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秋高气爽,汝水之上,楼船嶙峋,三十万楚军于日前,拔营起兵,朝着韩国南梁攻伐而去,连岁以来,每战必胜,先攻郑之岸门、长社,后伐韩之国都阳翟,景平所率之楚军,士气旺盛,斗志昂扬,皆是期盼大战赶快来临,好再度有所缴获。
楚**事制度,与中原列国类似,兵卒无封,只管伙食,胜败之事,与兵卒皆无甚干系,唯一能算作收获的,也就只有战胜之后,从此战之中的缴获,分出一部分,按一定的比例,被将帅奖赏给兵卒。
景平近岁以来,先后连克敌城三座,其中更有一座乃韩国都城,所获之缴获,自然不计其数,兵卒得赏颇多,心气自然也异常兴奋。
只是,与求战之心旺盛的楚国兵卒不同,身为眼前这支楚国大军上将军的景平,心情却沉重万分,景平坐于轩车之内,脸色发青,极其愤恨!
此次出征,景氏一族,可是出了一次大血,景平被昭鲁与屈阳两人,联合着,威逼利诱之下,被敲诈去了近五分之一的缴获,更是与昭鲁与屈阳二人,签订了许多让景平难以忍受的条约。
那一条条签订的条约,哪怕已过去数日,可依旧在景平的心中不断撞击,让景平每每想来,皆感到脸上阵阵的火辣,景平看的很清楚,那些条约,哪是昭鲁与屈阳所宣称的三珪会盟条约,那根本就是景氏一族的祭文!
条约规定,第一条,此次进攻韩之南梁之战,昭、屈两族之兵,只出五万,两族抽调十万大军,赶往陈、蔡之地,平定公子定所挑起的叛乱。
关于这第一条,虽说景平觉得,昭、屈两族有保留实力之嫌,可楚国东面的陈、蔡之地,乃楚国战略要地,抵御东边越国的前线,昭鲁与屈阳提出这个要求,也可算作一家之谈。
事有轻重缓急,两人如此行事,虽说极大的削弱了景平麾下之楚军的战力,可景平还是能够接受的,毕竟,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那蛮越之君不光,可是野心勃勃之辈,先君楚声王,可就是被其阴杀而死,如果给其机会,昔日吴国伐楚之事,可就极有可能会再度上演了。
当初得赖秦国援助,楚国方才得以保存,如今,假如再起旧事,可就再没哪国愿意救援楚国了,景平身为楚国如今的上将军,于情于理,都只能答应下来。
如果说第一条,景平还能勉强说服自己,以大局为重,权且接受的话,那接下来的第二条与最后的第三条,可就是真正的触碰到景平的底线了。
第二条,昭、屈两族那二十万徒人,也必须回返国内两族之封地。
第三条,此次攻克韩之南梁一战,由景平提供昭、鲁两族十万兵卒的半余粮草辎重,南梁之战结束之后,所得缴获,按例行事,三珪之族,平分之。
如果说,第一条,乃是昭鲁与屈阳二人,与景平的国政之异的话,那这后两条可就只能算作氏族之争了,秋收将近,昭鲁与屈阳二人,想要让服兵役的那二十万徒人回返族地,忙碌秋收,景平当然理解,这个打算,近岁以来,在景平的脑海里,可是浮现过无数次了。
可是!
三晋之兵,已经在伊水驻扎,眼看着大战将起,昭鲁与屈阳二人,又是抽调精锐族兵,又是遣返后勤徒人,这不是让他景平送死吗!让他统帅二十万三珪族兵,去与三晋联军的三十万精锐厮杀,他又不是孙武、吴起那等绝世强将,怎能敌得过!
心中虽愤,可景平也只能接受,三珪掌权,各管一道,景平统军在外,粮草辎重上面,虽说自己那十万族兵与十万徒人半余之粮草乃是自备,可亦有半余,乃是国库所供,如今,二十万三珪族兵,十万景氏徒人,半余粮草,皆受昭鲁与屈阳所控,俩人把持国政,景平备受掣肘。
心中琐事烦扰,景平皱眉思忖,几刻之后,景平拍打几下车轼,待随侍身边的近卫将官临近之后,景平问询道:“公子马与莫傲两处,通卒可有情况汇报?”
公子马与莫傲两处的情况,上将军每日必然三遍问询,近卫将官随侍上将军身边,已达十余岁,这等事情,自然处理的甚为妥当。
近卫将官骑于马上,拱手行礼,稍做停顿,整理了一下思路,随后回禀道:“回禀上将军,公子马进展顺利,据前次回报而来的通卒所禀,公子马已率麾下两万兵马南下,越过中岳嵩山,埋伏于伏牛山中,只待我军与三晋展开厮杀之后,公子马就将出山南下,直攻韩之负黍。”
“嗯,不错,公子马确是个聪慧之人。”
杀害阳翟城守,景平为的其实更多的乃是公子马而已,六十万大军,人多嘴杂,景平之前也没想过能隐瞒住,阳翟城守之事,只不过是景平抛出去,掩盖收复公子马之事的虚头罢了。
当初,公子马投靠而来之时,景平就已经与麾下谋士与家臣商讨过了,昭、屈两族之所封族地,皆在楚国北部,而如今的情况,楚国都城大梁,在北部,楚之国策,亦是北伐。
值此之时,所封族地在南的景氏一族,话语权与影响力,可就大为削弱了,不然,换做昔日先君楚声王在位,国都尚在南部郢地之时,昭鲁与屈阳,又何曾敢如此欺辱过景平?又何曾能压服住景氏?
可如今,昭鲁敢派族人右尹昭之竢,插手军务,妄图从军伍之中,扰乱景氏之权,而一直与自己交情不浅,互为依靠的屈阳,更是伙同昭鲁,压服自己,逼迫自己签下了那等屈辱之条约!
景氏再如此下去,祖宗传下的基业,早晚要亡在自己之手!景平如何肯坐以待毙!
可三族之力,相差无几,互相制约,景平一时也无从下手,但,正所谓,成事在天,谋事在人,能不能达成不重要,想与不想,才是关键,而之前的伐郑之战,正好给了觊觎已久的景平,一个极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