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勒河的下游是一大片平坦而又肥沃的土地,在没有被纳粹发现之前,这里千百年来一直享受着安静的生活,但是现在一切都改变了,党卫军在激流涌动的河岸边竖起高高的河堤,在肥沃的土地上建起一座庞大的集中营,连绵不断的铁丝网像是一层无边的黑幔,隔断了自由与希望,激流虽然不停的拍打着礁石,发出轰隆作响的声音,但是它却掩盖不住整日回荡在集中营里的狼狗吠叫声和囚犯哭泣声。
这里就是翁特林根,一座人间地狱。
一高一矮两个德国士兵挎着*,在高高的河堤上来回巡视着,沿着河堤边上架设的数十盏探照灯在他们脚下拖出两个有气无力的身影。
高个子的士兵叫贝克,矮个子的士兵叫汉森,他们的任务就是防止囚犯从这里逃跑,尽管他们知道这种可能性其实微乎其微,但是如果连这种例行公事的巡逻都取消的话,那他们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些什么。
“啊,又是无聊的一天,真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贝克感叹道。
“你还是把这句话藏在心里吧,要是让军官们听见了,他们会把你关进禁闭室的。”汉森说。
“哼!听见又怎么样,我就不相信他们不想家。”贝克不乐意的说。
“喂!你小声点,别给自己找麻烦!”汉森紧张的瞅了一眼四周,“你没听说吗,施特莱纳将军在就职典礼上已经发誓要带着我们打回故乡,重建帝国,党卫队总部为此专门下达命令,要求各部队一定要鼓舞士气,对发牢骚的人一律严惩不贷,你可别在这个时候当出头鸟。”
“瞧把你紧张的,”贝克蛮不在乎的说,“这里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只要你不去告密,谁会知道我在发牢骚。”
“嘿嘿,你这个恶棍,要是让施特莱纳将军听见你的话,他的鼻子都会气歪的。”
“他要是能听见我的话就好了!”贝克把眼一瞪,“那样我就能当面问问他,凭什么要把我们的给养分给那些杂种们,他难道不知道饿肚子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吗?”
“你的胆子还真不小!”汉森惊讶的说。
“哈哈,我这个人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害怕!”贝克哈哈大笑,可是就在他想继续夸海口时,脚下的河滩上却突然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
“喂!你们两个赶快下来帮帮我的忙!”
“是谁在说话!”两个人吓了一跳,他们慌忙拉开枪栓,对准发出声音的地方。
“我是施特莱纳!你们难道没有听出我的声音吗?”
“什么!”贝克和汉森难以置信的看了一眼对方,接着就慌忙探着脑袋,朝脚下的河滩望去。
一张他们再熟悉不过的面孔映入眼帘,施特莱纳——雅利安城的最高统治者,这个他们刚才还在议论的人此刻浑身湿漉漉的站在河滩上,他的背上还背着一个同样湿漉漉的年轻人,看情形,这两个人好像是掉进了河里。
可是贝克和汉森根本没心思去研究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已经被施特莱纳的出现吓得魂飞天外,两个人一动不动的站在河堤上,大脑一片空白,看上去活像两尊雕像。
施特莱纳在下面等了半天,可是却发现那两个士兵就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样,傻呼呼的站在原地动也不动,这下可把他气得不轻!
“喂!你们没有听见我的命令吗?”
他的怒吼顿时让河堤上的两尊“雕像”回过神来。
“嗨!希特勒!”他们齐刷刷的高举右臂,接着异口同声的辩解道:“对不起……我的统帅……我们刚才的对话不是有意的……”
施特莱纳被眼前的一幕糊涂了,他其实刚才并没有听见两个士兵的对话。
“你们两个刚才说什么了?”
“?”贝克和汉森对视一眼,他们感到施特莱纳好像并没有听见他们之间的对话,在迅速交换眼色之后,他们异口同声道:“报告统帅阁下,我们什么也没说。”
施特莱纳看着两个士兵奇怪的举动,心里感到很莫名奇妙,但是他眼下并没有心情去理会他们。
“别愣着!赶快把我弄上去!”
“是!”两个人手忙脚乱跳下河堤,他们从施特莱纳背上接过齐楚雄,然后扶着这两个落水的人走上了河堤。
“带我去见你们的长官,”施特莱纳揉着酸痛的后背说,“我要马上和雅利安城取得联系。”
“是……是……”刚才还夸下海口要当面质问施特莱纳的贝克这会儿跑的比兔子都快,他沿着河堤一路狂奔,穿过三道铁丝网,越过两堵高墙,跑进灯火通明的翁特林根集中营办公区里。
一群党卫军军官此刻正聚在办公区中央的一栋二层小楼里赌博,在没有什么娱乐项目的地下世界里,这几乎成了他们唯一的乐趣,在办公室天花板上一盏昏暗的电灯照耀下,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茫然与烦躁的表情。
“哈哈,我又赢了!”营地指挥官迪克特上校得意洋洋的把摆在办公桌上的一堆钞票揽到自己身前,“来!我们接着玩!”
“上校,您今天的手气实在是太好了,”一个上尉愁眉苦脸道:“我这个月的军饷几乎都输光了,真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上尉,雅利安城里根本没有你花钱的地方,”迪克特露出一缕狰狞的笑容,“只要你手里拿着皮鞭,那还不要什么有什么。”
上尉困惑的看着他,“上校,照您的意思,那您今天晚上赢的这些钱,岂不是一点用都没有吗?”
“算你说对了,”迪克特拿起一叠钞票,扔到上尉面前,“我要这些东西的确没用,对我而言,这只不过是打发寂寞的一种方式,不然的话,你说我们还能干些什么?来吧,让我们继续打发无聊的时光吧。”
上尉不再说话,而是把这叠钞票直接又扔到了办公桌的中央,其他的军官们开始麻利的发牌,一轮新的赌局又开始了。
“咣当!”贝克撞开了办公室的门,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上校……统帅阁下……来了……”
“你说谁来了?”迪克特诧异的看着突然闯进来的士兵。
“是统帅阁下!”
“就他一个人吗?”
“不,我们看到他时,他身上还背着一个年轻人,他们身上都湿透了,好像是掉进了河里。”
“年轻人?他长得什么模样?”
“黄皮肤,黑眼睛,一副东方人的模样。”
“哈哈!”迪克特发出一阵戏谑的大笑,他离开办公桌,走到贝克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你小子一定是烧糊涂了,统帅阁下怎么可能会背着一个东方人来到我们的营地呢?”
贝克着急的说,“上校,我没有发烧!统帅阁下真的来了,他就在外面。”
“别再罗嗦了,”迪克特不耐烦的挥手道:“赶快去站岗吧,我这里还有事情要办,没事别来烦我。”
“上校!统帅阁下真的……”
“闭嘴!”迪克特把脸一沉,“你难道打算让我把你赶出去吗?”
“是……”贝克不情愿的转身退出了办公室,随手关上了房门。
“哼!撒谎的家伙!”迪克特没好气的骂了一句,不过,他很快就换上一副笑脸,“你们知道吗,这小子的话让我想起了一个最近很流行的笑话。”
“上校,能告诉我们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笑话吗?”
“施特莱纳将军告诉我们,”迪克特一本正经地说,“我们明天就可以回家了!”
军官们先是一愣,紧接着就爆出一阵哄堂大笑,只不过这种笑声里充满了无奈与凄凉。
“让我们继续吧,别去想那些该死的事情。”迪克特招呼着军官们继续下注,办公室里很快又回荡起扑克牌摔在桌面上的声音。
但是迪克特却不知道,今天对他来说,绝对是个倒霉的日子!
“咣当”办公室的门又一次被撞开了!
“贝克!你有完没完!你打算……”但是迪克特还没来得及破口大骂,脸上的表情就凝固了!
施特莱纳赫然出现在他面前!这位帝国统帅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活像一只落汤鸡。
“我的统帅……您……您怎么来了……”迪克特感到自己的腿肚子在不停的打颤,他做梦也没想到施特莱纳竟然真的来了!
“迪克特上校,赶快去给我找两套衣服来,该死的,我简直快要被冻僵了。”施特莱纳大声喊道。
可是办公室里的军官们都被他的突然出现吓傻了,一个个如木雕泥塑般呆立原地,根本没人做出反应。
“喂!难道你没有听见我的话吗?”施特莱纳好奇的看着迪克特,但是没过多久,他就看到了那些落在办公桌上的钞票和军官们手中的扑克牌!
“你们在赌博!”施特莱纳顿时勃然大怒,他对军人参与赌博历来深恶痛绝,因为他认为只有失去血性的军人才会沉迷在赌桌上。
面对施特莱纳的咆哮,迪克特吓得魂飞魄散,他的脸刹那间呈现出一种恐惧的死灰色,他想挪动自己的身体,可是两条腿却根本不听他的话。
“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施特莱纳再次发出了怒吼。
一名中尉此刻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急忙从办公桌旁边的行军床上拿起一条行军毯,迅速披到施特莱纳身上。
“我的统帅,您这是怎么搞的,为什么身上全湿透了?”
温暖的感觉让施特莱纳暂时压下了恼怒的心情,他往身后一扭头,发现士兵们并没有把齐楚雄抬进来,他急忙一挥手:“中尉,你马上去把我的保健医生抬进来,然后再为我们准备两套干净衣服,最好再搞点热水来。”
中尉不敢犹豫,立刻跑出了办公室。
几分钟之后,他就和贝克与汉森一起把齐楚雄抬进了办公室,他们小心翼翼的把他放在行军床上。
齐楚雄刚一躺好,施特莱纳就取下披在自己身上的行军毯,细心的盖在他的身上。
军官们顿时面面相觑,他们明显感觉到这个陌生的东方人和施特莱纳的关系的确不一般。
“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施特莱纳关切的问道。
齐楚雄点了点头,“我没事,谢谢您。”
“没事就好。”施特莱纳松了一口气,接着对站在身边的那名中尉说,“衣服拿来了吗?”
“对不起,我的统帅,”中尉难为情的说,“我们这里没有多余的衣物,只有几件囚服,您看………”
“住口!你怎么能让统帅阁下穿上囚服呢?”迪克特唯恐施特莱纳生气,急忙上前道:“去找几套士兵们的衣服,先让统帅阁下穿上御寒。”
“那士兵们穿什么?”中尉问道。
“让他们光着身子呆在被窝里!就这么办!”迪克特吼道。
“该住口的人是你!”施特莱纳恼怒的看着他,“让士兵们挨冻,这件事情亏你想得出来!”
迪克特惶恐的低下头,“我的统帅,您的身份如此尊贵,怎么可以穿上那些劣等人的衣服呢……”
“你的脑袋难道不会拐弯吗!”施特莱纳生气的说,“赶快把那些衣服拿来让我们先穿上,然后再把我们身上的衣服抓紧时间烘干,这样不就行了吗!”
“是……是……我马上去做……”迪克特不敢多嘴,急忙让手下取来两套还算干净的囚服,送到施特莱纳面前。
施特莱纳接过囚服,然后摆手道:“你们都出去吧,等我们换好了衣服,我会叫你们进来的。”
军官们听话的退出了房间。
“齐,赶快换上这套衣服吧,时间长了,你会被冻出来毛病的。”施特莱纳把一套囚服放在齐楚雄面前,然后他自己也脱下了湿漉漉的军装,换上了一套蓝白相间的囚服。
齐楚雄咬着牙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的脚踝此刻疼痛难忍,根本用不上力,这直接导致他换衣服时非常费力。
“你别动了,我来帮你吧。”施特莱纳看到齐楚雄脸上那副难以忍受的痛苦,急忙走过来帮他脱去了身上的湿衣服,然后又把干净的衣服套在他身上。一切妥当之后,施特莱纳又为他盖上了行军毯,还细心的检查起他的脚踝。
“你的脚扭得可不轻啊!”施特莱纳皱着眉头,望着齐楚雄脚上那黑紫的淤血,“看来你要躺上一段日子了。”
“谢谢您,将军,”齐楚雄露出一丝感激的笑容,“我不要紧,您背着我走了那么长的路,肯定也累了,还是赶快坐下来休息一下吧。”
“没关系,我还挺得住。”施特莱纳笑着说,“这些日子里,要不是你天天催着我坚持锻炼,恐怕我们今天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活着走到这里。”
“将军,您在路上和我说的那些话,都是您的心里话吗?”齐楚雄凝视着施特莱纳,轻轻吐出了这个问题。
“我从不欺骗自己的朋友,”施特莱纳的神情转而变得凝重,“齐,有些事情我不得不提醒你,我们今天在路上说的那些话,你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虽然我贵为帝国统帅,但是如果步子迈的过大,事情的结局恐怕只会适得其反。”
“我懂了,”齐楚雄眼中升起一种复杂的眼神,“我不会把这件事情说出去的。”
“那就好,”施特莱纳长出了一口气,接着道:“我去让人把医生找来,你的脚需要做一下治疗。”说罢,他就起身向办公室外走去。
“等一等!”齐楚雄突然喊道。
“哦?”施特莱纳停下脚步,诧异的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将军,”齐楚雄微笑着说,“我突然觉得我们现在是平等的,瞧,我们刚才是一对落汤鸡,现在又穿着一样的囚服。”
“是啊,”施特莱纳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我们的确是平等的,因为我们是朋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