弟,我在中州开会,正好明天中午有空,咱们两个也好久不见了,就一起出来聚聚吧。”
“好啊,不过既然是你到了中州,那就必须由我做东。”齐格菲尔德笑道。
“那就一言为定,那就明天中午聚丰园见,对了,记得带上小雪和豆豆,还有卡特里克,咱们来个一醉方休。”
“好,不见不散。”齐格菲尔德微笑着挂断了电话,便起身走到了秦雪身边:“张志刚到中州了,约我们明天中午一起吃饭。”
“你去吧,我身子这两天不舒服,就不陪你们了。”秦雪头也不抬的说。
“他不仅约了我们一家,还让路易斯也去,你不觉得这顿饭有鸿门宴的味道吗?”
“?”秦雪诧异的抬起了头:“你这是怎么了?”
“该来的总会来的,躲也没有用。”齐格菲尔德丢下这句话,便又坐回了原位。
秦雪望着丈夫的背影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起身走到了他身边:“戈飞,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齐格菲尔德凝视着妻子充满困惑与不安的眼神,心里没来由的痛了一下:“小雪,今天晚上把豆豆送到她姥爷家去吧,让保姆先照顾她,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秦雪的心跳陡然加速,这些天来的委屈、无助与困惑仿佛一下子有了答案,然而她的身体却在不听话的发抖,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惧,只有当一个女人害怕失去幸福时才会出现。
“我有些累了,先去休息会儿,晚上你送完孩子再叫我吧。”齐格菲尔德起身从妻子身边经过,眼角的余光中带着三分无助,七分不舍。
秦雪的嘴唇微微颤动,却未来得及开口,她望着丈夫关上了卧室的门,这才缓缓转身回到了女儿身边:“豆豆,收拾一下东西,今天晚上你去姥爷家住。”
“妈妈,你不会和爸爸离婚吧?”齐梦可怜巴巴的瞅着秦雪。
“傻孩子,妈妈给你说过多少遍了,爸爸和妈妈一点问题都没有,你就别胡思乱想了。”
齐梦半信半疑的看着秦雪,片刻后却直接冲进了父母的卧室,“爸爸!”她扑到了床边,小手紧紧的搂住了齐格菲尔德的脖子:“我不要你走,我要你和妈妈永远都在一起!”
“豆豆,你这是干什么?爸爸哪也不去,就在家里陪着你,好吗?”齐格菲尔德极力摆出一副轻松的语气,但是双臂却不由自主的抱紧了女儿。
“我害怕……”齐梦低声嘟囔着:“我老是梦见你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而且再也不回来了……”
“傻丫头,爸爸哪能狠下心把你丢掉啊,再说爸爸也舍不得妈妈呀。”齐格菲尔德轻声安慰道。
“既然你不愿意把我丢下,那你为什么要把我赶到姥爷家去?”齐梦又问。
“妈妈这些日子很累,又要上班,又要辅导你做功课,爸爸觉得她很累,所以就想让她轻松一下,今天你去姥爷家住一晚上,让妈妈好好休息,等到明天爸爸就去把你接回来,好吗?”齐格菲尔德说。
“你说话算数吗?”齐梦将信将疑的看着父亲。
“当然算数,来,拉钩上吊。”齐格菲尔德对女儿伸出了小拇指。
父女俩的手指很快便搭在了一起,齐梦的脸上因为父亲的承诺终于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但是奇怪的一幕却在这一刻发生了——一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进来的蝴蝶落到了齐格菲尔德的手背上,它不停地扇动翅膀,仿佛是在说:“快走吧,快走吧。”
“好漂亮的蝴蝶啊!”齐梦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抓,然而蝴蝶却翩翩而去,很快便消失在父女俩的面前。
“豆豆,我们走吧。”秦雪站在卧室门口冲女儿招着手。
“老爸,记得明天去接我。”齐梦在父亲脸上甜甜的亲了一口,便蹦蹦跳跳的离去,只是她并没有看到就在自己转身的一瞬间,一滴眼泪便溢出了父亲的眼眶。
耳边听着妻子和女儿渐渐远去的脚步声,齐格菲尔德的思绪便回到了遥远的从前,从卡尔扣动扳机,到自己流亡四方,再到生活在中国的这些年,一幕幕往事犹如电影回放,如汹涌的波涛般冲击着他的灵魂,他突然感到一丝恐惧,因为他发现自己再也无法离开和平的生活,而那个黑暗的世界却又有着太多的尔虞我诈,他并不惧怕死亡,但是却不愿意活在一个令他感到痛苦的世界里。
“我真的应该回去吗?”齐格菲尔德又一次痛苦的问着自己,从儿时起,每当听说父亲当年与亲人生离死别的凄惨故事时,他内心深处更多的是一种同情,然而当几乎同样的遭遇发生在他自己身上时,他却发现这是一种足以令人崩溃的痛苦。
一群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在这一刻悄然浮现在齐格菲尔德的脑海——伊万、德米雷尔、特蕾希娅、斯特凡妮、小龙、李伟、赵大妈……这些人的命运都与战争紧密联系在一起,有些人正在沦为炮灰,而有些人即将成为奴隶,而若想让这些人永远摆脱战争的摧残,那就必须有人付出牺牲。
“也许这就是命运吧。”齐格菲尔德露出一丝苦笑,眼神却变得坚定起来。
门铃响了,走进来的是柯尔特,他手里提着一袋衣物,黑色的袋口被胶带封得结结实实,或许是由于紧张的缘故,他的手还在发抖:“您真的确定要这样做吗?”
“我们既然是夫妻,那就应该坦诚相待。”齐格菲尔德从柯尔特手中接过了袋子。
“戴维说,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但是他希望您立即启程,否则一旦发生意外,您恐怕后悔也来不及了。”柯尔特说。
“要是我听了他的话,那么别人大概会以为我只是一个徒有虚名的胆小鬼,所以我不能一走了之,而且有件事你必须告诉他,我已经接受了张志刚的邀请,明天中午去赴宴。”
“将军先生,您疯了吗!”柯尔特目瞪口呆的看着齐格菲尔德:“这种事情换做别人躲还来不及,您怎么偏偏要去自投罗网?”
“第三帝国的将军多得是,但是齐格菲尔德只有一个,而这就是我给你的答案。”
“但是……”
“没什么但是了,”齐格菲尔德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小雪快回来了,你赶紧走吧,明天中午和我一起去见张志刚。”
柯尔特看到齐格菲尔德态度异常坚决,也只好转身离去。齐格菲尔德转身回到卧室,将袋子里的衣物放在了床上,然后便静静地等待。
夜幕渐渐笼罩了中州大地,秦雪缓缓走上楼梯,每走一步,心头便陡增一分焦虑,丈夫到底想做什么?会不会对自己坦白真实的身份?或者逼着自己做同伙?她无法找出任何一个问题的答案,只能任凭思绪狂奔在忧伤的心房内。
终于走到了家门口,房门没有上锁,客厅没有开灯,只有卧室的门缝里投出一道孤独的光。秦雪推开门,又关上门,接着又想推开门,却感到手脚冰冷不听使唤。她想哭,却没有眼泪,只盼着上天能开一扇门,让她回到那些幸福甜蜜的从前,再不要忍受此刻的折磨。
“你回来了。”卧室里传来了丈夫温柔的语调,“豆豆听话吗?”
“我已经安置好了,你有什么话就说吧。”秦雪靠在门口,双腿软绵绵的。
“你进来吧,反正有些事情你总是要知道的。”
这句话仿佛有一种魔力,让秦雪不由自主的推开了卧室的门,而无论她是否愿意,接下来看到的一切足以令她所有的猜测都变成现实。
丈夫的脚上蹬着一双乌黑锃亮的长筒马靴,肥大的军裤两侧绣着闪闪发光的金线,他此刻刚系好军装上衣的风纪扣,又耐心的拿出一枚枚十字勋章挂在自己的胸口,当他戴好军帽,又将一把黑色佩剑挂在腰间时,一位即将跃马出征的将军便活脱脱的出现在秦雪面前。
“你这是在玩Cosplay吗?”秦雪傻傻的看着丈夫,期盼着这只是一场玩笑——无可否认,齐格菲尔德穿上军装的样子确实威风凛凛,任何一个女孩子看了都会怦然心动,然而他帽檐上的“卐”字鹰徽和胸前的十字勋章又是那样的刺眼,仿佛一把钢刀直接捅进了秦雪的心房。
“对不起,小雪。”齐格菲尔德缓缓走到秦雪身边,将一双微微颤抖的手放在了妻子麻木的肩头,“其实我早就应该把身上的秘密告诉你,只可惜我一直没有勇气这样做。”
秦雪怔怔的望着丈夫,眼泪无声的顺着脸庞流下。
“小雪,请相信我,无论我穿着什么样的衣服,我的心里永远都只有你一个人……”
“告诉我!”秦雪突然打断了丈夫的告白:“我哥哥和你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