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副十分简单的石刻,覆着浅浅青苔的石壁上纵刻着十一道划痕,或为“—”状,或为“--”状。熟识八卦的人便知晓,这正是卦象中的阳爻与yīn爻。
听范青山说是醉翁的手笔,萧然的神sè不由得又变得凝重了几分,醉翁是天朝最神秘的人,那么这石刻中定然藏有某些玄机。
见萧然颇为疑惑的模样,范青山解释道:“这石刻颇为古怪,形似八卦,却又非八卦。八卦中三爻为一卦,这里却有十一爻,三卦有余,四卦不足,真真是莫名其妙。”
没有理会范青山的话,萧然眉头紧蹙,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些刻痕,神sè凝滞。
“唉。”见萧然似乎被这石刻迷住了,竟是喊也喊不应,范青山轻轻摇头,转身收拾起那沓宣纸,踱着步离开了。
良久之后,萧然双眸一亮,幡然惊觉。
“这哪里是八卦,分明是六十四卦。”
六十四卦是由八卦衍化而来,两卦合一卦,每卦六爻。
这十一道刻痕,下面五道为连,正是阳爻,而上面五道为断,是为yīn爻,唯独中间那道刻痕似连非连,似断非断,便显得yīn阳难分。
“看来这刻痕是六十四卦中两卦,虽说少了一爻,但中间那道可yīn可阳,正是上下两卦共用一爻。如此看来,上面是坤卦,下面是乾卦!”
看出了这卦象的端倪,萧然显得有些激切,只是随即他便眉头蹙起,很是不解:乾代表着天,而坤意味着地,从这卦象上来看,却是地在天上,天在地下,竟是倒转过来了。
“莫非这两卦代表着天翻地覆之意?”萧然凝神沉思着,很快便推翻了这个念头。若是醉翁仅仅只想表明天地翻转的意思,定然不会弄得这么悬乎,中间也不会无端端少去一爻。
沉吟少许,萧然便将目光放在中间yīn阳不分的那一爻上。
若将那一爻看做阳爻,那它便是下方乾卦中的第六爻——上九之爻。
上九:亢龙有悔,盈不可久也!
若是当那一爻是yīn爻,那便是上方坤卦中的第一爻——初六之爻。
初六:履霜坚冰,yīn始凝也!
细细地思索着从记忆中涌现出来的这些爻辞,萧然的眉头时蹙时舒,似是渐渐地明白了什么。
天地易位,亢龙有悔,地覆冰霜……
将这种种迹象联系到一起,萧然便隐约知晓醉翁所刻的这些为何意了。
转身,萧然从那还未撤走的桌案的笔架上,拿起一支硕大的紫毫,重重地在墨砚里捺了一下,随即走到那石壁前,在醉翁的石刻下挥笔而书。
天不可久,人间履霜!
看着自己一气呵成的这八个墨字,萧然脸上酒窝隐现,对此颇为满意,这大概是他苏醒以来写得最好看的字了。他也不知为何要把这些字写下来,仿佛写出来才会浑身舒坦。
有夜鸦哇哇叫着往山林间去了,萧然蓦然抬头,才发现夜幕已临,东方的夜空里已挂起了几颗星辰。
路过苏焚香那间寝舍的时候,萧然发现那茅舍里还透着灯火的光亮,他驻步良久,最终还是悄然离去了。
扫儿合上打开一丝的窗页,耷拉着脸,很是不悦。
“姑爷真是的,知道小姐在这里也不进来看看。”
苏焚香发出幽幽一叹,若不可闻。
……
桃源村。
萧然的住处就建在老乞丐坟茔前的那片缓坡上,远离了整个村落,显得有些孤寂,有些冷清。
桃源村的村民都知晓萧哥儿是重情之人,尤其是对那名横死街头的老乞丐,他执意要住在此间,众人劝不住,只好由得他。
繁星熠熠,夜风习习。
坟茔前的那株柳树在舞弄着发丝,似是和着忧伤的曲调在舞蹈。
萧然站在坟前,手中拿着一封朱红的柬帖——那是分院通知他明天前去参加入院试的柬帖,今rì下午送过来的。
“明天我便要参加入院试了,要进入道门了,你应当会保佑我通过的吧?”萧然对着那抔黄土说道。
尽管文试拿了两个满分,理试更是全得满分,对于那渺渺修道之路,萧然依然有些忐忑。
毕竟,修道还要讲究一个身体资质。
他不怕自己没资质,他怕的是自己没有很优秀的资质。
那白羽尘作为天院的天使,被派至天朝来商议分院的事宜,其在天院的地位可见一斑,其修道的资质可见一斑。
有些差距或许勤能补拙,而有些鸿沟却是至死都不能逾越的。萧然很清楚这一道理,他不怕吃苦,他只怕无论自己怎么吃苦也赶不上那人的步伐。
于是,他对着黄土堆继续道:“你要保佑我变得很厉害,很厉害……”
……
清晨的晨曦并未能唤醒萧然,因为他的眼睛彻夜未曾阖上,未眠。
忆着历历往昔,想着渺渺前路,他很自然地失眠了。
好在那成字符颇有些功效,当萧然从床上翻身起来时,并无多少困乏之感。
今rì是一个很重要的rì子。
连一向视财如命的阿弃都忍痛停了无聊斋的生意,携着梦蝶来给自家少爷助威。
天朝分院在燕然山北,由于地势的缘故,萧然的马车并不能从山南穿越而过,而是要绕道山东,沿着燕京城东郊一路北上,走上近五十里方能达到。
好在朝廷已经拓宽了此条小径,为之铺上了平整的青石,加之拉车的马脚力强劲,半个多时辰后,萧然那辆妖红马车出现在分院的山门前。
在萧然的想象里,这分院大概如野史中描述的那般,大抵是建筑在乱石嶙峋的山峦之巅,然则眼前的景致与之大相径庭。
燕然山北麓山脚下,绿草如盖,两丈来宽的平整白石铺成了一条白sè的宽敞大道,大道这头与燕京东郊新修葺的那条石道相接,那头往燕然山蔓延而去。
白石道两旁是堪堪能没过足踝的浅草,在夏rì南风中微微偃倒,似是在对着山麓下、石道尽头那幢高达十丈的白石牌楼颔首膜拜。
牌楼上书“天院”两个硕大的墨字,古朴而端庄。
萧然的马车被不少人认了出来,当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很多人竟是止住了脚步,站在那边等候。
“萧兄!”
“萧君子!”
“萧然兄!”
跃下马车的萧然见如此多的人对着自己拱手行礼,不由得微微讶异,他浅笑着一一回礼,转身吩咐一同前来的阿弃去将马车安置妥当。
与萧然一般姗姗来迟的才俊们,很自觉地落在他的身后,随着他往那幢牌楼行去,梦蝶怯怯地跟在他的身边,从未历经过如此排场的她神sè有些不安。
穿过牌楼,萧然的面前赫然出现了一道足有十丈之宽的青石阶梯。由于分院落成不久,这些新修的石阶上还可见斑斑锉痕。
抬首望去,青石阶梯缓缓而上,足有近百级之多,而石阶两旁则是林立的古木,陡峭的山壁。
“不愧为天院,真真是大手笔啊!”
有人连声感叹着,便是连萧然也有些震惊,在短短数月之内,能将燕然山北麓改造成如此模样,天院的手段可见一斑。
缓缓登了三十多级石阶,便是连萧然都感觉微微乏力,好在他脑中的成字符时刻在运转着,不时地维系着他的体力。梦蝶身为一介弱女子,早已疲惫不堪,麦sè的肌肤泛起一抹cháo红,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在rì光在泛着晶莹。
忽而被萧然拉起藏在袖中的小手,梦蝶的身子颤了颤,却又不敢缩回去,任由萧然拉着,低头看着鞋尖迈过一阶阶石梯,缄默不语。
足足走了一炷香的时辰,萧然才松开梦蝶的手,踏上了最后一道石阶,出现他面前的,赫然是一个足有几亩方圆的方形广场。
晨曦从燕然山顶投shè而来,萧然微微眯起眼睛,看见了许许多多的人影。
人山人海,人影憧憧。
广场的正zhōng yāng摆了一线长长的桌椅,漆成一sè的暗紫梨木案几椅凳,每张椅子后面都高高地竖着一把硕大华丽幢伞,遮挡着还未露峥嵘的rì光。
一排椅凳上早已坐满了人,除却那正zhōng yāng的幢伞是耀眼的明黄sè,其余皆为藏青,纵然隔得远了,萧然看不真切,他也知晓那伞下坐的人是当朝天子李勋。
竟是连皇帝也来,难怪这广场上会如此安静,静得有些诡异。
萧然暗暗想着,缓步向前行去,梦蝶在他身后紧紧跟随。安置妥当马车的阿弃此时也追了上来,为广场上压抑的气氛所慑,他也不敢发声,静静地与梦蝶并行着。
走得近了,萧然便能看清许多了,许多熟识的人。
坐在椅子上的多半为朝中重臣,李勋身旁坐着一名容貌端庄、头戴镶嵌着无数珍珠宝玉华丽冠钗的妇人,不用想也能知晓她便是当朝皇后了。李烨和李逸安坐在李勋右侧,颇为亲密地低声攀谈。
随着萧然的目光扫去,他看见了苏老爷子,看见了苏定文,看见了范青山,看见了徐远山……他所认识的朝臣几乎都来了。
在广场的右侧则是整齐地站着前来参加入院试的才俊,黑压压的足有近五百人,他们的神sè或镇定,或惶恐,或茫然,不一而足。
唐伯虎那厮果然也来了,此时他正站着人群左侧,不停地朝萧然挥手示意,却是不敢出声。
当rì考试时,这厮连前三百的榜单都没有上,今rì却也来到了此间,想起那rì唐伯虎说的话,萧然不免暗叹,看来今rì还真有不少人是走后门进来的。
这些rì子以来,萧然的风头一时无两,直比几个月前还要盛了许多。因此,他的出现几乎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一时间,各种目光,复杂地交织在一起,落到了他的身上。
萧然神sè自若,宠辱不惊,瞥见广场左侧站着的大概是一些不相干的人,便吩咐阿弃和梦蝶去那边候着,自己则迈开步子,朝着唐伯虎走去,竟是连给李勋请安也忘了。
他忘了这茬,李勋可没忘记他,自打他的身影出现在广场上,李勋就一直凝视着他。
“萧然,到朕的身边来。”天子的声音不如何响亮,却是携着浩浩之威,有如藏在重重云翳之中的沉沉闷雷,为周遭平添了几许压迫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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