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登仙楼五楼窗畔看着这一幕的萧然终于按奈不住,不顾蔚语迟的苦苦阻拦,yīn沉着脸走下楼来。
“他居然在登仙楼!”
看到萧然从登仙楼走出来,所有人都惊诧出声,齐刷刷地向他投去或惊讶,或愤怒,或同情的目光。在许多人看来,萧然从一阶乞丐之身在短短月余时间内名动燕京,如今却是栽了,风光的rì子怕是一去不返。
听着萧然那带着威胁的声音,那几名前去捉拿梦蝶的兵士果然停了下来,徐远山也没再理会梦蝶,而是将似要择人而噬的目光投到了萧然身上。
萧然走到了无聊斋的门口,看热闹的城民一直看着他,很自觉地为他让出一条通道。
“没想到他竟然躲到登仙楼去了,哼,这下看他如何交待。”董翰林压抑了数rì的心情终于得以缓解,他似乎已经看到了萧然被徐远山凌迟而死的场景。
“你就是萧然?”徐远山的声音有些颤抖,显然是在强自压抑着怒火,白发送黑发的痛楚,尽皆化作了团团怒火。
萧然没有理会,径直走到身子瑟瑟发抖的梦蝶面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回楼里去了。随即他才若无其事地转过头来,撇了一眼绣了个大大的徐字,在风中飘扬的军旗,这才看着徐远山:“阁下就是大名鼎鼎的徐大元帅吧,您在我无聊斋门前弄如此大的阵仗,恐怕不是来喝酒的吧?”
“哼!”看着萧然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徐远山险些拔出佩刀,一刀砍了过去。他一手按着刀柄,一手指着萧然,苍老的手指颤抖着,“你很会装,但你逃不掉的。你杀我孙儿,我岂能容你活在这世上?!”
徐远山大有匹夫一怒,血溅五步的架势。
“你孙儿死了?”萧然先是露出一副诧异的神sè,随即转为同情,拱手道,“还请大元帅节哀,只是此事我方才才从你口中得知,又怎生扯到了我的身上?”
萧然愈是表现出一副言辞恳恳的模样,徐远山便愈气愤,他一把从身旁拉过一名粗衣老汉,喝道:“昨夜你乘他的马车去了天子渡赴我孙儿的宴席,你可敢承认?!”
那名车夫也是吓得瑟瑟发抖,他不过一介平民,萧然与徐远山都不是他惹得起的人物,这个时候,他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萧然却是叹息一声,对那老汉道:“老人家,你无须害怕,照实说便是,咱们天朝还是有王法的,你应该记得,昨夜我并未到天子渡,只是到了滨河街。”
老汉不敢隐瞒,兀自点头不已。
“看到了吧?我没有去天子渡,更不知令孙在天子渡摆了宴席。”萧然一副坦荡荡的模样,摊手道,“昨rì我心情烦闷,随意上了辆马车去河边散了散心,随即便去了登仙楼,方才才出来。大元帅可不能因你孙儿与我有怨隙便怀疑到我头上,燕京城看不惯他的人多得去了!”
“你!”徐远山气得直抖,自己的孙儿惨死河中,却还要被萧然如此编排,他指着萧然,连道:“好,好,好!”
“你说你昨夜一直呆在登仙楼,我倒要看看是谁接待了你!”徐远山冷哼一声,转头望向站在登仙楼门口的一众姑娘,用满含压迫的苍老声音逼问,“昨夜萧然入了你们哪位姑娘的帐幕?不要试图包庇他,一旦被我查出来,便是圣上也保不住你们!”
徐远山虽已老迈,言语依然掷地有声。
一众姑娘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都露出一副不知情的神sè。
她们还真不知萧然什么时候来的登仙楼。
徐远山冷冷地看着这一幕,冷笑一声,他早已料到,在自己恐吓之下,这些姑娘无人敢替萧然辩护。
众人纷纷摇头叹息不已,徐远山正yù开口质问,不料一道缓缓的女子声音传来—
“萧君子昨夜入的是语迟的帐幕……”
这道声音轻缓而婉约,一如三月花初绽,直入人心。
围观的百姓纷纷转头望去,这一望,便再也移不开目光。
蔚语迟还是那袭素纱白裙,青丝轻舞,清丽至极,只见她莲步轻挪,明明置身于这喧嚣的市井,却给人一种与周遭世界格格不入的感觉。看到她的人,都感到一种油然而生的宁静。
“登仙楼里竟还有如此绝美的姑娘!”有人喃喃自语,垂涎落了一地。
上次诗会过后,蔚语迟的名字便在燕京悄悄传开,但大多数人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如今见着,却发现她比自己想象中更美几分。
惊为天人。
“啪!”董翰林将手中的茶杯摔得粉碎,用一种惊诧中夹杂着不甘与愤怒的目光看着那名不可方物的女子,嘶吼道,“为什么!凭什么!”
还好这是一间单独的雅间,董翰林的嘶吼别人听不真切。他想不明白,为何自己钟情的女子都纷纷被萧然虏获,那乞丐像是他宿命中的克星一般。
“语迟。”萧然正自准备措辞,不料那个如水一般的女子竟是不惜毁了自己的清誉,出来维护自己。
如今整个燕京城谁人不晓苏焚香是萧然未过门的妻子,蔚语迟这般做法,不但舍弃了一身清白,更会遭到一些人的唾弃鄙夷。
看着那个朝自己缓步而来的身影,萧然只觉一种莫名的物事充斥在心间,无法言喻。
蔚语迟含着微赧的笑意,丝毫不在意周遭复杂的目光,就那般朝着萧然缓缓行去,仿佛她的双眸中,她的世界里,她的生命里,都只有那名才动燕京的少年。
以我之清白,换君子清白,语迟愿意呢。蔚语迟的笑意中还带着丝丝满足的味道。
这是一个痴到无可救药的女子。
蔚语迟终于走到了近旁,不知为何,萧然情不自禁地握上了那只素手,那只他无法忘却的素手。
没有丝毫地退却,蔚语迟就让他那般握着,嘴角含着从来不曾露过的笑意。
周遭的人群开始哄闹,不知有多少人向萧然投去了惊羡的目光,自然也有许多仇恨的目光。
这般如水的女子,本就不该让任何人亵渎。
自从蔚语迟出现后,徐远山就皱起了眉头,他知晓登仙楼的来历,虽不知蔚语迟的身份,但也知晓这女子在登仙楼里的地位。
徐远山有些忌惮,但是丧孙之痛不会让他就此罢休,他看着蔚语迟,沉声道:“语迟小姐,萧然到底是不是凶手,我想你心里有数,你如此包庇他,休怪我不讲情面!”
“徐远山,谁要跟你讲情面!”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登仙楼门口处又传来一道娇咤,众人循声望去,才发现声音的主人是一名身着墨绿罗裙,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这妇人的年岁似是已过四十,虽未施粉黛,略显沧桑,但从她的脸上,依稀可以寻到当年倾城的轮廓。
“赵三娘?”徐远山的声音不再如先前那般盛气凌人。
原来她便是登仙楼的主事,许多恩客所说的赵姨娘。
赵三娘也走了过来,先是冷冷地掠了萧然一眼,随即盯着徐远山道:“我家语迟一直身居幽阁,从未与哪名男子说过话,洁身如玉,今次她连自身的清白都不顾了,你竟还怀疑她的话?”
“哼!”徐远山冷哼一声,“谁人不知这小子是苏府赘婿,他已有未过门的妻子,怎生会与你家语迟小姐纠缠,这未免太过可疑。”
“笑话!”赵三娘叉腰道:“男人有个三妻四妾再寻常不过了,何况你也说了,那苏焚香还尚未过门。萧然为了我家语迟退了那门亲事也未可知!”
赵三娘转头看着萧然,凝声问道:“萧然你说是不是?”
萧然眉头微蹙,面露古怪之sè,不知如何应答。
蔚语迟低着头,盯着自己的白sè鞋尖,轻唤一声:“姨娘……”
徐远山苍老的拳头再次紧了紧,浓重的鼻息吞吐着,道:“如此说来,你定是要护着萧然了?”
周遭的人安静地看着这一幕,没人出声,长安街难得如此平静。
只听得赵三娘笃定地说道:“我家语迟一身清白都许了他,我当然要护着他了,你仅仅凭自己的臆断便将罪名落到他头上,你说我会同意么?”
“听说你和小将军李闯交情很深?”赵三娘忽而看着萧然,神sè微微变化,没来由地问了一句,不知是不是故意说给徐远山听。
萧然点点头,道:“是有些交情。”
徐远山半晌都没有说话,片刻之后才冷冷地看着萧然,语气有些yīn冷:“小子,等我找到了证据,天王老子也保不住你。”
“走!”徐远山怀着满腹不甘,气冲冲地走了。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那些兵士唰地一声整齐收兵,如cháo水般退去了。
一场危局,就此落幕。周遭的人唏嘘不已,没料到堂堂天朝兵马大元帅,竟也如此忌惮登仙楼,连弑孙之仇都能容忍。
一时间,众人眼中的登仙楼更显得神秘了。
那边阁楼里,董翰林气得浑身发抖。
自降生在这世上,他从未感到过如此憋屈。
“这小子运气好,董少无须动怒,咱们rì后还有的是机会。”一旁的张谦连声安慰。
董翰林闭上眼睛,仰着头,深深地吸了口气,藉此来平息心中的怨气,只是语气依然难以平静:“我恨啊,我董翰林看上的女人,为何一个个都看上了那个乞丐!”
……
无聊斋前,萧然兀自握着蔚语迟的手,手心微湿,两人不知是谁浸出了汗渍。
待所有兵士退去后,赵三娘这才转身,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萧然,语气中带着丝丝恚意:“萧然,你好自为之,rì后希望你能给我一个交待!”
说罢,她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眼神看着蔚语迟,道:“你这痴儿,还不跟我回去?!”
“啊!”蔚语迟轻呼一声,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还被萧然牵着,她急忙抽出手来,歉然地看了萧然一眼,道一声“君子,我先回去了”,便转身施然离开了。
赵三娘掸了掸裙摆,斜乜了萧然一眼,轻哼一声,也回登仙楼去了。
围观的民众偷偷打量着萧然,喋喋不休地议论着,逐渐散去,萧然兀自木然地站在哪里,眉头蹙成一团,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人群外围,一辆苏府的马车黯然地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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