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皖晚哀怨地看了诗诗一眼,脸上的神情顿时复杂至极,心想着,要是诗诗知道孟飞扬的身份,不知道会不会后悔今日说的这些话。
陆皖晚本还想阻止,可孟飞扬已经拿起陆皖晚搓好的一叠丸子,抱着平安往厨房走去。陆皖晚不放心自然是紧随其后,诗诗几人想着去看看热闹,也是起身跟了上来,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去了那厨房。
孟飞扬很是自然地走进厨房,然后把手中的平安递给陆皖晚抱着,准备上手酥丸子。
诗诗抢先一步,将挂在厨房门口的一个围裙递到孟飞扬手上,道:“酥丸子油大,仔细脏了你的衣服,还是系上围裙吧。”
陆皖晚见孟飞扬面上的表情明显一滞,不忍地看着诗诗手上拿白底红花的围裙,却是诡异地没有开口,想来心中亦是有些恶趣味。
孟飞扬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接过了诗诗手中那个大花围裙,还算利落地系上,酥(油炸)起圆子来,他是动作很是纯熟,一点都不像是第一次下厨的模样,倒油,放丸子,很快就把一盘圆子酥好了。”
金黄滚圆的丸子酥好了盛入盘子里,孟飞扬顺手拈了一个,放入口中尝了尝,“蛮甜的,是什么做的?”他回头问了陆皖晚一句。
陆皖晚愣了愣,也是有点茫然的模样,后面的橙儿代替她回答了,“是荞麦面和糯米面做的,都是村民们自家种的,可比外面买的好吃多了。”
“父亲,我也要,我也要吃!”平安看着那香喷喷的丸子,早就忍不住了,伸着小胖手,身子拼命往孟飞扬的方向探,馋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陆皖晚看着平安这模样,忍不住笑了,但又立即把他拉回来,很是严肃地说道:“你这小馋猫,你还小,这东西你不能吃,吃了肚子要难受的!”
糯米这东西本来就不宜多吃,这个做法油还大,平安年纪还小,肠胃怕是承受不了这些,陆皖晚这才不让他吃。
平安顿时委屈了,扁着嘴,一付马上就要哭的模样,眼睛依旧眼巴巴地瞅着那一碟子丸子,小模样可怜极了,他也聪明,知道求陆皖晚行不通,便改求了孟飞扬,伸着一个手指头说:“父亲,我就吃一个嘛……就一个!”
哎嘛,小平安你真可怜。屋内的众人都憋着笑,却也不敢多嘴,毕竟人家爹妈都在呢,她们也不好说什么,就看着孟飞扬怎么个反应。
孟飞扬夹起一个丸子送进自己嘴里,挑眉看了平安一眼,慢悠悠地说道:“不行,你娘都说了,你现在年纪小,吃这个不好。”
平安眼眶立马一红,扁扁嘴,觉得磨父亲可能比磨娘更难,又蹭回去央陆皖晚:“娘,就一个!我以后一定好好吃饭,再也不挑食了!”
小屁孩儿真是越来越机灵!
陆皖晚想了想,便揽着她说道:“这样好不好?今天不许吃了,一会儿就要睡觉,晚上吃了真的会不舒服。明天早上起来娘做给你吃,许你吃两个。”
两个!
平安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当即点头说好!终于将目光从那盘丸子上依依不舍地挪开了,趴在陆皖晚的肩头,终于安静了下来。
“看我来尝尝,李公子的手艺怎么样。”诗诗看陆皖晚处理了平安的事情,便笑着走上前,随手拿了一颗丸子,放进嘴里尝了尝。
“味儿还真不错,绾绾,你夫君这手艺不赖啊。”诗诗砸了砸嘴,方才斜眼看着陆皖晚说道。
陆皖晚讪讪一笑,也不知该接什么话,她认识孟飞扬这么久了,可不知道他还会做菜,更没那福气吃过他做的菜,就算是现在,她也有些不敢吃呢。
“行了,咱们出去吃饭吧,剩下的丸子就交给橙儿她们酥了,这丸子本就是饭后的甜点,吃完了年夜饭,咱们再吃这个。”秦琴在后面说着,便招呼着众人回去院子里去。
孟飞扬施施然地脱下围裙,随手交给了一旁的橙儿,姿态十足优雅,仿佛他脱的不是围裙,而是什么名贵的衣物。
橙儿也是小心翼翼地接了,连她自己都恍惚觉得,好像接的不是一条围裙,而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这让她很是奇怪,不过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个李公子跟一般人不一样,就算他面上一直带着笑,说话也很是和气,但就是让人觉得畏惧。
陆皖晚抱着平安,和孟飞扬走在最后,平安因为方才的事儿,这会儿还在跟孟飞扬记仇呢,故意扭过脸不去看他,闷闷的模样。
孟飞扬也知道平安是小孩脾性,自然也不会介意,只看着陆皖晚说道:“平安是男孩子,你也别太惯着他了,等他再大一些,我就给他寻几个老师,到时候便好好磨磨他的性子。”
陆皖晚闻言微微皱了眉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会不会太早了一些,平安他还这么小。”
“过了年便算是三岁了,平安又早慧,该要早些教起来,毕竟……他是我的儿子。”孟飞扬看着陆皖晚,语气笃定地说道。
陆皖晚心疼孩子,自然是不舍得他小小年纪地便要学习,还是有些不赞同地说道:“我不管他是谁的儿子,我只希望他能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我不希望你将你的一些观念强加到我的孩子头上。”
孟飞扬听了陆皖晚的话,沉默了一会儿,才似是退了一步说道:“其实也并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不过就是先教他一些道理,并不会很辛苦的。”
陆皖晚思忖了片刻,才缓缓说道:“到时候再看看吧,毕竟平安还那么小呢。”
孟飞扬便也不再说什么了,两人说话间,已是到了院子里。
陆皖晚几人入座之后,便开始吃些年夜饭来,虽说这儿只是个小山村,但年夜饭也是十分丰盛的,鸡鸭鱼肉样样齐全,且还有许多外面都吃不上的山珍,都是村民们从山里弄来的,特意等到年下才弄来吃。
平安本就是个小馋猫,看到这么多还吃的,兴奋的不行,只要是他能吃的,一定要陆皖晚夹给他吃,陆皖晚也不敢让他吃太多,每样菜也只给他尝尝,弄得平安又是一阵不高兴。
等这顿年夜饭吃完,也已是快到亥时了,平安吃饱了,就窝在陆皖晚怀里开始打哈欠,睡眼惺忪的模样。
诗诗坐在陆皖晚身边,低声在她耳边问道道:“一会儿这儿要放烟火,你要不要留下来看?若是平安困了,你就先带他回房睡吧。”
平安一听有烟火看,立刻就精神了,睁大眼睛跃跃欲试道:“诗诗姨姨,我一点儿不困,我要看烟火。”
陆皖晚无奈地揉了揉平安的小脑袋,嗔怪道:“刚才还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呢,这会儿就精神啦。”
平安仰着头,看着陆皖晚说道:“我其实只有那么一点点困,看完烟火再睡觉也可以的,娘,你就让我看吧。”
陆皖晚自然拗不过他,抱着他找了一个好位置,准备一会儿看烟火。
陆皖晚记得以前在教坊的时候,每年过年也会看烟火,教坊就图个喜庆,一般都会放上大半夜,许多小女使们还会爬上房顶去看。一簇绽开、消失,又窜起另一簇,五光十色的,在天边开个不停。
前世她还是女妓的时候,都是站在自己院子里看的,烟花就在头顶盛开,会觉得特别羡慕。
烟火开始的时候,陆皖晚竟是有些恍惚,明明眼前的烟花并不如当初那样绚烂美丽,但不知为何,心中却又一股说不出来的喜悦。
当初的绚烂算起来比现在漂亮千百倍,但想想当时的心绪也还是会心中复杂,这么看了一会儿后,她的目光不自觉地看向了身边的人。不知何时,孟飞扬已经站到了她身边。
他风轻云淡地站着,白曦的面庞在光火中映出一片阴影。她看着他那仿佛淡视天下的神色,心里泛起一股复杂情绪。
“怎么?”他稍偏过头看向她,陆皖晚抿抿唇,轻言道:“没事。”
他忽然轻笑一声,然后伸手握紧了她的手,宽大的衣袖遮住了他们的手,倒是没人看得见。
陆皖晚只挣扎了一会儿就放弃了,她怕自己使太大力会让平安发现,只能任由他握着。
二人十指相扣地站了一会儿后,孟飞扬稍凑近了点:“我刚刚在想,这一年,与我过去的这二十多年相比,真是变了许多……人和事都在变,连看的烟火都和当年不一样了。”
“哦。”陆皖晚颔首一哂,“所以呢?”
孟飞扬的声音稍轻了些,在在众人的欢呼笑闹声中,只二人能听见:“我只想今后的几十年……还能像今日一样,,牵着我在乎的人一起过,我爱的那些人,一个都不要离开。”
陆皖晚眼底稍稍一颤,俄而偏首认真地看向她,她不知该说些什么,便只是垂眸沉默、陆皖晚知道孟飞扬素来不是个会说情话的人。曾经她们在一起那么久,也只有在打情骂俏间来过几句,想听他一本正经地说柔情似水的话,当真难上加难。
但他总是这样……像今天这样在现在感慨不定时,给她一句简单易懂地承诺。
听上去好像不够走心,但陆皖晚仔细想来,却觉得比那些华而不实的话要值得信服。
烟火一直放到子时,欢声笑语一直没有断。到了后来,平安都累得睡着了,口水都染湿了陆皖晚的衣襟。
子时的钟声敲响时,最大的一簇红色烟火窜上天际,几乎将天幕染成红色。彼时,陆皖晚抱着平安,孟飞扬牵着她的手,忽然,他转过头开,看着陆皖晚说道:“绾绾,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陆皖晚笑回了一句,那笑容难得的真诚,不掺一点虚情假意。
看完了烟火,便到了新的一年,众人各自拜了年后,便陆陆续续地回房休息了,陆皖晚抱着已经睡熟的平安回客房,一进房间,才恍然发觉,诗诗给她和孟飞扬安排在了同一间房里。
陆皖晚先把平安放到床上,替他脱了外衣,盖好被子之后,便坐在床沿上,心中略略有些发慌。
孟飞扬走进卧房的时候,就看到陆皖晚坐在床边发呆,他也猜到了陆皖晚心中所想,先一步开口说道:“你先睡一会儿吧,我就在外头坐着,一会儿就该天亮了。”
陆皖晚看向他,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然后看了眼不远处的软榻,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要不你也在软榻上歇息一会儿吧,外面太冷了些,坐几个时辰,怕是会伤风的。”
孟飞扬闻言,唇角勾起了明显地弧度,带着些调笑地问道:“你是在心疼我吗?”
陆皖晚的神情顿时不自在了,轻啐了一声,板着脸说道:“你爱睡不睡,我还不是怕你染了风寒,传染给平安。”
孟飞扬只当陆皖晚在嘴硬,面上依旧带着笑,大步走到软榻上坐下。
陆皖晚故意将头偏向床里边不看他,只看着床上熟睡的平安,这般坚持了一会儿,她觉得眼皮越来越重,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陆皖晚做了一个梦,梦中她似乎被人拥在怀里,那人的怀抱很温暖,竟是让她有些贪恋,但她始终看不清抱着她那个人的面容,仿佛是隐在一团迷雾中,她隐隐觉得那人是谁,但又不敢承认,等到那人离开的时候,陆皖晚才猛然从睡梦中惊醒。
陆皖晚发现自己仍然倚靠在床沿上,并没有移动过位置,她看了眼不远处的软榻,上面已是空无一人,不知为何,竟是微微松了口气。
陆皖晚抬头看看外面的天色,已是露出了些鱼肚白,她伸手抚着额头,脑袋依然有些昏昏涨涨的,想来是睡眠不足,转头看向床上,平安依旧香甜地睡着,她面上露出一抹安心的神色,伸手替他掖了掖被子,忽然发现,在自己的身旁,竟是有一块白色的勾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