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390年,夏历腊月上旬,差两日就乃大寒,吴起率领大军,经过几月的急行后,终于来到了大梁北岸,当先走下舟船的吴起,皱着眉头,打量着缓慢从舟船之上下来的大军,朝着身旁的通材下令道:“命令各部火速下船,襄陵之处,战事紧急,耽误不得!”
通材领命,不敢耽搁,上将军吴起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人,虽说对于兵卒甚是体恤,可该严厉之时,上将军亦从不含糊,那些曾经违抗军令,被杖刑而死之人,可还在西河,尸骨未寒呢,通材自然不敢疏忽,赶忙拱手拜道:“诺!尊上将军之命!”
吴起麾下各部得令之后,再次加紧速度,没过个把时辰,大军终于再次开拔,当吴起率军进入大梁之内时,魏军此地的最高统帅公孙座,正脸色难看的听着手下通材的禀告。
“启禀上将军,襄陵已经数日未有消息传来,怕是已经不测……”
公孙座坐在席上,低头皱眉审视着此间大梁附近的地形图,通材言下之意,公孙座怎能不知,可是齐国大军何其之多,单凭如今大梁之地所驻魏军,别说支援它地了,哪怕单单是守住大梁之地,公孙座心里都没有半分成算。
治理一新占领之地,往往需要花费数载年岁,方能够收拢住此地之民心,建立稳固的统治,眼下大梁等新攻取之地,魏国不过才占领岁余而已,自然兵员不甚充足。
自从齐国来袭之后,公孙座可谓是一筹莫展,不过,今日魏国之局势,总算有了些许转机,只见这时,一名通卒,忽然疾步行来,拱手急切道:“启禀上将军!西河郡守吴子率领援军,从国都安邑而来,现在马上将要来到!”
公孙座面前,原本忧虑许久的通材,听到西河郡守来援,立刻满脸欢喜起来,可公孙座却眉头皱的更紧了,眼下局势很明显,大梁之地确实需要援军,可如此一来,谁为主?谁为副?要知道他公孙座当上上将军,可方才没过多久,如今吴起赶来,很明显是来抢班夺权的啊,公孙座要是能够高兴,就出鬼了!
哪怕公孙座再是不愿,可其也不敢阻止吴起到来,也阻止不了,没过多久,吴起已经来到,瞅了瞅上首的公孙座后,吴起挑了挑眉,直接坐在了刚刚布置好的右席之上。
打量着对面脸色难看的公孙座,吴起心里倒是觉得眼前一幕,极是有趣,昔日酸枣一役,公孙座貌似就是如此刻的自己一般,前来换将夺权的,没想到没过多久,他吴起就能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了,当真是妙不可言!
“本将此来,奉君上之命,总管御齐之时,公孙座上将军,这是调令!”吴起将令牌,举向公孙座,直接打破了许久的沉默。
吴起能够率军前来支援,公孙座心里就有了些许猜想,如今见吴起连调令都出示了,公孙座再无法沉默下去,双手紧握数次之后,方才拱手说道:“诺!臣座谨遵君命!”
公孙座心中虽有不甘,行事倒极是大气,拱手言说之后,就立刻站起离席,走到了吴起的席前,吴起何许人也,公孙座如此作态,当然吓唬不住吴起,只见其亦是站立离席,当仁不让的坐在了上首之席。
对于报复公孙座,吴起也就仅打算做到如此罢了,他的心思,主要还是在如何破敌之上,坐到上首席上之后,吴起就立刻说道:“田齐贼寇远征而来,变数必然颇多,鲁国不久之前,方才与齐国有兵戈之事,公孙可曾派人联络过?”
对于齐国,在吴起心中,还是以压服为主,此次他率军前来之前,心中就已经有了决断,此次一役,让齐国知难而退就可,眼下魏国的关键,还应该放在秦、韩两国才是,遥远的齐国,就算将其打败,也不过是让他国得利罢了。
公孙座闻听吴起之问询,心里猛然一动,经过吴起话语的提醒,公孙座方才立刻发现了破局之机,此次齐国之远征,运粮之路途可是极其繁琐。
原本齐国想要运粮前往襄陵,从沂水南下,绕到睢(hui)水,随后北行就可直达襄陵,可因为之前,齐越交战之事,齐国怎敢将如此重要之粮道,放在越国的眼皮子底下。
如此一来,齐国只能选择另一条运粮之路,从济(ji)水西去,行至宋国陶邑附近之后,转道南行,经泗水之后,再绕到睢水之上。
可齐国这样行事之后,一个天大的隐忧,却凸显了出来,那就是泗水之处,东邻鲁国,而齐国屯粮之地的平陆,亦与鲁国相邻不远。
公孙座想到这里,心中一阵苦涩,暗骂自己为何没能看到如此战机,平白让吴起即将再度扬名,可没办法,事已至此,如之奈何,公孙座只能摇了摇头,拱手回道:“末将愚钝,未曾与鲁国联系过。”
吴起打量了一会儿公孙座,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起来,心中的那股郁结之气,总算出了出来,随后,吴起转而朝着那名通材下令道:“速去派遣通卒赶忙鲁国,让鲁国袭击齐之粮道,尤其是平陆之地,必须给本将军拿下!”
眼前两名新旧上将军正在争斗,这种场面,通材哪敢继续久待,听到新任上将军吴起下令后,赶忙拱手告退,头也不回的快速退下了……
眼见吴起即将再度立下奇功,大涨声名,公孙座哪还有心情待下去,在通材告退离开之后,公孙座亦是行礼之后,离开了此地。
转眼之间,冬去春来,襄陵之内,吴起与一干将士,正在庆功飨宴,与当初公孙座所料不差,经过魏国的命令与提点之后,已经沦落为韩国附庸的鲁国,只能依命袭击了齐国的粮道。
驻守襄陵的齐军,闻听粮道受阻之后,加上又听到魏国名将吴起,率领大军前来支援,只能撤回了远征之军,不费一兵一将,就让齐军不占自愧,吴起之能,再度震撼了整个魏军上下。
推杯换盏之间,列位将士皆是与吴起频频举爵对饮,唯有公孙座,黑着一张脸,默默的吃食着鼎中鹿肉,正当这时,一名通卒,急匆匆的赶来,公孙座见状,原本沉寂的眼眸,两道精芒,忽然闪烁而出!
“启禀上将军,鲁军在平陆之地,伏击了撤退而返的齐军……”
“什么!怎么可能!”
“区区鲁军,怎能打败齐军?”
麾下将士,皆是一脸不信,吴起亦是眼眸微缩,心中暗震,齐军之能,吴起这次虽未能与之交战,可大略也能想到,必定不弱,不然,又怎能攻破他所训练的魏武卒驻守的襄陵。
更何况,鲁国之内的主要产粮之地,在不久之前,方才因为与齐军长久对峙之故,受到了极大的破坏,鲁之国力,早已受到了不小的削弱,如今,又怎有那个能力,打败齐军呢?
待众将士心情稍微平复一些之后,通卒方才继续禀告道:“齐军粮道,经过鲁军数月以来的袭击,早已断粮,齐军行至平陆之时,军心早已涣散,而鲁军又是乘其不备,故一击之下,齐军就顷刻溃败了。”
吴起点了点头,总算是有些能够接受,原本齐军在粮道断绝之时,依旧抵挡数旬时日,方才撤走,吴起还以为其乃是因为屯有巨粮之故,如今看来,齐军却不过是在死撑罢了。
吴起笑了笑,心中一阵快意,运筹帷幄之间,决胜千里之外,能达到如此成效,吴起当然有快慰的理由,可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吴起喜悦之事,通卒却又接着说道:“上将军容禀,还有一条消息,卑职要禀告,国都安邑传来消息,根据西河驻军之谍报,戎秦之君,即将率领五十万大军,御驾亲征,倾国出动,侵略我国阴晋之处……”
“什么!”
公孙座悚然一惊,手中的竹箸,都因为震惊之故,掉落在了案几之上,公孙座如此震惊,自然有其理由,君上魏候击分割西河精锐之事,公孙座可是全程参与的,毕竟,分割出去的西河精锐,可是要交与公孙座统领的,他不参与,怎么能行。
自然而然,对于眼下西河之兵力,公孙座可是知晓的一清二楚,吴起数十载来,千辛万苦,训练的西河精锐,魏武之卒,不过区区三、四十万罢了。
酸枣一役,被公孙座夺走十万,伐楚一役后,被公孙座节流了十万,数次战役,又死伤十万,如今,吴起手上还掌控的精锐武卒,不过区区十余万罢了。
可这一次,吴起又是率领五、六万大军,赶来支援襄陵之地,西河此时剩余之兵马,仅仅六、七万罢了,如此稀少之兵力,即将遭受戎秦五十万大军的侵袭,西河之地,怎么可能还守的住!公孙座又怎能不惊惧!
与公孙座不同,上首的吴起,听到戎秦来袭的消息后,却是抿了抿酒水之后,眼眸之中,仿佛一团烈火,熊熊燃烧了起来!
许久谋划,戎秦总算是上钩了!这一次,我吴起,定要将戎秦的脊梁,戎秦的傲骨,给打碎成尘埃!
清华简《系年》公元前390年,齐取襄陵,鲁败齐师于平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