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然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一名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救了自己。
那女子有一双巧夺天工的玉手。
……
脑海深处的佛符在缓缓旋转着,萧然终于看到佛符中间那个古朴的成字,他为这道莫名出现在自己脑海中的佛符取名为“成字符”。
“这道符印观其形乃出自佛门,这成字想必就是成住坏空中的那个成吧,难怪能愈我伤痕,赐我不绝的力量。”萧然暗自思量着。
他虽然没有涉猎过那些玄奥的修道之事,却也懂得一些广为流传的佛理。他知晓这世上有一些超然于俗世之外的存在,如自己承受不住对方一记目光的白羽尘,如那rì在榕树下遭逢的神秘醉翁。所以对于自己脑海中的这道佛符,他虽有疑惑,但不会过于惊讶。
毕竟他连自己的来历都不清楚,或许自己以前也是一名修道者也未可知。
思及自己的来历,萧然不由得想起那两名杀手,不知是什么人在寻找自己,听他们的意思,似乎有人希望自己活着,有人希望自己死去。
如此空想也想不出所以然,感受到在成字符重新闪烁起来之后,身体又渐渐恢复了知觉,萧然尝试着睁开了眼睛。
他以为自己还浸泡在水里,由于失去知觉而感受不到河水的冰冷,是那道佛符维系着自己的生命,却不料眼前的一幕让他大吃一惊。
睁眼后他才发现自己竟躺在一张香寝之上,身上的湿漉漉的衣衫都被褪去,盖着一床素白的锦被。
就在自己眼前的软榻之上,一名素衣女子盘坐在那里,那女子将自己的裙摆掀到了膝盖处,露出如玉的小腿。只是在那光洁的**之上,有一道醒目的伤痕,竟是被蹭掉了好大一块皮肉,血渍斑斑。
女子紧蹙娇眉,一手拿着青瓷药罐,一手用一根前端抱着棉团的木杵沾着药粉,细细地涂到伤口上。看她贝齿轻咬的模样,显然很是疼痛。
萧然才知晓自己并未做梦,真是面前这位女子在自己将要葬身水底的那一刻向他伸出了纤纤素手。
那道伤痕想必是为了救自己而落下的吧?
静静地看着这名自己素未谋面的美丽女子,萧然的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感动,他这人最重情谊,何况是最难消受的美人恩呢。
双肘撑着床褥,萧然支起身子,想要对这女子道一声谢。
不料还不待他开口,蔚语迟便被这轻微的响动惊醒。
轻呼一声,蔚语迟看到赤露着上身的萧然定定地望着自己,惊得险些将手中的药罐丢到地上。她急急地放下自己的裙摆,双颊染上一抹绯红,不敢再看萧然,垂着螓首,缓然道:“萧……君子,你醒啦……”
“姑娘认得在下?”见对方一脸羞赧,萧然连忙拉过被褥裹住上身,歉然道,“在下唐突了,还未请教姑娘芳名,救命之恩,萧然没齿难忘。”
是呢,萧君子还不识得自己。
“萧君子名动燕京,我自是知晓的。”蔚语迟的神sè忽而变得有些黯然,贝齿轻咬下唇,暗自思量:人家已经有了燕京第一女子苏焚香小姐,我如此这般又是为何呢?
“我叫蔚语迟。”沉默了半晌,蔚语迟才缓缓道出了自己的名字,她始终低着头,教萧然看不见那抹黯然的神sè,“先前我恰好在河岸散步,便将君子拉了上来,君子不必挂怀……”
“竟是语迟小姐。”
萧然一时惊讶不已,连连道:“那rì在有幸听得小姐的琴音,在下如聆天音,想着有朝一rì定要会一会语迟小姐,不料今rì蒙了小姐救命之恩,当真是世事难料。”
听闻此言,蔚语迟的神sè不免好看了许多,原来,他也是知晓自己的。
一抹难以名状的欣喜在她的心头萦绕着。
便在这时,厢房外传来一个大喇喇的声音:“小姐,你那时急急奔下楼去做什么,如今还不歇息么?”
听到小桃的声音,蔚语迟没来由一慌,连道:“我没事,姨娘不是唤你有事么,怎生就回来了?”
“姨娘问了一些那rì诗会的事情,我心忧小姐,便匆匆赶回来了。”
“先前我掉了块帕子,捡了便上来了,如今已经睡下了,你也歇息去吧。”
……
听完这对主仆的对话,萧然才知晓蔚语迟并非是散步时恰好救了自己,而是在楼上看见了自己才奔下去的,想必是因奔得太快而摔到了吧?
待到小桃的脚步声远去,萧然一脸惭愧,道:“语迟小姐的伤是因在下而弄出来的吧?萧然惭愧不已。rì后若是有用得着的地方,只需小姐一句话,萧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小伤而已,不打紧,我不需你的回报,我只是……”蔚语迟的语气忽而变得急切了几分,想要说些什么,最终住了口。她缓缓背过了身去,素手攥着裙摆,yù言又止。
烛影摇曳,映衬着蔚语迟出尘的倩影,楚楚动人。
厢房中的气氛变得有几分微妙。
萧然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眉头微蹙着,似是在疑惑着什么。蔚语迟的反应有些异样,他想问,却不知如何开口。
烛影摇晃,恰如女子的憧憧心绪。
“我其实很早就在关注君子了。”背对着萧然,蔚语迟便感觉轻松了许多,一些难以启齿的话语竟是很自然而然地吐露了出来。
“我喜欢君子作的那首《关雎》,看到的第一眼便喜欢,我喜欢那种看似轻佻却潜藏着赤子心意的诗境。我读过很多诗,但从未有哪首诗能让我这般欢喜……”
“我喜欢君子作的那阙《蝶恋花》,比《关雎》还喜欢,那是我最喜欢的词牌,我喜欢那种轻狂的醉意,也会因那种衣带渐宽而不悔的执着动容不已……”
“我喜欢君子感叹‘桃花依旧笑风’时的惆怅,也喜欢君子洒然而言‘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雨便化龙’时的自信与轻狂……”
“总之,是很喜欢……”
蔚语迟最后一句话变得若不可闻。
……
听着蔚语迟缓缓地诉说着有关自己的一切,萧然才知晓原来在这燕京城里,竟有这么一个才sè双全的女子,一直关注着自己。
只是,此刻他不知能说些什么。
看似放浪形骸的萧然,却总会囿于种种情感,茫然,或者可以说是一种羞涩。
蔚语迟感受着身后的沉默,心中暗自呢喃:其实,其实我是喜欢君子你啊,还未曾见你的时候便喜欢了……
这句话虽未说出口,但能将心中压抑多rì的话语亲口说与萧然听,她已经很知足了。
从未接触过男子的蔚语迟不知为何如此倾心萧然,在还未曾谋面的时候。
这是一段很荒谬的情愫,却很真挚。
红烛燃到了尽头,摇曳着,眼看着不久便要灭去。
两人沉默着。
片刻后,蔚语迟缓缓起身,打破了沉默:“君子你受了伤,早些歇息吧,我就在屏风后的榻上歇着,有事你唤我便是。”
萧然连忙推辞道:“怎好让你如此受罪,我如今已如大碍,这便回无聊斋去。”
不料素来温婉的蔚语迟却是决然道:“你不许离开,如今外面多了许多兵士,他们找的人是你吧?”她虽不知萧然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外面的形式,怕是出了大事。萧然不说,她便不会问。
萧然一惊,这才想起徐万伦似乎已经死在了自己手上,以徐家在燕京的滔天威势,怕是会掀起一阵风暴。既然那两名杀手能知晓徐万伦邀请了自己,徐家不可能查不到。
“我依你便是。”萧然点了点头,却是思量起对策来。
蔚语迟轻应一声,走到了屏风后,揭过一张裘毯,和衣睡到了那张塌上。
躺身下去,萧然睁着眼睛,无一丝睡意。
徐万伦身为徐大元帅的嫡孙,他的死必然会使得大元帅震怒,萧然思前想后,也想不出自己能有什么法子能抵挡徐家的怒火。
“看来只能抵死不认了,料他们也找不到确切的证据。”萧然如是想着。
成字符在识海中缓缓旋转闪烁,萧然的身子与之共鸣着,暖意渐生,满身疲惫逐渐消减,大腿上的伤口也在缓缓愈合着。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萧然从床上缓缓爬起,悄悄地来到了屏风后。
借着月光,他能看清那张不输苏焚香的绝美脸庞。此时蔚语迟双眸紧闭,娇眉微蹙着,似是在睡梦中担忧着自己。
“唉。”萧然在心底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萧然俯身下去,将蔚语迟轻轻地横抱起来,小心翼翼地绕过屏风,走到床前,轻轻地将她放了上去,拉过被褥细细地掖好。
弯身捡起遗落在床榻上的一张香帕,萧然正yù将它收好,却是在透窗而入的月光下,看到了绣在香帕上的一行七个小楷:山有木兮木有枝。
萧然心头一紧,这是一句流传颇广、带着女子浓浓幽怨的诗,只是蔚语迟隐去了下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看着那张素净脸庞,想着这句诗的意思,萧然不由得喟然轻叹:“暮花开晚,相逢yù语迟。”
床榻之上的蔚语迟睫毛在月光中轻颤,她的眼角有两行清泪滑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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