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族长楞于原地,浑身颤栗,他怎么也没想到,惯用的吹捧之言,如今,却在嬴荡的面前,失去了效用,非但没有取得嬴荡的信任,反而将其惹怒了。
陈氏族长会如何想,景监倒是并不在乎,反正,陈氏族长本身在景监的计划中,就只是作为消耗的棋子罢了,其怨愤与否,无关紧要。
嬴荡望着被自己斥责之后,垂首默言的陈氏族长,心中感到大为快慰,这老小子,嬴荡心中,可是早已看其不忿了,想当初,景监被景平委派到自己身边之后,可是没过多久,天赐之力的成效,可就在景监的身上浮现了。
可眼前的陈氏族长呢?整整过去半旬之日,可其却依旧是那一副干枯老朽之身躯,身上的皮肤,早已褶皱,布满斑纹与沟壑,已然如那火塘内的木炭,即将熄灭了。
原本嬴荡在最初,听闻景监之谋划之后,对陈氏族长尚有些许的恻隐之心,不忍自己如此将其玩弄于股掌的,毕竟,陈氏虽说乃摇尾乞怜之辈,叛逆倒戈之徒,可其年逾半百,已到知命之年,加之又乃降军,于情于理,嬴荡都觉得应该善待陈氏。
可如今,事实证明了景监之言,方乃正理,这陈氏族长既然能够背盟投楚,其心必定毒如蛇蝎,不可信任,景监之言,犹在耳边,嬴荡此时,对于陈氏族长的态度,可想而知。
见主上嬴荡斥责陈氏族长之后,就不在多言,景监立刻明晓嬴荡之意,赶忙从侧边上前一步,拱手而道:“陈大夫忠心可表,虽有些笨嘴拙舌,却乃真情实意,还望将军海涵,莫要怨愤!”
景监之语,如同泥流入海一般,说完之后,等待许久,嬴荡依旧一言未发,陈氏族长见莫傲竟愤慨到如此地步,不敢再做耽搁,恐莫傲再度盛怒,赶忙拱手谢道:“谋士谬赞了,只怪我口拙,只怪我口拙……望将军见谅,容臣下之粗鄙蛮野,臣下定戴罪立功,将功补过!”
敲打之行,有其分寸,景监见主上嬴荡闭口不言,只是沉默凝视,当即知晓,此时该自己把握火候了。
“陈大夫与齐国素来亲厚,如今,三晋南侵,楚败之后,三晋必将再度伐齐,如今局势,乃如三晋之盟搬,楚、齐两国,和,则同存,分,则皆亡,陈大夫可否为王上出使齐国一趟呢?”
被连续敲打的陈氏族长,听完景监之语,心中这才放松了下来,既然楚之莫傲嬴荡还欲要用之自己,那陈氏的安慰,也就能够无虑了。
“将军重托,臣必舍命,臣愿出使齐国,连楚、齐之好!”
肉戏到了此刻,憋屈已久的嬴荡,终于可以不再忍耐了,赶忙起身离席,疾步前行,来到陈氏族长的面前,双手紧紧握住陈氏族长拱行的双手,勉励道:“陈大夫责任在肩,万望多加保重,本将军派二十名精锐骑士,护送于尔,汝即刻就下去与千夫长玛哈交接军令吧。”
陈氏族长拜谢之后,拿着令信,行礼告退,嬴荡一直握着其双手,将其送离军帐,随后,嬴荡方才转身,望向景监,问询道:“景监,依你所谋的此次敲打之举,是否有点太过了?”
家丑不可外扬,主臣意见相左,亦是不便于外人面前道来,嬴荡其实刚才就已经有此想法,如今,陈氏族长已经离去,嬴荡心中有所疑虑,自然赶快问询于景监。
嬴荡会有所疑虑,也是正常,依照景监之谋划,那陈氏族长可是要担任联盟齐国之使者,如今,自己这般以势压人,将其连番敲打数次,怎能保证陈氏族长不会在齐相田和的面前,报复于己?
原本,接触陈氏族长,准其倒戈归降,为的就乃是借其之身份,联盟于齐,使得局势不会恶化,三晋无法取得甚大的战果,可如今,想吃肉,却先将商匕给折断了,如此行事,怎能没有后顾之忧?
三珪与韩、魏交战之后,局势的关键,可全在齐国了,如此情况之下,景监却依旧谋划折辱于其同宗之陈氏族长,一旦有所变故,可怎生是好!
主上嬴荡对自己之谋划,有所疑虑,景监却并不羞怒,反而心中还大有欣慰,世间之道,虽可混一于大道,可人间百态,道途千条,诸搬行事,皆有其规,万搬所谋,亦有其律!
既然人间道途繁多,统治之君,不说万法皆通,可至少亦要做到不偏听偏信于一,正所谓猫有猫道,狗有狗行,主上嬴荡此刻,身边所能谋划之人,虽只自己一人,可仍能做到就事论事,择优用之,亦是难能可贵,景监感遇明主,心中欢喜,乃是应有之思。
“主上大可不必担忧,以监观之,陈族长断不会做出如此不智之举!”拱手回话,景监一副智珠在握之态,尤其是眼睛,明亮的仿佛在闪烁,险些晃花了注视其的嬴荡双眸。
世事无常,总有意外,先发一言,宽慰主上嬴荡之心后,景监继续说道:“就算其果真愚蠢到行那歹势,可齐相田和,亦是绝对不会听信的!”
“景监此言,可有依据?”
景监之话,说的确实掷地有声,可联齐之事,事关母国秦国之存亡,容不得半点马虎,嬴荡不问个清楚,难以消除心中之忧虑。
“主上可知晓齐相田和,是如何篡夺的齐公君权?”
“荡自然知晓,自田和之曾祖父田恒为相,尽杀齐国公族,随后又以大斗出贷,小斗收还之法,邀买人心,田氏自此掌控齐国之权!”
对于齐相田和,嬴荡可是非常感兴趣的,因为齐相田和与那楚之三珪、晋之六卿、郑之七穆一般,皆乃卿族把控君权,所以,对于田和的事迹,嬴荡可是从当初扣押的商贾口中,了解颇多。
田氏一族,要分说起来,那可就是一团乱麻了,期内错综复杂,公族内斗,外族逼迫,种种龌蹉之事,此起彼伏,与自己秦氏一族,近百年的遭遇,甚是雷同,而那田氏先祖陈完,与父亲公子连得遭遇,更是极其相似,嬴荡对齐国田氏的内情,越是了解,就越是唏嘘不已。