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格菲尔德闻言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然而这并非是因为他对于父亲大胆的言论感到恐惧,而是他发现自己居然对这种观点并不排斥。他带着心里所有的困惑和恐惧,像尊雕塑似的呆呆的盯着脚尖,却始终无法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将军先生,您在听我们说话吗?”特伦克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们说的很好,我都记住了。”齐格菲尔德慌忙抬起了头,“但是我现在想和比尔单独谈谈,请你们先回避一下好吗?”
“是。”特伦克和图霍夫斯基很快便离开了病房。房门刚一关上,齐格菲尔德就急忙对比尔问道:“我问你,我父亲真的和他们说了这些话吗?”
“当然是真的。”比尔说。
“那么他们两个有没有感到很吃惊?”
“刚开始是有点接受不了,但是静静一想,我们都觉得齐医生说得没错……”
“我再问你,我父亲有没有说过这场骚乱事件到底是由谁指使的?”
“这个倒没有,不过……”比尔的语气突然变得很犹豫。
“不过什么!你倒是说啊!”
“我觉得他说得这个人应该是阿尔伯特叔叔……”
“比尔,你疯了吗!”齐格菲尔德突然间愤怒了:“我绝不相信阿尔伯特叔叔会做出这种事情!”
比尔望着齐格菲尔德欲言又止,然而后者却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我明白了!一定是我父亲和你们说了些什么,不然你怎么会有这种愚蠢的想法!”
“埃尔文,既然你问到我这个问题,那么我也只好说实话,你父亲最近确实和我谈了很多关于人生的话题,而我也渐渐明白了一个人能否对事物做出正确的判断,完全取决于他是否拥有独立的思想,而且一个真正自由的世界里应该允许各种声音的存在,在这样的世界里每个人都可以自由的选择信仰,而不是一味的遵从独裁者的号令……”
“比尔,你越说越离谱了!”齐格菲尔德紧张地喊道:“别忘了我们都是第三帝国的军人,无论如何都必须遵守自己在‘卐’字旗下的誓言!”
“埃尔文,也许你认为我说的这些都是胡言乱语,但是你也看到了特伦克和图霍夫斯基的事情,而且自从齐医生来到我身边后,我就觉得如果每个人都能像他一样心中始终多一份宽容,少一点仇恨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烦恼了……”
“比尔!我必须再次提醒你!你现在的想法非常危险,如果让盖世太保听到的话,你就很可能会被列入危险分子的黑名单!”
“我才不在乎自己是否会被列入那所谓的黑名单,因为我只想去尝试一下齐医生所描述的那种生活!”比尔突然间也变得十分激动:“也许你认为这是一种背叛国家的表现,但是我的内心依然热爱我的祖国,而我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它!”
“第三帝国的每一位公民都必须严格遵从领袖的意志,而你的做法明显是在背叛这条道路!”
“埃尔文!如果有一天这位领袖只是因为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就杀死了你最好的朋友,那么你是否还会坚持现在的看法呢?”比尔突然抛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问题。
“你到底想对我说什么?”齐格菲尔德惊讶的喊道。
“没什么,我只是打个比喻而已。”比尔不知为何又收起了脸上的愤怒:“埃尔文,我知道你一时很难理解我的想法,其实就连我自己也是最近几天才渐渐想明白了这些事情,但是有一点你可以放心,因为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背叛第三帝国。”
“你最后的这句话算是我今天听到的唯一的好消息。”齐格菲尔德的笑容里透着一丝深深的苦涩。
“其实你的好消息还不止这些,”比尔又说:“既然你也看到了特伦克和图霍夫斯基重归于好的一幕,那么我想你就已经知道了该如何化解军队内部的族群冲突,而接下来我就要提前预祝你大获全胜了。”
“好好养病吧,过些日子我再来看你。”齐格菲尔德无心久留,便匆匆告别了卡尔,但是他刚来到走廊,就遇到了正赶回病房的父亲。
“怎么样,和比尔他们聊得还好吗?”齐楚雄笑问道。
“我承认您确实很会抓住每一个人的心理,但是我不得不提醒您注意,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不会只有一双眼睛盯着您,所以您最好注意自己的言行。”齐格菲尔德丢下这句话便想离去,但是齐楚雄却一把拉住了他。
“难道我说错什么了吗?”齐格菲尔德略显愤怒的看着父亲。
“不,我只想谢谢你对我的提醒。”齐楚雄先是淡然一笑,接着又道:“记住,隔离只会让矛盾越来越深,所以只有包容才能解决你所有的难题。”
“您怎么会知道我心里在想些什么?”齐格菲尔德难以置信的看着父亲。
“别忘了我是你父亲,所以无论你走到哪里,身上永远都会带着我和你母亲的牵挂。”齐楚雄说。
齐格菲尔德僵硬的脸庞上迅速掠过了一丝短暂的痛苦,接着便一声不吭的离去,齐楚雄遥望着儿子的背影,苍老的脸庞上渐渐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一列长长的车队在傍晚时分飞快的开进了位于斯特伦霍芬西南七十公里处的布里吉特军营,这里是武装党卫军第十八“赫斯特·贝塞”机械化步兵师驻地。领头的一辆敞篷吉普车刚一停稳,师长伯恩斯坦将军就和一众部下们迅速迎上前,率先下车的是林德曼,他身后还跟着一位身材瘦削,长相酷似已故陆军元帅隆美尔的党卫军中将,而此人正是担任本次演习指挥任务的拉多维茨·冯·雷德尼茨。
“欢迎您,武装党卫军总司令官林德曼上将阁下莅临我部视察,我部全体官兵对此感到非常兴奋,并且迫不及待的想对您展示他们近期训练的成果。”伯恩斯坦满面堆笑道。
“这些没用的客套话就少说几句吧,马上让您的部下们开始演练,我要立刻知道他们的训练进展情况。”林德曼还没来得及开口,站在他身后的雷德尼茨就毫不客气的给了伯恩斯坦一个下马威。
伯恩斯坦脸色微变,但是碍于林德曼在跟前,他只好压住火气微笑着说:“亲爱的拉多维茨,您跑了这么远的路就不累吗?我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晚宴,我们可以边吃边聊……”
“在没有打赢这场演习之前,我可没有您这么好的胃口,所以我们还是赶快开始工作吧。”雷德尼茨冷冰冰地回应道。
伯恩斯坦碰了个钉子,只好悻悻看着林德曼。
“就按拉多维茨的意见执行吧,反正我也不饿,看完了演练再吃饭也不晚。”林德曼心里很清楚雷德尼茨这是要借机树立起自己的威信,否则在接下来的演习里他就很难指挥动这些和自己资历相当的将领们。
伯恩斯坦将林德曼等人请到了训练场附近的一座观察台上,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一场营级规模的对抗演练便拉开了帷幕——强电磁干扰、精确打击、步坦协同……伯恩斯坦的部下们打得有声有色,而林德曼也不住的点头,前者心中暗自窃喜,不由自主的对雷德尼茨投去了一缕挑战的目光,而后者表情沉默,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演习场。
演习临近终了,在进攻方强大的装甲突击火力打击下,防御方已无还手之力,眼看胜券在握,进攻方指挥官便下令一批油料即将耗尽的坦克暂时撤出战斗,准备加满油之后发起最后的攻势。坦克手们纷纷从炮塔里露出了脑袋,他们彼此间热情的打着招呼,有些人甚至还操纵炮口向己方阵地上下点头以示庆祝。
“停!”雷德尼茨刷的一下站了起来,“告诉进攻方指挥官,这场演习他已经输了!”
“拉多维茨,您在开玩笑吗?”伯恩斯坦下意识的喊道:“防御方已经被打败了,可是您却用一句话就剥夺了小伙子们的胜利果实!”
“我可没有开玩笑,”雷德尼茨伸手指向那些炮口指向己方阵地的坦克:“他们驾驶的‘雷龙’Ⅱ型坦克的炮塔转动速度是每秒36度,如果敌军这时突然用一支强大的装甲部队从他们后方发起攻击,那么这些坦克最快也需要5秒钟才能将炮口对准后面的敌军,而此时即便是初速慢的线膛炮也有足够的时间完成一次发射,更不要说我们的坦克目前早已换装了初速更快的滑膛炮,也就是说在这短短的五秒钟内战场的局势就有可能逆转,难道这还不能成为判定他们失败的理由吗?”
伯恩斯坦顿时哑口无言,而林德曼却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雷德尼茨此刻走下了观察台,他来到那些刚刚结束演练的官兵们面前,左右打量一番后,他便将适才进攻方的指挥官——一位年轻的上尉喊到了自己面前:“告诉我,上尉,你和第六集团军交过手吗?”
“报告将军先生,”上尉紧张地说:“我和他们交过手,那帮家伙从前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但是自从齐格菲尔德出现后,我们就再也没赢过他们。”
“那么你认为这次演习我们能打赢吗?”雷德尼茨面不改色的问道。
“我不知道……也许能赢吧……”上尉犹豫地说。
“你的副手在那里?”雷德尼茨突然抛出了一个怪异的问题。
“我在这里,将军先生。”一名中尉站了出来。
“告诉我,你认为这次演习我们能打赢吗?”雷德尼茨对他抛出了同样的问题。
“很难打赢。”中尉干脆地说。
“为什么?”雷德尼茨又问。
“因为齐格菲尔德将军是个天才,总是能够用出人意料的战术击败我们,所以很多时候我们都输得心服口服。”
“既然你认为我们打不赢,那么我就给你一个避免再次受辱的机会。”雷德尼茨两眼直钩钩的盯着中尉说:“只要你现在提出申请,我就可以批准你不参加这次演习,而且你也不用担心这件事情会影响到你日后的升迁,怎么样,中尉,你可要想好了再回答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